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等天气暖和些了,才再次去到凝香馆看望寒烟。
    寒烟的屋子仅点着一盆碳火,寒冷又昏暗。他整个人缩窝在床榻上,身姿明显消瘦了许多,被褥下露出的手腕纤细得如同枯枝。
    一个失去容貌的男子在青楼中会被怎样对待,并不难猜。他整个人就如同夏末的香雪兰般,脱离水分迅速枯萎下去。
    虽然今日顾明月事先在老鸨那儿替寒烟交足了赎身的银子,但在将剩下的银钱交给寒烟后,她还是想要劝诫寒烟暂且留在凝香馆忍耐一段时日。
    一来,他毕竟孤身一人,在外独居实在不大安全。二来,置办房产需要找个女人挂名,也会费些功夫。
    寒烟定然找不来别人,可顾明月也不敢贸然答应。毕竟倘若她一味大包大揽替寒烟做主,日后寒烟有什么意外,她也难逃其咎。
    她也要好好考虑一番再做决定。
    寒烟心中明白顾明月的顾虑,纵然有些失落,却也只是怪自己攒下的银钱太少,即便散尽银两搬出去住,他这般的性子又该如何自立呢?
    寒烟一时想哭,但眼眶中却无论如何也留不下泪来,清雅的眉目带着几分不胜冬风摧残的颤抖,万分惹人爱怜。
    这几日他怨天怨地,最后却清楚他只能怨自己的孱弱无能。
    顾明月见寒烟神情如此颓败,也觉得怜惜,便问道:“要我找个大夫替你看脸吗?”
    “不必了。”寒烟低声拒绝。
    凝香馆找人替他看过,他的脸是中了剧毒,因为毒药成分太过复杂,解毒的方子不大好开。
    老鸨原本已经要放弃他了,好在顾明月及时赶来,才救了他。可他如今却不敢和顾明月说实话,他本就是毫无甚可取之处的人,倘若这张脸毁了,他就真不敢有什么痴心妄想了。
    他的脸……还能好吗……
    寒烟静默地倚在床头,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散发着一阵死一般的绝望。
    顾明月坐在床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轻轻握住寒鸦瘦脱形的细指:“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保证。”
    寒烟眸光微动,为这一句话一时竟红了眼眶。他并非愚蠢之人,甚至因为从小到大总是在被身边的人伤害,寒烟对他人的情绪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他知道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坏人,也知道顾明月其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好。此时此刻这些说出口的誓言,不过是一个女人用来安抚一个男人的随口之谈。
    可是,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也没有人愿意一次又一次的救他。
    他能得到这些,就已经觉得足够了。
    寒烟眼眸中氤氲着水汽,他单薄的身躯缓缓凑上前,无比平静地将脑袋抵在顾明月肩头紧拥她,轻轻点头:“我知道。”
    她口中的话是真或是是假,并不重要。至少她现在就在他身边,愿意让他依靠,这就足够了。他心满意足,定会全心全意享受这一刻。
    峦轻难得并没有再来打扰两人,可能是志得意满,料定寒烟迟早会被顾明月抛弃,也就不再急于一时了。
    可即便如此,顾明月也不能在凝香馆待太久,最近顾宁盯她盯得紧,她也不想惹得顾宁起疑心,马上就要走。
    寒烟大概也察觉到她要离开,倒没有说什么,只是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到楼梯口,许久才愿意松开。
    等顾明月下楼时,他还立在二楼栏杆后目送她。
    走廊上偶有几位花枝招展的男孩嬉笑打闹,穿行而过。而寒烟纤瘦枯败的身姿定定立在原地好似半空中一缕哀怨的云烟,模糊不清,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了。
    他显得太脆弱单薄了。
    顾明月心中思忖,其实寒烟的事要办也简单,替他寻个货真价实的妻主便可。虽说他容貌已毁,可难得性情恭顺贤良,又有几十两的嫁妆傍身,找一清苦人家做夫郎总好过一人独居。
    倘若夫妻和睦,锦瑟和鸣,何愁日后呢?
    顾明月从凝香馆回来之后,姜城就遇到了接连好几日的大雪,她只给柳一捎了几两银子过冬,就窝在屋子里再没出过家门。
    直到雪停后四五天,游管家忽然找她。
    最近气温骤降,游管家看近些日子也都没有降雪,就准备在冬至之后再往云怀观送一批物资。
    只是家中最近都在忙着置办年货,有头有脸的人实在都忙得走不开身,整个顾宅唯独顾明月这一个能出门的富贵闲人。这事儿自然而然落在顾明月头上。
    顾母许是觉得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便只安排了顾明月一个人全权做主。除却顾明月之外,此次随行的只有她的几位书童和十多位家仆。
    十一月十五日正午,照旧是两辆大马车,一前一后自顾宅启程往云麓山去。
    就在马车将要驶出城门之际,天地间忽然狂风大作,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中,不知何时聚集起一层铅灰色的云层,遮蔽住了本就稀疏的日光。
    “小姐,好像下雪了,还要去吗?”
    松陵坐在马夫旁被呼啸的北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她有些担忧一会儿到了云麓山雪会越下越大,到时会无法上山。
    “都走到城门口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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