刕晴牙摇摇头,“夫人,我并不喜欢它。”
    他问:“夫人,明儿早上,你来送我吗?”
    折霜摇了摇头,“不送你了。”
    此去无途,何必再送。
    第二天,秦向赶着马车送刕晴牙去商队。他道:“刕公子,此一去,可还回来?”
    他并不知道刕晴牙是去做什么的。
    刕晴牙摇了摇头,“不回来了吧?”
    秦向就跟他聊天,“刕公子,你这张脸长的好,回家还是去考取功名吧?做了官,大家便彼此有个情面,这才有不被……欺负的底气。”
    他觉得这几日的相处,自己跟这位刕公子也算是熟悉了,于是就又道:“你要是不想做官,也能去从商,你卖东西,我肯定能去买。”
    刕晴牙笑起来,“多谢你。”
    秦向还要再说,结果转头一看,就见他的手上绑着自家少夫人的发带,心中一惊,又觉得自己多想,最后忍了忍,还是没问。
    问什么呢,今日一别,怕是永生难见。
    第14章 坟头草(14)   你瞧,我收拾她做什么……
    刕晴牙走了。
    除了他留下来的木雕,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折霜又在庄子上呆了几天,白日里偶尔去捉鱼,却是不吃了,只让送到庄子里的其他人家家里去。
    晚间有时候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只眼睛沾了血的蚂蚱把玩。
    她躺在摇椅上慢慢的摇,突然觉得有一丝冷。
    风凉了。
    折霜站起来,喊秦妈妈,“取件披风来吧。”
    秦妈妈就拿了一件浅蓝色的披风,给折霜披在身上,“少夫人,天转凉了。”
    折霜嗯了一声。
    她没有扎头发,长长的头发齐腰,直直的垂在身上,秦妈妈见了,掏出一根发带想给她绑上,折霜却摇了摇头。
    “不用。”
    然后顿了顿,又道:“以后都不要有红色的发带了。”
    秦妈妈不解,“为什么?”
    折霜轻不可闻的道了一句:“若他死了,就当是祭奠他吧。”
    也当是纪念她在艰难迷茫之时,遇见了一个……至纯至疯之人。
    她提起旁边的一盏菱角宫灯,走了几步,突然问秦妈妈,“你说,我是个冷情之人吗?”
    秦妈妈立马反对,“那怎么可能哟,少夫人,您可是个有侠义之风的人。”
    秦妈妈看自家少夫人,真是哪哪都好,“您看看,不说别的,单说刕晴牙,别人可不敢救他,怕得罪承恩候家,可是您就救了。”
    非但救了,还送了他一把匕首。
    她家少夫人的武器,能有差的?刕晴牙那把匕首拿回去可以做传家宝了呢。
    折霜就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秦妈妈过去伺候她洗脸,撩开纱帐,却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染血的红眼睛蚂蚱。
    它被静静的握在了少夫人的手里,也盖了一半的被子,露出了自己猩红的眼睛。
    秦妈妈被吓了一跳。
    她在给折霜梳头的时候,就忍不住问,“少夫人,那玩意也不好看,又做的粗糙,多膈应手啊。”
    折霜笑着道:“我觉着还好。”
    秦妈妈却还是劝道:“您……您还是不要拿着它了……它才跟着您几日啊,此时舍弃,过几日也忘记了。”
    她话里有话,担心的心思都要溢出来了。
    折霜就看了她一眼,从妆奁里面拿出一个轻轻颤抖着翅膀的蝉,在脑袋上比划着试了试,然后放在秦妈妈手里。
    “今日就戴这个吧。”
    然后才道:“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世间之事,又有谁能说的准呢?”
    她走到窗户边,将支撑窗户的棍子取下来,伸出手,将窗户关好,吱呀一声,屋子里面暗了下来。
    对着合拢的窗户,折霜跟秦妈妈道:“回府吧。”
    夏末的光已过,如今已经是初秋了。
    ……
    当折霜的马车停在文远候府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回到了人世间。
    她下了马车,婆母亲自来迎,看见她就哭,拉着她的手,道:“阿霜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折霜笑了笑,依旧是之前那般的模样,对陆夫人没有半点的不耐,道:“母亲,我也想你们了。”
    好像之前没有发生过一般,她问:“二弟弟可好?三妹妹呢?”
    陆夫人:“哎,你三妹妹在练习弓箭,二弟弟去读书了。”
    又道:“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三丫头了,估计马上就来。”
    刚说完话,就见三姑娘陆琴之飞奔着跑来,“嫂嫂——嫂嫂——你可回来了。”
    折霜笑着接住她,“可有好好的练习弓箭?”
    陆琴之用力点头,“我一点儿懒也没有偷,就等着嫂嫂回来检查呢。”
    陆夫人便见机想说一句陆远之的好话,道:“阿霜,这几天远之——”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就听女儿愤怒的打断她的话,“阿娘,你还说那没良心的做什么?!别惹嫂嫂不高兴了。”
    折霜便朝着婆母笑,“她护着我呢,母亲不要生气,我带她回春意斋去考校一番,下响再去母亲那里。”
    儿媳妇能跟女儿这般好,她有什么不高兴的,只是待两人走了之后,叹气道:“你看阿霜的模样,是不是还生气呢?”
    陆妈妈道:“少夫人是遇事明白的,能想明白就不会生气了。”
    陆妈妈这话自有深意,陆夫人却没有听明白,只道:“不生气就好,哎,要不是出了这事情,阿霜真是没得挑。”
    然后又道:“琴之跟她好,我也放心,说句实话,远之那性子和脑袋,还不如阿霜呢,再者,他自小便不强横,容易被人欺负。若是以后琴之嫁出去受了欺负,我跟侯爷又都不在了,她回娘家来诉苦,你看着吧,准是阿霜替她出头,远之……远之只会说让她看开些。”
    至于老二,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如今看着好,以后可不敢保证。
    陆夫人看的明白,“我现在对阿霜好些,还望她看在如今,以后多多护着我的琴之,那孩子的脾性比阿霜还大,却又不如阿霜聪慧。”
    儿女都是债,陆夫人叹气,然后迟疑的道:“我刚刚有跟阿霜说柳柳的住处吗?”
    陆妈妈摇头,“没有。”
    陆夫人就拍了拍脑袋,道:“我忘记了,哎,琴之应该会说,也好……至少阿霜不会对着琴之发脾气。”
    另一边,折霜在听闻陆远之坚持让柳柳住在春意斋里后,并没有生气。
    倒是琴之恨的牙痒痒。
    “嫂嫂走后,我就去了堂庭,父亲正在骂大哥,阿娘可能是想要解救大哥,就问那个狐狸精要住哪里。”
    “阿爹的意思是住在静朱轩那边,那个地方偏僻嘛,来咱们这里,还要过下人住的地方,羞也羞死她,我正觉得解恨,就见那狐狸精开始哭了。阿兄刚开始同意的,见那狐狸精哭,就开始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要紧,不能折腾。还说狐狸精是他的妾室,住在那边算什么?虽是家里兄弟少,但是也不方便,还是住春意斋里好。”
    折霜笑了。
    “是你大哥会说的话。”
    陆琴之气得都要哭了,“嫂嫂,阿娘也附和呢,说是住在静朱轩确实不合适,何况……何况您都答应了,想来已经容下了那个狐狸精,不会有气的。”
    “阿爹就甩着袖子走了,这几日都在朝堂忙,早出晚归的,我也没瞧见。我跟二哥哥都有些生气,只有大哥,高高兴兴的带着人住呢。”
    他们以前来春意斋,嫂嫂任由他们在这里玩,可是那狐狸精一来,阿娘竟然说让他们少去,说他们玩的疯,别惊扰了狐狸精肚子里的孩子。
    说起这个,陆琴之就生气,她憋屈的道:“我们怎么玩了,不就是练练刀剑吗?连阿爹都说我们这样好,就阿娘,说我们玩的疯。”
    完全将自家阿娘卖的干干净净。
    折霜就摸摸她的头,“没白养你,知道心疼我。”
    然后道:“不过,倒是不用如此的愤慨。她住哪里,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文远候甩袖而走,未免不是他觉得跟这群人说话浪费口舌。
    陆琴之就高兴极了,道:“嫂嫂,你打算怎么收拾她?”
    折霜笑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沉不住气,我收拾她做什么。”
    她没有再说这件事情,而是去归置箱笼。
    秦妈妈正亲自收拾衣裳和首饰,折霜虽然去了几天,但是因自小过的精致,所以东西还是不少,然后一低头,就看见了少夫人从另外一个小箱子里面拿出了木雕。
    秦妈妈眼睛一跳,心道不好。
    她见少夫人将木雕摆在了半拱雕花架子上,三姑娘好奇的道了一句:“嫂嫂,这雕的好有趣啊。”
    很灵动。
    小鸟,蜻蜓,蝉,蚂蚱……
    她好奇问:“嫂嫂,这是谁雕刻的?”
    秦妈妈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听见少夫人道了一句:“在庄子上,帮了一个人走出了泥潭,他穷的很,没有钱,就雕了些木雕讨好我。”
    三姑娘以为是庄子上的老农,笑起来,“嫂嫂,那你被讨好了吗?”
    折霜:“嗯,心很虔诚。”
    三姑娘就啄一口茶,不解道:“嫂嫂,你之前不是教我,说看得见的珠宝肯定比说出来的虔诚好,怎么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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