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羡鱼正歪在床上,大脑混乱,强压下乱七八糟的情绪,努力对眼下的局面进行判定。
    谢扶危抱着木盆,静静地走了进来,赤着双足踩在地上时悄无声息,安静得犹如训练有素的仆从。
    玉龙瑶和谢扶危把她看得实在太紧了,就连各大影视剧屡试不爽的尿遁借口也在变态面前甘拜下风。
    “……”
    硬碰硬无疑是下下策,姑且还是走一步算一步。
    她想得入神,忽觉脚下一凉。
    谢扶危不知何时已经半跪在她面前,褪下了她的袜子。
    金羡鱼大吃了一惊,惊恐地望着谢扶危。
    他什么也没说,柔顺的白发滑落肩侧,苍白的,骨节分明的大掌捧起她的左脚,浸入了水里。
    这一对比,才发现谢扶危他的手掌到底有多大,宽大的嫁衣袖摆露出纤秀的手腕,腕骨微微突出,线条流畅,极富力量感。
    握剑的粗茧摩挲着她的脚面,她头皮都快炸开了,下意识往后缩。
    足尖脱手时,谢扶危稳稳捞住,紧紧地攥在掌心。
    踢踏时的水花,几乎都溅上了他霜色的眼睫。
    没有什么词汇能够形容谢扶危给自己洗脚的诡异感。
    “我自己来就行!”她反复重审。
    “你需要休息。”谢扶危以一种温驯谦卑的姿态有力地回绝了她。
    男人洗得很认真,眼睛里没有任何异样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地在给她洗脚。
    修士早在修炼之初就经过了洗髓伐脉,她的脚当然也没有什么“不美丽”的地方。
    不过别人给自己洗脚的感觉还是太诡异了,金羡鱼哑口无言,满脸木然地望着天空。满脑子都在回想着曾经cctv频道反复播放的某个公益广告。
    “妈妈洗脚。”
    全靠这个来催眠自己。
    他将她脚趾里里外外几乎都搓洗了一遍,正是这种温顺,这种细致更令她毛骨悚然。
    她脑子里的小剧场都已经上演了十多遍了,谢扶危竟然还没洗完。
    自然而然地,金羡鱼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脚上。
    垂落的繁复嫁衣下隐约可见一双雪白的赤足。
    走在月老祠、山林、木屋,竟然还白得像雪,可能用了什么特殊的仙法也说不定。
    谢扶危的脚很是秀气。
    用“秀气”这两个字来形容男人的脚或许有些不合适。
    但他就是纤秀与力量的集合体,他脚趾晶莹如雪,白得如同昙花瓣,足弓走势极为流畅有力,像峰峦聚合的山峦。
    脚面上青紫色的筋脉如走线般交错,彰显出其男性的身份。
    在这之后,他又捧在怀里,拿着软巾子擦干了,垂落的霜发搔得金羡鱼浑身别扭。
    谢扶危站起身,走出去倒水,她这才送了口气。
    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从床上跳下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关门栓门落结界一气呵成。
    虽然这扇门根本拦不住玉龙瑶和谢扶危,怎么说,聊胜于无?
    好歹她负隅抵抗的态度是表达出去了。
    而且门关上让她有种终于有了自己隐私空间的安全感。
    做完这一切,看着自己再度黑了的脚丫子,金羡鱼却有种踏实的安心感,捡起谢扶危遗落下来的,搭在凳子上的毛巾,胡乱擦了几把,这才钻入了被子里。
    这一晚上,她翻来覆去地根本没有睡好。
    比在洞庭那一晚,等着和三清宫、采莲华寺的弟子切磋还要紧张。
    她宁愿去和他们再切磋一千遍,一万遍,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意被困在这里当金丝雀。
    她迫切地希望这两位同处一室,孤男寡男,干柴烈火,忘记她的存在。
    我要变强。
    这个念头自脑海中倏然滑过,
    从未像今天这般强烈。
    不仅要变强,她还要掌握主动权,至少不能像现在这般被动。
    想着对策,金羡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在天不亮的时候醒了过来。
    第二天她的房门被敲响。
    “小鱼儿,起床吃饭了。”
    金羡鱼早就醒了,拥着被子故意装没听见。
    玉龙瑶来了,又走,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再度敲响了她的房门。
    笃笃笃,很有耐心的样子。
    反复两三次之后,就算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她还是推开门走出了屋子。
    乌发垂落肩头,如玉树堆雪般的脸蛋上大写着“起床气,心情不好”,眼下青黑。
    玉龙瑶站在晨光中,绑着个马尾,甚至还像模像样地在身前围了个围裙,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翻找出来的。
    冲她莞尔微笑,示意堂屋里唯一一张瘸腿的桌子。
    “今早我刚巧在厨房里翻出了几个瓦罐,里面还有些米和咸菜。”
    玉龙瑶极为熟稔,或者说“潇洒”地捞出咸豇豆,清水清洗,切成数段,放在碗里,端上了桌。
    其动作是流畅镇定,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特地恶补过。
    桌上摆着一碟白软软的包子,三碗熬得软烂喷香的稀饭,两碟腌菜。
    玉龙瑶坐下,挟了个包子放到她面前,弯唇道:“这包子是我今早特地去买的,你尝尝看。”
    谢扶危正坐在她对面。
    谢扶危这纤秀得有些脆弱的模样,很难让人想象出他也会吃五谷杂粮。
    他非但吃了,胃口甚至还不小。
    金羡鱼甚至还特地留意了一下玉龙瑶和谢扶危之间的气氛,企图找出一点暧昧的奸情,怎么说他们都一起待了整整一个晚上,可惜期待落空。
    玉龙瑶坦然地简直不能再坦然了,她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包子是猪肉馅的,鲜香多汁,金羡鱼没什么胃口,包子吃了一半,稀饭也只喝了小半碗。
    玉龙瑶神色自若地拿过那半碗稀饭继续喝,他碗里的明明还没吃完,却要吃她这碗,仿佛她这碗里加了什么珍馐美味。
    谢扶危也拿过她吃剩的包子,食不言寝不语地吃了。
    剩下来的半锅粥,五个包子都被谢扶危一口气包圆了,处理得又快又稳当。
    他两口一个包子,胃里仿佛连接着个黑洞。
    白色的罩袍下纤细的腰身不得不让人怀疑包子的去向。
    玉龙瑶吃到一半,放下了筷子,想了想,许是想到了什么,提议说:“接你回来得仓促,许多东西也没准备好,这样,吃过饭之后,我们一起去成衣店里给你买几件小衣。”
    就这样,他擅自主张地安排了三人一天的行程。
    此时此刻,玉龙瑶站在“试衣间”门前,望着门帘,白嫩的脸上有些许困惑。
    一“帘”之隔,金羡鱼正站在里面换小衣,谢扶危则十分“贤淑”地去了集市买菜,他很少拒绝他人的意见,或许是因为想得太少,又或许是因为太过冷情。
    但在常人眼里,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脾气很好,不容易动怒,也很安静可驯。
    趁着这个时间,玉龙瑶盯着门帘上的花纹走神。
    他还是不大清楚目前对金羡鱼的感情。
    他极容易喜新厌旧,反复无常,按理说“共妻”这件事对他而言足够新奇,他也玩得很开心。
    小鱼儿在他身边,他也留下了谢扶危。
    或许正如她所说,他只是想尽享齐人之福。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步调,他的预想进展,他应该感到高兴,绝不是该像现在这样,他觉得有些不甘,有点儿懵又有点儿怅然。
    一“帘”之隔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挲声,细细的微微的,像是细雨落在草叶上,听得玉龙瑶心中有些紧,也有些痒。
    这对他而言是个难得的体验。
    “还没换好吗?”他轻声问。
    大仙洲的成衣店还挺潮流的,有着和现代差不多的单独的试衣间,就是没镜子。
    她胸围好像大了点儿,小衣也不知道是什么布料,滑滑的,总往下面坠。
    难道说魅力值加成还有加胸围这一项吗?
    “等等。”金羡鱼郁闷说。
    玉龙瑶掀起帘子,长驱直入,道:“我来帮你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脊背。
    脊柱沟线条优美,红绡雪肤,乌发艳色,有那么一瞬间晃了晃玉龙瑶的眼。
    玉龙瑶猝不及防地走了进来,金羡鱼只惊讶了那么一秒,就随他去了。
    曾经的老夫老妻了,哪里没看过。
    最主要的是经过这一晚上前有狼后有虎的思索,金羡鱼她终于再次坚定了决心。
    为什么一碰上玉龙瑶和谢扶危,她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置于下风的地位,气势上先输了一半。
    难道说是前世留给她的心理阴影还是太大了?
    整个晚上她躺在床上,认认真真在脑子里给自己打了个草稿。
    她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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