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怎么想,都不可能了。”
    吴却瘫在后座,说不上是怅然若失,还是如释重负。
    夫夫俩瞧他这样子,依旧将他拉回了家。
    五一小长假就在三人斗地主中过去了。
    总部的年中审查最终定在了月末。在建的项目中有一套在总部挂了重点,审查在即,相关的负责人都在为调试做努力。距离月末还有两周时,在厂调试开始。工艺组原应由王小博负责,不巧他家中有事,临时改为了苏原。任天涯再次出差,苏原在家无聊,干脆与调试组的人搭伙,在公司守了两周。
    审查组来的那天,苏原换了身干净的工作服,忠于职守的蹲在装置旁看状态。由于装置中设有多处高温加热设备,室温比外面高出近10℃,苏原将纽扣开了三颗,袖子挽到上臂,额头依旧有细细密密的汗不断渗出,他随意擦了擦,又摸了摸头,头发没时间剪,不是他最理想的那种长度,手感非常不美丽。
    分公司王总、魏谨带着宫总宛峰一行人进来时,就看到他亮着上臂肌肉对着现场指示仪一休般的揉脑袋,魏谨轻咳了两声,苏原忙站起身,审查组的人他基本都认识,除了走在两位老总之间的那位,戴眼镜的青年男人。这人看上去四十来岁,精英范又不失亲和,身形颀长。视线从装置转到他身上时,明显怔了一下,露出一见如故般友善的笑容。
    苏原事先接到了通知,说有首要客户X院环保部的某博士一起过来考察,想必就是此人了。
    他无暇多想,熟稔的跟众人打招呼。反正来的都是大爷。
    魏谨自然的向他介绍:
    “这是X院环保部的阮主任,正好有意向购置类似的装置,你一会先跟大家介绍介绍情况,机会难得,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向阮主任讨教讨教。”话毕,又简单的将苏原引见给对方。
    阮主任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率先礼貌的向他伸出手,苏原忙应了上去,入手的触感干燥温热,苏原碰过即退,不曾想阮主任用力一捉,牢牢握住,上身顺势前倾,目光在他的锁骨上一舔而过,温柔道:“苏工年纪轻轻已能独当一面,真是后生可畏啊。”手指扣着他的手心,偷偷摩挲。
    苏原眼皮一跳。
    阮主任面不改色的退了回去,笑吟吟看他,动作被他技巧的用身体挡住,除了站在最右侧的宛峰,没有任何人发现。
    苏原将手背到身后,压下心中恶寒,皮笑肉不笑的应承两句,道:“那我向各位介绍下情况。”
    在场的人都是行家,介绍起来无需赘言,苏原言简意赅直切重点,领导们很满意,王总赚足了面子,心情愉悦,张罗着去别处转转。阮主任客气道:“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这套装置,就留下来跟苏工聊聊,我知道宫总还有其他事要忙,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理由充分,没什么好反驳。
    宛峰借故拖延,待众人走远,当着苏原的面,毫不客气的压低声音道:“阮逸,他可是我的小老弟,你适可而止。”
    “宛工这话我听不太明白。”阮逸得体的笑:“说起小老弟,听说天涯又出差了?真是太不巧了,我还期待能见他一面,你知道,我有近三年,没见过他了。”
    苏原耳朵动了动,天涯?近三年?
    “你该提前打声招呼。直到昨晚登机前,都是陈博士跟我们联系的行程。你出现在机场,把我们吓一跳,前期考察而已,哪惊得动您的大驾。”
    “工作职责所在嘛。看你说的,我是妖魔鬼怪么。”阮逸向苏原摊摊手:“苏工见笑了,我跟宛工,还有你们这的任天涯任工,是校友,在校的时候斗嘴斗惯了,这么多年了,见面不贫两句,就全身不舒服。”
    “校友?”
    “是啊,他们还得叫我声师兄,我读博那会,他们刚上大一,有两年时间基本都在一块,哦对了,任工去哪出差,你知道么?”
    “不,不知道。”苏原下意识的回答,看向宛峰。校友,时间,天涯,散乱的信息犹如破碎的拼图,一块一块的在脑海中拼凑完整,宛峰观其反应,心下了然,意味深长道:“可惜。要不是师兄你当年毕业就跑回老家结婚,说不定现在我们还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苏原低下头,没精力去管阮逸是何反应。他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攥住衣服下摆,直到布料被挤压得簌簌作响,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把拳头怼进阮逸的脸。
    ☆、第章
    阮逸未露丝毫不悦,道:“谁说不是呢,所以说世事难料。苏工结婚了么?”
    苏原身体一震,揣在兜里的手机摩擦到他的胸口,那张聊天截图还静静的留存在收藏夹中。他活动活动手脚,再抬头时,已是心平气和。
    阮逸也没盘桓太久,实验室实在太热了。但他终究不死心,晚上王总招待,他顺口提了句苏原,王总毫不知情,一个电话就把苏原call上了车。
    去会所的一路,苏原都在想中午被他堵在卫生间的宛峰向他透露的原委。
    当年的事情,与网上说的版本基本符合。任天涯初到学校,受了阮逸不少照顾,日久生情,阮逸也很平静的接受了。然而就在他博士毕业那年,任天涯兴冲冲的带了礼物去他老家找他,要给他个惊喜,才发现他不但已经开始筹备婚礼,连工作都是女方找的。当时他说:“我原本是直男,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让我一辈子都跟你偷偷摸摸吗?我的家庭,不允许我一直单身,我是要结婚生子的。”
    任天涯回去后,把所有跟他有关的一切都砸烂了。他断的决绝。
    可阮逸骨子里,并不是甘于寂寞的人。他与女方的婚姻,更像是一场互不干扰的游戏。前几年他受岳父照拂,从外省调到X院,和总部在同一座城市,二人就这样顺理成章的重逢了。时逢公司人员调整,任天涯正在犹豫要不要调职到分部,阮逸贼心不死,像个偷惯了腥的猫,隔三差五利用职权骚扰,惹了不少小麻烦。任天涯无心恋战,干脆向宫总递了调职申请。阮逸也不纠缠,据宫总说,他不过是集邮惯了,且多得是小男生去爬他的床。
    “所以任哥是因为他才来的分部?”苏原当时这么问。
    宛峰坚定的摇摇头:“主要他外公年纪大了,他不放心,这里离他更近。工作上也更开放。至于阮逸——走路的时候遇到狗屎,又不耐烦去处理,自然就得远远的绕开。”
    现在这坨狗屎就坐在他身边,与他推杯换盏。
    真恶心。想不通那位神通广大的岳父为何相中他。眼下为了大局,他忍。
    “看不出来,苏工的酒量不错啊。”阮逸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拈着一片苹果,小口小口的嚼,另一只手忽然探出,撩了把苏原挺直的后颈。
    苏原激灵一下往旁边一闪,阮逸慵懒的笑,欺身上前,为他倒满了酒,手放肆的搭在苏原的大腿上,道:“阮哥这双眼毒的很,你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嗯?”
    会所里的灯光暧昧昏暗。审计组中的几位女士早前先行回了宾馆,王总进来时就点了几个年轻孩子助兴,此刻正与其中一个站在台上深情对唱,其他的分散在各人身边端茶倒水——魏谨是妻管严,阮逸另有目标,宛峰和宫总对这些不感兴趣,就坐在离苏原不远处聊天。
    “小任子说他马上过来,他不放心。”宛峰视线时不时扫向那边,问:“狗主人什么时候处理?”
    “他过来也好。那边快了,还差点证据,我哥也在加快速度。不会让它叫太久的,给我们惹了太多麻烦。”宫总捧着手机回了条微信,一抬眼,皱眉,冲宛峰示意:“你过去看看。”
    宛峰在宫总告知前就站了起来,大理石茶几离沙发比较近,他向前挪了两步,仆要开口,房门咔嚓一声被用力推开。
    任天涯风尘仆仆的闯了进来,身上的蓝色条纹衬衫有些发皱,显然是直接从车站赶到这里。走廊的灯光洒入室内,任天涯一眼就看到了放在苏原腿上的那只手。
    他挽了两把袖子,扬颈扯开领口的纽扣,三步两步上前,一把将阮逸薅出来,抡圆胳膊就是一拳,阮逸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被打翻在地,撞倒了一堆瓶瓶罐罐,叮叮当当碎了一地,任天涯抬腿又是一脚,阮逸嗷的一声惨叫,抱着被踹的胳膊痛呼,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苏原冲上去从后面将任天涯搂住:“任哥,任哥,亲爱的!你冷静点。”王总和魏谨手忙脚乱的扶起阮逸,后者哆哆嗦嗦的托着胳膊,眼镜掉了,左脸迅速的肿胀起来,口腔里翻搅鼓动,哇的一下,竟吐出了一颗牙。
    宫总扫了眼旁边目瞪口呆的会所少爷们,呵斥道:“还不出去!”
    闲杂人等忙不迭退出了去,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阮逸勉强把摔歪了的眼镜戴上,歪歪扭扭的逞强站好,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阴测测道:“任天涯,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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