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小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马都说道:“是少一个!小骡子呢!”
    阿婆抓我抓的死紧:“啷个别的娃儿都出来了,唯独我的小骡子不见?你欺负我,欺负我一个瞎老婆子!”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我看向了那映红了半边天的送子娘娘庙。
    留在里面,没带出来!
    按说不可能啊……
    大潘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忽然一拍大腿:“我出来的时候,衣服领子被拽了一下,但很快就正常了,难不成……”
    难不成,是小骡子上了大潘背上之后,没抓住,半路给掉下来了?
    所有人全不吭声了,死死盯着熊熊燃烧的建筑——有的担心,有的庆幸自己的娃儿没漏里面。
    还有的甚至指责了起来:“救人不带眼睛的莫,丢了孩子都不晓得?”
    “就是,毛毛糙糙的,别的好说,这都是命啊!”
    大潘一跺脚,牛一样对着送子娘娘庙就冲了过去,被我一把拽回来了:“你等着!”
    大潘抬头看我,难以置信:“可这是我的过,我……”
    “你个屁,你不是说了吗,祖师爷的炼丹炉都炼不化我,这点算什么。”
    身体穿过火墙的一瞬间,龙魄龙鳞,猛地滋生了出来——不过,饶是这样,我鼻腔内又是一阵剧痛,像是被滚烫的砂纸给磨了。
    其实,也有不少人,不是在火场里烧死的,而是呛死的。
    “小骡子!”我强忍着滚烫大喊了起来:“你在哪儿呢?”
    温度太高,视线几乎都被火给烤弯曲了,眼睛也是一阵灼痛,睁眼都难,更别说引龙气观气了。
    没有回应。
    我的心死死一沉,难不成,小骡子已经……
    “这里。”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柔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身体,直接落在了我怀里。
    他身上竟然毫发无损——包裹着一层胎衣一样的神气。
    隔着那刺眼的火,我看到了一个隐隐的身影。
    是那个温柔和煦的送子娘娘——跟之前石榴树利用神气幻化出来的不一样,她的笑容,有慈悲。
    我抱紧了小骡子。
    “谢谢!”
    “我应该谢你。”那个声音缓缓说道:“那几个金柿子,就当谢礼了——回去,给白潇湘交差。”
    我一下愣住了:“你认识潇湘?”
    不愧是正统吃香火的!连这种私房话都知道?
    她莞尔一笑:“不光认识她,我也认识你——这一世,你都这么大了。”
    “你……”我直了眼:“难不成……”
    难不成——我,也是送子娘娘送到了我娘手里的?
    那关于我的事情,她是不是全知道?
    可送子娘娘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虽然想知道,可我也知道,耽误不了了——小骡子的命要紧,一耽搁,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快走吧……”那个声音还是柔软温暖:“我不恨谁,娃儿无过。”
    没法耽搁了,我转身就从火墙里跳了出去。
    一落了地,阿婆立马把孩子从我手上给抢了回去,可孩子已经不动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阿婆感觉出来,愣了愣,撕心裂肺就哭了起来:“我的娃儿,为什么我的娃儿唯独死了,你们的都是好的……我的娃儿,我啷个活……”
    有人想劝,可听了这话,也不乐意劝了。
    大潘一脸的内疚,就揪自己的口罩,满地团团转,最后蹲了下来,阿婆似乎觉出来了,认定他心虚,丢下了小骡子,上去就撕扯大潘,让他给小骡子偿命,大潘也没还手。
    其实送子娘娘和大潘说的对——娃儿无过。
    讽刺。
    到最后,差点害了孩子们的——竟然是那些大人自己。
    可这一瞬间,我忽然看到,小骡子身上的神气胎衣,再一次闪烁了一下。
    第1295章 火烧神牌
    那个胎衣一样的神气,就好像秋天的霜一样,融化了。
    而下一秒,小骡子的胸膛一震,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吐出半口烟。
    这一下,大家全愣住了,小骡子睁开了眼睛,出了口气:“呛死我啦!”
    瞎子阿婆觉出来了,扔下了大潘,就抱住了小骡子:“可吓死婆婆咯……”
    大潘也瞪大了眼睛,我拍了怕大潘的肩膀:“没事了。”
    送子娘娘最后一点力量,用在了这里。
    很快,送子娘娘庙和那棵石榴树,全成了灰,风一吹,卷到了山边,散的到处都是。
    一帮人围着看:“倒是好——省的推了。”
    “是嗦,找到了老师,直接就盖学校了!”
    还有家长围着孩子问:“这些时候,害怕不?”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很迷茫的表情,铜头阿爹的孩子忽然在他爹肩膀上说道:“我不害怕,欢喜的很!”
    原来,在幻境之中,他们看到了一个很和善的女人。
    操着乡音,手很温暖,带他们到了一个好玩儿的地方,有吃,有喝,有同伴儿。
    还有小鸟,来啄他们的肚皮,那女人说,能吃他们肚子里的虫子。
    还有个孩子忽然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摸着自己的小肚皮说:“我肚子,真的不疼了!”
    我忽然想起来,石榴活着的时候虽然怕桃蛀螟,可石榴皮则能驱另一种虫——蛔虫。
    谁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什么,更不知道,石榴树留着他们的命,而不是一下把生人气吸光,是留着可持续发展,还是不忍心要他们的命。
    我们看到的,大概总是一个角度,而不是全部的真相。
    更多口口声声要跟泥胎算账的,只顾着给孩子洗澡,熬粥什么的,拍了孩子身上的烟灰,就把他们往家里带,头都没回。
    可孩子们倒是依依不舍的回头看着我,还要跟我约定好了,让我带他们坐筋斗云。
    我一乐,说有机会一定,就看着他们跟小牛犊子一样,被拉回家去了。
    铜头爹倒是留下了,很真挚的对我们说了声谢谢。
    我摆了摆手说不用——就是吃这碗饭的。
    铜头爹有些紧张的看着那个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荒地:“你们说,要石榴树上的东西,可是现在,石榴树被烧成了这个样子,那你们要的不就……”
    有人在后头踹了铜头爹一脚,示意他别多嘴,可铜头爹假装没觉出来,大声就说道:“我家娃儿回来了,我不想让你们白干,我家没别的,腊排骨,去年打的獐子肉……”
    后头的人咳嗽了一声:“城里人,看不上那些,别冒尖筋了。”
    大潘告诉我,冒尖筋是本地话,强出头的意思。
    可铜头爹就是倔强的看着我,说别人他不管,他非要谢我不可。
    大潘一寻思,忍不住说道:“桂花黄酒……”
    “有!”铜头爹一听这一句,跟得了号令一样,一溜烟就跑回到了家里去了。
    我则看向了那片废墟,忽然发现,废墟里有一个焦黑的东西,倒在了里面。
    过去一看,一截子神主牌。
    奇怪,神主牌怎么会没烧坏?
    这个时候,太阳从东边升了起来,照在了神主牌上,我看到了上头的宝气。
    这神主牌,原来是黄金铸造出来的——看得出来,以前的老祖宗,对送子娘娘有多虔诚,这些黄金,也许是很多人的耳环,簪子,娘家的嫁妆,可为了立庙,为了后代,她们舍得。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也许,这就是新旧交替。
    这地方的孩子,可能长大之后,都会离开这里,去更繁华的地方繁衍,这地方终将荒废,已经没必要立一个送子娘娘庙了。
    我握住了神主牌,既然这样,那我把你,带到其他地方。
    那些人不知道这是黄金的,如果知道,也许不会就这么放任我拿走,相反,我们的事情都已经干完了,一帮人看完热闹,抬起脚就走了。
    大潘吐了口气:“人心……哎,我们西川,可不全是这种人。”
    我知道,阿丑,杜海棠,杜蘅芷,不都是西川的嘛!
    不管是哪里,甚至一个人,也有很多面,身边的人,看到的也都不是全部。
    人只会看自己想看的,要自己想要的,弱肉强食,是生存的本能。
    谁也没什么好说。
    晨风带着馥郁的草木香气吹了过来,我一错眼,就看见,神主牌下头,压着一个小小的枝干。
    那个枝干的树皮还带着几分绿意。
    石榴苗?
    送子娘娘最后保护的,不光小骡子一个。
    挖下了那根苗,我们也就启程回去了,我还惦记这白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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