良久,族人看向一直未语的谢延:“此事,还需族长给个话。”
    谢延捋着胡子,眼皮耷拉着,半晌,叹了口气:“可惜啊。”
    族人面面相觑,可惜啥?这话说的有点没头没尾啊。
    谢延看着西山方向:“可惜老夫不想见那四皇子,便推了梅宴没去,若能在场,就知如何了……”说着,他矍铄目光落在谢闻身上,“今日太子表现果真不凡?”
    “当时场景,孙儿已俱实转述,太子确是惊才绝艳,令人记忆深刻,孙儿相信,今日在场诸人,永不会忘记那一刻。”
    谢闻见族人们态度仍然犹豫,想起一事,沉声道:“太子还拜了王老山长为师……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知不知道。”说完忽的笑了,语音清越,“就算不知道,现在应该也知道了。老爷子那么喜欢太子,不知态度会如何啊。”
    “自然不能让那老小子专美于前!”谢延瞪了孙子一眼,“你这小兔崽子别也在这耍心眼,当我瞧不出来呢,你就向着太子呢!”
    谢闻摸了摸鼻子:“那也是情势所使么……”
    谢延哼了一声,拍了拍桌子:“旁的且先不说,我谢家自十代往上,就没出过忘恩负义之辈!太子救过丛儿,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谢家恩人,实力不足不能照顾便罢,万没有落井下石往外推的道理!”
    几位族人眸色微变,长长叹息。
    “咱们谢家是何地位?经过多少大事?改朝换代征战从龙,你们数数,可还少?可咱们谢家倒了么?没有!世家,有世家的风骨气度,也要有相符的眼光胆色,担惊受怕,时时想着归避,能避到何处?你们要归往山林,不在这繁华之都过了么!”
    中气十足训过族人,谢延鼻子哼了哼:“早早晚晚,谢家都要入这朝局,依老夫看,如今正是机会!”
    族人不解,看向谢延。
    谢延却不说话了,闭着眼睛捋着胡子,冲谢闻哼了声。
    谢闻只得躬身回话:“圣上几子,数得着有望承统的,目前只越王,平郡王,昌郡王,太子四人。越王昌郡王同母,他们二人,不管是谁,若登了位置,会对我谢家有好处么?”
    田贵妃亲近自己族人,越王昌郡王也喜和田家来往,早年经营,已有数个势力倒向,越王即将大婚,王妃也是世家,他们并不缺人支持缺人调用,谢家现在倒过去,不会得到什么利益,日后亦不会有多少功绩。
    平郡王……表现略圆滑,许是田贵妃越昌两位皇子看的紧,他对所有势力态度都显暧昧,并无任何确切表示,实力也不足,若这么靠上去,只怕会成靶子,平郡王也护不住,早晚得完……
    再加上谢家展望的方向,并不容易实现……
    这么一看,好像太子最适合。
    雪中送炭,最是难得情谊。太子如今虽势弱,蔫知潜龙不能飞天?
    再者说,他们和太子绑在一起,是有理由的么,救命之恩,怎能不报?以后若有意外,也不是没办法回转操作……
    响鼓不用重锤敲,根本无需细细解说,众人抛开突如其来的恐惧,认真思量……自己就能发现,谢老爷子眼光不错,谢闻这孩子也足够聪明出色,若无意外,谢家前程……无需担忧。
    “报——”房门外大管家急急高声提醒:“老太爷,那位来了!”
    众人目光一停,齐齐看向谢延。
    太子与崔俣交好,崔俣在这里,太子一定会过来,遂哪怕开会,谢延也叮嘱了下边,看到‘沙三’一定要第一时间来报。房间内大家都明白,可谁也没料到,太子竟来的这么快!
    “祖父——”谢闻声音微急。
    谢延顿了顿,抬脚就往外走:“谢和谢闻谢丛,随老夫去见客!”
    事情虽未议出个结果,但众人心思已齐,眼见谢延行动,几个族人立刻跟着往外走:“我等去外面看着,争取无甚影响!”
    郑氏也往外走,丽色不减,神情越发肃穆坚定:“我去看着内宅,保证不出岔子!”
    众人分几路退走,井然有序。
    谢闻给谢延老爷子披上厚毛披风,有些担心:“不知道太子他……”
    “放心吧小子,不知者不怪,太子不会怪我们之前无礼。”漫漫大雪中,谢延叹了口气,目光看向高远夜空,“倒是别的人家,恐怕不会像咱们家这样太平。”
    今日之事太突然,如何对待太子,几乎是全长安城有头有脸人家面临的首要难题。不是谁家想法都与谢家一样,内斗不止的家族更是容易出事。
    谢家此时偏向太子,是机会,但接下来的挑战与疑难,肯定更多。
    可既然做出了选择……“好好努力吧,孙子啊!”
    谢延老爷子很开朗,谢闻却在提醒下,开始了兴奋之后的思考……
    杨暄进谢府,当然第一时间就冲向二人同住小院。结果刚看到蓝桥,还没来得及进房间,就被谢延老爷子带着儿孙当庭拦住。
    “谢延携族人,请太子金安!愿太子平顺安康,福泽绵延!”
    杨暄头回被这么拜见,还是熟悉的人,感觉……略尴尬。他现在很急啊,能不能先见崔俣再说!
    “老爷子请起。”杨暄虚扶起谢延,见谢延面色激动,双目内似有水光,再见谢闻谢丛一脸激动,想多看他几眼又碍于规矩不能妄动……更加尴尬。
    聪慧如他,根本不用多想,已明白谢家表现出来的意思,站的立场。按理,他应该‘君臣相得’一番,感动于谢家所为,说点场面话拉拉关系表示亲近,最好还情绪高涨,一块去喝个酒吃个饭……可惜,他现在只想见崔俣。
    遂憋了一会儿,他并没有倾情演出,而是直接说了一句:“孤想先见见崔俣。”
    谢老爷子是带着表演加成的,见太子不照常理出牌,略意外了一下。不过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立刻微笑接话:“太子请——”
    杨暄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样行为一点也不像个太子:“孤有些事急需处理,此行上门唐突,老爷子勿怪。”
    “太子把咱们看做自己人,才舍了那些门面工夫,老夫甚为心喜,在这谢府,您可随意行事,切莫挂怀多思。”
    谢延老头话说的漂亮,杨暄也放松自在了很多:“老爷子说的是。”他对谢家,其实还真同别人不一样,下意识有亲近感的。
    唯有站在门口的蓝桥,此时双眼瞪大,呆滞无神,像被雷劈了一样。
    他听到了什么!
    谢家喊沙三太子,沙三是太子!
    杨暄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唇色浅淡的崔俣,心下惊痛:“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病了!”
    谢延解释道:“已请大夫过府看过——仍是上回仲夏请过的那位老大夫,对崔俣体质很熟,说是劳累过度,神思有伤,只消汤药养着就好。昏睡是人体自我保护修养手段,睡够了,神思回归,自会醒来,无甚大碍。”
    杨暄这才眸梢微展,暗叹口气:“有劳老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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