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成天窝在府里,这外头发生什么都不知道那位可是我们长安近来炙手可热的才女苏叶”,颜十一娘语气间还带着嘲弄,“她阿耶苏参今年才从洛阳调入长安任尚书右丞,不过才两个月,这长安城估计都知尚书右丞家有个三岁会背千字文,五岁会作诗的才女。我到不知这长安第一才女的名头如今就这般不值钱么。”
    随着新贵的崛起,与世族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新贵瞧不上世族靠着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故作清高,世族看不起新贵田舍翁出身的穷酸样。颜十一娘不喜这苏叶倒也是情有可缘。
    “若是这传闻被远在汝阴的乐平知晓了,她肯定有的闹了。”温妧笑到。
    颜十一娘扑哧笑出声来:“乐平肯定气的跳脚,然后打马赶来瞧瞧是谁抢了她的名号。”
    这乐平郡君乃懿阳大长公主的嫡子卢大郎与温妧姑母温梓懿之女。不过温梓懿去世的早只留下一儿一女,卢大郎又娶了续弦许氏。懿阳大长公主担心许氏在后院中亏待了孙女,加上驸马已逝便带着乐平长年居住在公主府。
    这次是回汝阴卢家祖宅祭祖,乐平最是娇纵任性,若是回来发现多了个苏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温妧对颜十一娘说到:“到时候你可要拦着乐平,别让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儿。”
    “还用你说嘛,咱们和她们去玩投壶吧!”
    温妧撅撅嘴:“不要,我每次都赢不过你,我们还是去玩樗蒲吧!我以后都没人陪我玩了,好嘛!”温妧朝颜十一撒着娇。
    “好吧,好吧!”
    温妧看着这桃园里围着案几打双陆,坐在塌案上玩樗蒲,桃花树下投壶行酒令的从小相伴长大的小娘子们,离别之际不免生出惆怅感,这一别恐怕回长安时有些小娘子早就出嫁了,怕是再也不会同如今这般自在了。
    “诶,听说江南人杰地灵,你别在晋陵看上哪家俊俏的小郎君,就赖在那儿不愿意回来呢。”颜十一娘调笑道。
    温妧一听着实羞恼,追着颜十一娘满院子跑。
    恰巧被对岸的温六郎君看到了,朝身边的王小八郎君开玩笑:“我这傻妹妹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呢!”
    王八郎君目光追着那抹倩影:“九妹妹甚是可爱。”说完整个耳后根都红透了。幸而温六郎君没看到,不然非要警告王小八郎君让他莫要打他妹妹的主意。
    温妧离开长安这一天,晋阳大长公主亲自送到渡口,拉着温妧和温六郎泪水涟涟,仿佛他们这一走便是永远不会来了。温妧眼眶红红:“大母,我会写信给你的,我们走了,还有五兄陪您呢!”
    晋阳大长公主倔脾气上来了:“你五兄严肃的像你阿翁一般,哪有我们软绵绵的阿妧可人。”无辜中伤了站在一旁的温五郎君和辅国公。这五郎君也陪着温妧六郎戏彩娱亲,好一阵插科打诨才把大长公主哄好。
    温五郎君送她们上了扬着印有温家家徽旗帜的宝船。摸了摸温妧的脑袋温声到:“若非阿兄科考定是会亲自送你们去的,此番护送你们的是当年随着阿翁上过战场的亲卫,定能护你们周全。”
    温妧在温五郎君手中蹭了蹭:“阿兄,我不怕。”
    温五郎君拍了拍刚刚到他胸膛的温六郎君的肩膀:“小六,你是男子,现在妹妹就交给你了,定要保护好妹妹。”
    温六郎君微红着眼睛拍拍自个儿胸膛,重重点了点头。
    此时沉浸在悲伤中的温妧并不知道与她羁绊纠缠一生的人正在前面等着她。
    第5章
    “娘子,钟将军让婢子告诉您大约巳正的时候停靠洛阳东渡口,稍作整顿。”降香一进温妧所在的船舱内就看见温妧靠在塌上假寐。
    “嗯。”温妧声音蔫蔫的,温妧哪里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船,平日里最多是和几位闺中好友泛舟游湖。在经过三日晕船症的折磨早就把一开始的新奇耗没了。六郎君又整日里缠着钟将军教他拳脚功夫。温妧撇撇嘴连她这般惫懒的人都越发不耐这样的日子。
    “降香等到了洛阳你再陪我去甲板上走走,我先再歇息会儿。”
    “唯。”降香上前为温妧盖上薄毯。
    温妧感觉才眯了一会儿,便被降香唤醒了。
    “娘子,船已靠岸,要起么。”降香在一旁温声叫着温妧。
    “哼~嗯。”温妧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愣愣的盯着降香。
    降香看着温妧一双勾人雾蒙蒙的杏眼里尽是懵懂,双颊带着刚睡醒的酡红。暗想有着这般容貌的娘子幸亏是生在这簪缨公侯之家,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怕又是一桩祸事。
    “起吧,若是阿兄知晓我整日里过的是这般日子,有得念叨我,还是出去走走吧!”
    “唯。”屋内又忙活起来。
    温妧走上甲板,看见停在旁边的四层宝船,壮丽巍峨,朱漆抱柱,雕花矮栏。甲板上来回巡逻的私卫,十分气派。温妧看向桅杆上面并没有家族标旗,不由暗自思索这是哪位望族的宝船。
    “小九儿。”
    温妧闻声望去,只见他家那个六哥哥正颠颠地跑过来。撇撇嘴并不应承他,转身扶在凭栏上眺望洛阳城。
    心中不由感叹:洛阳三月花如锦,古人诚不欺我。这般繁华莫怪先祖将此地选为陪都。
    温六郎君见温妧不理他也不生气腆着脸凑上去:“嘿嘿,你不是不愿意出来么,怎的现在出来吹风”
    “我又没事儿干,整日里也见不着见不着你人,只能到这儿看看风景了。”这含着幽怨的语气打在温六郎君心上,刺的他越发羞愧。
    “嘿嘿”,温六郎君趴在温妧旁边,“我发现这种将军还真是有些能耐,竟比咱府上的武行先生还厉害!”
    温六郎君顿了顿:“你这身子骨向来不好,在府中你不愿去跟着先生打拳,如今你也没有事做,正好跟着钟将军打打拳,夯实身子骨。”
    温妧一听说要她动,忙摇头,“免了吧,我还是回舱里研究我的棋谱去。”说完忙提着裙快步离开甲板。
    温六郎君越琢磨自己刚刚说的话也觉得可行,纠缠着温妧去了。
    “郎主,渡口新停靠了一座宝船,桅杆上是温家的旗帜。”静谧非常的的船舱内一位身穿戎装的男子开口朝案几后的人汇报到,语气中尽是恭敬。
    跪坐在那人右侧的中年男子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朝案几后那人说道:“这排的上名儿的就只有长安温氏,平襄温氏,安岳温氏。这又听闻晋阳大长公主近日里要送一双孙儿去晋陵,想必这温氏是出自辅国公府。”
    这中年男子又言:“这若是温家出现在此,那接下来一段航程怕是要与温家同行了。”
    听懂中年男子话中的深意,戎装男子开口:“郎主是否要属下将那些人召回。”
    静默片刻,案几后的男子才睁开双眼,当得满室风华。凤目狭长,修眉入鬓,眉目间透着分明的清冷,鼻梁高挺,薄唇轻启:“不必。”
    此人正是大庆东宫太子萧昶,不过一十七少年郎,通身清贵雍容。不过轻轻不必二字,言语间淡漠至极。
    那中年男子是以一身惊艳才绝被称为天下谋士之首的九方机,九方机闻言自是知晓太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故而轻笑:“此事恰可借那温氏一用。”
    戎装男子蒋缨身为太子左卫率自是对太子唯命是从。
    宝船继续南下,连着几日阴雨,今日天刚刚放晴,侍女们便把温妧装在箱笼里的书册拿到甲板晒去了,这会儿舱外热闹非凡。而温妧正为每日早膳必饮的羊乳发愁。
    温妧脱离的晋阳大长公主和五郎君的看管这几日甚是放纵,今儿又想将羊乳逃了过去。温妧端着羊乳,看了看舱内,发现侍女们都在外头,只留了南星在伺候,而南星心思是一众侍女中最为单纯最为好打发的。
    “南星我记得我踏边有两本书,我感觉都快有霉味儿了,你去拿给降香,让她给我晒晒。”
    南星不疑有他,忙匆匆走到内室取了送出去。
    南星一出门,温妧忙拿着碗跑到窗户边拉开窗户,手伸到窗外还未来得及倒出羊乳,便瞧见对面宝船正对着她窗户边站了一郎君,姿容既好,目光沉沉。
    余顿怔怔,魂散无声。温妧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手伸在外面不合适,缩回来又太心虚。
    两人四目相对,“娘子,你在窗边作甚。”宋嬷嬷一进门就看见温妧一只手伸在外面。
    温妧一惊手指一松,那盛这羊乳的碗自手中摔落水中。眼看宋嬷嬷就要过来,温妧连忙把窗户关上。从而错过了对面郎君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
    温妧绞着手指可怜兮兮的看着宋嬷嬷,宋嬷嬷看着这小祖宗无奈叹息一声,“娘子下次莫要再做这般有背于您身份的事了。”
    “我,我知道了。您再去给我上一碗羊乳吧。”温妧心虚至极。
    宋嬷嬷面带欣慰,一边遣人去小厨房,一边念叨叨可惜那套胭脂红釉器皿,一只碗丢了,这整套器皿都得收起来压箱底了。
    心绪慢慢平静,温妧回想刚刚一幕,心中惊骇:旁边那宝船上的人竟是太子,他怎会在此地。
    温妧想到先皇后尚在世时,自己小不懂事,时常进宫缠着这俊美的表哥太子。后来皇后逝世,自己入宫便少了。再后来自己慢慢长大也不是浑不知世的懵懂孩童,两人便慢慢生疏。他久居东宫,而自己长于深宅,再无甚交集。
    看这太子不过一少年郎,天资秀出,气势压迫,确是难得的沉稳。若不是生在宫中,怕是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
    温妧暗暗想自己真真是没良心,小时候瞧着人家长着俊俏,巴着人家,皇后逝世进宫少了也能转眼就忘,当真是没心没肺惯了。
    “郎主,郎主。”蒋缨唤几声萧昶都没反应。与九方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疑惑,殿下甚少在公事中走神。
    而萧昶这会儿还没从刚刚那幕中回神,保养得宜的青葱玉指中握着胭脂红的小碗,映衬整个人娇媚柔和,湿漉漉的杏眼中尽是看见他时的懵然。后来的举动更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小奶猫。无声笑了笑,小娘子长大了。
    听到耳边传来的的声音,不过片刻眸中又是疏冷,“继续。”
    蒋缨说道:“卫甲已待命,只待您的命令。”
    “恩,多留意那边的动向。莫要打草惊蛇更不要伤及无辜。”
    萧昶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衣袖漏出精壮的手腕开口:“南边的事情处理的怎样了。”
    文士打扮的九方机开口道:“何瑜今日上折子说已经摸到那徐任的尾巴,接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萧昶目光沉静:“那边也不是省油的灯,莫要让人家捉住把柄。”
    九方机开口:“省的,某已经吩咐下去。”
    夜色凉凉,初春的江面依旧寒冷。
    温妧坐在妆匣前由着佩兰给她梳着秀发,安逸舒适,昏昏欲睡。
    突然外面嘈杂一片,窗边火光闪过。救命呼喊声传到耳边:“你们快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唯。”
    打听消息回来的降香禀告:“是隔壁那条宝船遭受袭击,遭到箭雨攻击,上面带着火星,钟将军让您待在舱内,不要出去,免得误伤。”
    “什么,遭到袭击。”温妧惊惧,太子还在船上。
    “快,带我去找钟将军。”温妧不做思索,连忙开口。
    降香连忙劝阻:“将军让您待在舱内,不让您出去。”
    温妧眉目凌厉起来:“快!”降香没有见过娘子这般疾言厉色,怕出大事忙带着温妧出去了。
    甲板上钟将军带着府兵拿着盾牌抵在栏杆旁。钟将军见温妧急匆匆走过来忙上前行礼:“见过东阳县主,请您到......”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不必多礼,钟将军你可有办法救援那条宝船。”
    钟将军疑虑:“这我们尚不知那条船上是何人,也不知他与他仇家是何恩怨。我们贸然营救实属不妥。”
    温妧深吸一口气盯着钟将军开口:“那是太子!”
    钟将军一惊,看着温妧不作伪的脸,确定她不是戏弄他。拱手:“请县主到舱内避开,剩下的交给属下。”
    船已多处着火,而萧昶依旧气定神闲的在舱内看着折子。蒋缨匆匆走进:“启禀郎主,温氏在二层搭了一架木板,让您快速撤退。”
    萧昶闻言挑眉唇角勾出一到弯,悠悠起身,白色暗纹圆袍腰间只系了一条寻常玉带,俊美雍容,举止闲雅,手指一点:“那叠折子带着。”
    第6章
    温妧坐在会客舱内的圈椅上,双手紧紧攥着的娟帕透露出她此刻的焦虑。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温妧尚未反应过来太子一行人便走了进来。
    看着那即便在如此狼狈境况下也依旧从容沉稳的少年郎慢慢走近,直到萧昶在与她隔着一高几的圈椅中坐定,温妧才匆匆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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