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媒婆自己就是女子挣家业的,说实话也很是欣赏这种能撑起门户的小娘子,就是……可惜了。
    她心中微叹,面上却满是笑:“那可正好,那钱郎君想来你也是知晓的,读书郎嘛,有才学有家业。虽上有长兄,可这往后分家了,出来便就是过自己的小日子,小娘子要是入了这钱家门,往后说不得子女也会有个当官儿的父亲,实在是桩难找的好亲事。”
    乔妹儿听着这话是好的,虽她没这个心思,但是怎么说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便亲自倒了茶水放于桌上,道:“王妈妈请喝茶。”
    委婉道:“儿与那钱郎君实在是不熟,不过是店家与食客的关系罢了,统共说得话有没有二十句都说不准。”又吩咐阿月取了荷包过来:“劳烦妈妈跑这一趟,儿大字不识几个,与钱郎君实在是不般配,叫妈妈费心了。”
    王媒婆微点了头,她心里也觉得这不太合适,这等富有朝气的小娘子,入了那规矩大的人家,怕是不出两年便会凋零了。
    思及此,她又叹气:“妈妈也不瞒你,这说亲还是要自愿的好,你是个好娘子,妈妈也看出来了。就是咱们这个行当,知晓小娘子的品行又如何?身上但凡出点什么事,那名声也是坏了的。”
    乔妹儿觉察这话音不对,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果然,王媒婆道:“你不愿其实也挺好,那读书人家的妾岂是好做的?家中婆母但凡厉害些,这得了良人青眼的妻都能被婆母磋磨,更何况是妾?贵妾也是妾,妈妈知晓你是好孩子,但这做媒……总不能砸了咱自己的饭碗,你这边拒了,妈妈也好给钱家有个交代。”
    乔妹儿:“????”
    啥?
    妾、妾?!
    “你也别担心,你这事儿虽不好听,可那小许大夫是见证人,再有错不在你,你若是不急,过两年风声过去了,妈妈再给你说个好郎君,只望你到时候多给妈妈一些谢媒钱才是。”
    说媒嘛,双方总得自愿,到底做人还是要有良心的,存心蒙骗可不成。
    乔妹儿:“……”
    哎呀妈呀!
    自作多情了呀!
    原来是妾啊!
    嗯,被人掳走,钱家还给了个贵妾的名头,她是不是该感恩戴德?
    王媒婆又小声道:“你家中没有长辈教导,妈妈便多一句嘴,这过日子呀,良人说得话万不能全当真!女子嫁人,可不是跟良人过日子的,多数时候,还是与婆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那可是亲娘呢,男子都是这德性,成亲前什么都好什么都依你,成亲后,你是我家的人,顺着点我母亲那是应该,就当是为了我,你也应当忍一忍,总有我来疼你就是……这其实还算是好的,怎么也是个妻。
    可要是妾,且不说婆母为不为难了,便是那主母,往后也定是将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且生下的儿女也注定要矮人一头,何苦来哉?
    王媒婆其实也是个性情中人,要不是吃了这碗饭,她都恨不得用自己多年的经验来摇醒小娘子们:那些放屁的话,可千万别真搁在心里呀!
    真的,谁信谁傻!
    乔妹儿心中感激王媒婆没有说一半藏一半,赶紧叫阿月再去取一个荷包,说着客气话:“多谢妈妈提醒,儿确实不懂这些。”
    我的亲娘咧,她连钱郎君的妻都没想过,一下子就掉成了个妾了!
    “不过妈妈说得有道理,儿就是平头百姓,那书香门第的郎君可不敢肖想,倒是要麻烦妈妈再跑一趟,替儿拒了。”乔妹儿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
    见她心中有数,没有被读书郎的名头晃花了眼,王媒婆心中是满意的,便起身:“妈妈就厚颜收了这钱了,往后你家若是有需要,也来找妈妈,妈妈必不会蒙骗你。”
    乔妹儿一脸和气的把人送走了,并没有因为对方来说她去做妾就翻脸,毕竟家里这几个,说不定到时候还真得麻烦人家。
    王媒婆和上回那赵娘子是不一样的,讲不讲道理,她心里都有数。
    等人走后,阿月瞬间落了脸子:“欺人太甚!”
    乔妹儿赶忙把人摁在凳子上,顺了顺她的心口:“你这身子,许大夫说了不能生气,要不然短命的!”
    又扯了扯嘴角:“我都没生气,左右咱也没答应不是?”
    阿月习惯性的又要哭,想着娘子舍不得她落泪,硬是忍了下去:“呸!甚么读书郎,净是坏坯子!娘子你从未逾规越矩,本也没打算攀他家高枝儿,何苦来羞辱你!”
    说到底,还是她家娘子人微言轻。
    旁人求亲都得私下里说好后再请媒人上门,这钱家,似乎觉得她家娘子同不同意不要紧,他家只要来人,便是做妾,娘子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
    呸!
    想什么美事呢!
    “莫说就是个白身,即便日后他功成名就是个大官儿了,咱也不稀罕!”乔妹儿哄她,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来。
    阿月气鼓鼓的点头:“就是,咱不稀罕!”
    “好了,不气不气,腊八他们在铺子里呢,咱们去街上买些新鲜的水果过去,也叫他们吃上两个歇一歇。”
    阿月赶紧拍拍胸口,省得真把自己气出问题来,回头娘子还得花钱给她买药吃。
    待情绪稳定下来,二人相视一眼,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其实生什么气呢?
    乔妹儿笑道:“旁人看不起咱,那是旁人的事儿,咱自己不往心里搁,该吃吃该喝喝,管那么多干什么?”
    只要不强行抬走,当个屁放了就是。
    阿月笑了应是,便带着篮子往外走。
    “回头问问许大夫这祛疤膏可调好了,买回来试试,要不然这日日挡住脸也怪热的。”
    阿月这回没拒绝,心说去疤便去疤,反正她没打算再找人,大不了就在后院待着,这辈子守着娘子就是。
    ……
    夏日是吃水果最好的季节,现如今的苹果可不像后世那般,基本上都是婴儿拳头大小,好在味道还算不错。
    乔妹儿挑了小半框回去,路过那卖藕的摊子,想着今日买的猪肉还剩一些,晚上倒是可以炸藕盒吃,藕片的清脆配上充满弹性的肉馅儿,炸好后那叫一个外脆里鲜!
    听她这么一描述,阿月咽了咽口水:“娘子,要等到晚上啊?”
    “馋了?”乔妹儿看她:“馋了那便中午吃!”
    阿月笑弯了眼,蹲下帮着她一起挑藕。
    却没想回去的时候,倒是遇着了匆忙出来的赵妈妈,“哟,乔娘子出来买菜呀?可是要招待媒人?我方才在家,可是瞧着了那王媒婆去你家了,出来时还逢人便夸你知礼呢!”
    乔妹儿换了只手拎篮子,倒也笑着回她:“原来是张妈妈呀?没办法,王妈妈心善,从不瞒着旁人什么,便是过来闲话两句,也不牵扯旁的,人品正得很。儿心中佩服,招待的便周到一些。”
    “……”赵妈妈听出她在内涵自己,可她名声原本就不好听,正经人都不愿意多聊她。
    这会子见周围无人帮腔,倒有些讪讪。
    “老身不过一句话,倒引得你许多,你这小娘子,嘴皮子忒不饶人了!”赵妈妈强行扣了一顶帽子过去。
    乔妹儿是见她就烦,一时想着反正最近两年别想跟媒婆搭话了,索性放飞自我,恶劣的笑了笑:“那没办法呀,赵妈妈这等人,儿也不敢靠近不是?这总是与人说身有隐疾的郎君,哪家娘子敢与妈妈多有瓜葛?”
    别以为小娘子嫌弃说媒对象会被人吐槽不庄重,没有的事!
    旁人只会觉得你脑子还是正常的,也有自己的脾气,是个能撑起事得人尊重的。
    像是赵妈妈这般不干人事的,反而遭人唾弃。
    毕竟谁家还没个正待说亲的儿女呢?遇上这等黑了心肝的,万一被蒙骗了,那真是哭也无济于事了。
    果然,赵妈妈的脸色霎那间就变了,狡辩道:“小娘子莫要污蔑人!”
    “哦?”乔妹儿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过去:“街坊们都脸熟的很,不如赵妈妈随儿去打听打听,看那些人家附近,赵妈妈近期可有去过?”
    赵妈妈心中一突:这哪里敢!
    她前些日子刚收了一身有隐疾的郎君一贯钱,等着说一个体面娇美的小娘子过去呢!
    忙转身就跑了:“我不与你说,往后我定不说你家的亲!”
    乔妹儿无所谓的耸耸肩,心道你不来还好呢,省得我又寻摸菜刀出来。
    转身瞧见阿月已经从藕节处扣了泥巴下来,乔妹儿瞬间惊了:“你想做甚?”
    阿月讪讪:“娘子,咱们回吧。”
    这老货跑得倒是快,否则她阿月定叫她尝尝这河底烂泥的滋味!
    乔妹儿也没在意,就算知道她要干什么,估计也不会阻止,实在是这赵妈妈太讨人厌了!
    俩人去了水井处洗了手,又有说有笑的往回走。
    没想到在街尾的时候,却叫人给拦了下来。
    “你为何不愿?”钱学文跑得汗急,红着脸,很是不甘的模样。
    我为何不愿?这话问得好。
    这个点儿她不想站在外头晒,更不想去自家铺子叫一堆熟人当猴儿看,便指了不远处河边柳,道:“去那边说,不晒。”
    阿月赶紧跟上,还不忘狠狠的瞪了一眼钱学文。
    钱学文见她去那避人的地方,心里不是很舒服,只是想着要一个答案,到底还是跟上去了:“为何?我认识你这许多月,为了如愿,更是与父母抗争良多,很是不孝,你怎可辜负我?”
    乔妹儿:“……”
    辜负?
    啧,果然是读书人,这甩锅可真是一把好手。
    “钱郎君才认识我几月?满打满算的也不过三个多月,且这三个月,你我除了点菜收钱,其余的话不超过二十句,所以……到底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叫你误会了?”
    “即便是没有吧,”她继续往前走:“这如愿又如的是谁的愿?”
    “我可曾说过心悦你?可曾死乞白赖的要嫁你?都没有吧?”乔妹儿摊手:“那你为何就笃定我定会同意?”
    钱学文一时语塞,就听乔妹儿继续:“你为了如你自己的愿,与你的父母抗争,这个不孝,那也是你自己不孝,与我何干?”
    是不是天底下男人都一个德性,即便是那两情相悦家中不同意的,也喜欢说什么我为了和你在一起,和父母争斗了许久、或者是牺牲了很多之类的。
    那么请问,你这个和父母的争斗与牺牲,第一顺位为的到底是女朋友还是自己所希望得到的“爱情果实”?
    “可是你名声那般……”钱学文说了一半又收了回来,说出自己的付出:“我本也想娶你为妻,只是你那般名声,我娘怎的也不同意,为此,我绝食了两日,才求得双亲允了你一个贵妾的名分!”
    乔妹儿:“……”
    好荣幸哦!
    你的牺牲也好大哦!
    可是咱说了要嫁你了吗?!
    “可我的意中人不是钱郎君这般的模样。”
    她也懒得废话:“这世上又不是没有不嫁人的女子,钱郎君放心,我便是名声坏了嫁不出去,也与你无关!”
    自我感动有什么用,两情相悦的告白提亲才叫惊喜与甜蜜,这单独一方脑补出来的感动,并且要对方强行接受你所谓的“付出”,那叫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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