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两家可是正经相亲谈的婚事,是他家闺女答应了,他们才送彩礼的。为了娶这个媳妇,他们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了,外头还欠着好些债呢。
    他们花这么多钱,就是因为看上了宁兰,觉得宁兰很好,是为了娶个满意的媳妇回去好好过日子的,也不是说拿钱买人什么的。
    如果女方不同意结婚,他们花这冤钱干什么?
    现在好了,钱花了,人跑了,他家面子也丢尽了!
    这宁家真是坏到极致了的人家,当初要是看不上那就看不上,谁还能强娶他家的闺女还是怎么的?结婚不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么?不情愿还结个什么婚?
    结果来这一出坑人,坑了他家的钱,丢了他家的人,本来他家儿子就因为腿的问题不好说对象,现在被宁家这么一坑,更是不好说对象了。
    等警察把宁兰找回来,再硬给娶回去?他们不是神经病,现在也不是旧社会,娶这样的女人回家难道要绑起来?这种媳妇他们不要,现在就要钱!
    碰上宁家这种坏种人家,算是他们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他们今天来,不止是要钱,还要出这口恶气!
    宁金生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掏不出来,看着那么多壮汉子手持农具在旁边盯着他,他额头上一直在冒汗。想找点说辞出来,却又舌头打结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然后他目光一扫,忽看到胡秀莲回来了。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他忙又开口说:“她娘回来了,她就是出去借钱的,咱们先还你家一部分行吧?”
    说完话他忙冲胡秀莲招手,胡秀莲揣着心跳走过来。看宁金生问她借到钱没有,她屏着气伸手去口袋里,半天掏出一把旧票子。
    她抖着手把这些钱送到赵母面前,颤着声音说:“我出去就借到了这么多,你们先拿着,再容我们一些时间,我们肯定会把钱都还上的。”
    赵母眼睛里全是火气,“容你们时间?你好好看看我家被你家糟蹋成什么样了,你还要我们容你时间?你闺女跑多少天了,容你们的时间够多了!”
    赵父也在旁边硬声接话:“今天必须还钱!”
    宁金生和胡秀莲被堵在这里,就是把他们皮扒了,今天也再拿不出一分钱来了。没有办法,宁金生冲宁波宁洋使眼色,叫他们赶紧去找许耀山。
    叫许耀山赶紧带民兵过来,民兵手里有枪,只有他们才能管住这个事。别的什么人来都没用,不够这些人一拳一个一锄头两个揍的。
    结果宁波宁洋刚要跑,被一个男人一手一个就给提溜回来了。
    那男人把宁波宁洋往宁金生胡秀莲面前一摔,恶声道:“这两个小七寸要去叫人,我看他们今天是拿不出钱了,别跟他们在这废话了,浪费时间。”
    这话一说完,赵父也不想再跟宁金生兜圈子了,直接咬牙恨恨道:“动手!”
    他们也不是没了解情况就过来的,现在宁家什么情况他们都一清二楚。宁家肯定拿不出那两百块钱,他们赵家受了这种气丢了这种脸被他家坑成这样,怎么可能让他们慢慢还钱。
    抢东西砸东西出气,才是他们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
    不出了心里这口恶气,他们今天都不姓赵!
    而听到了赵父的话,后头那些手拿农具的壮汉子一窝蜂全往宁家屋里挤。
    宁金生和胡秀莲两个人根本就拦不住,宁金生拦的时候被人一把甩过去撞到墙上。
    胡秀莲慌乱中过来抓住赵母的手,求她说:“亲家母亲家母,你再容我们一些时间,我家大女儿是大学生,在特别好的大学,很有出息的,肯定会把钱还给你们家的呀!”
    赵母根本不理她,黑着脸一把把她甩开。
    而其他的人一窝蜂冲进了宁家的门,抢东西的抢东西,砸东西的砸东西,顿时犹如强盗进屋,值钱的东西就拿着,不值钱的就给砸了,锅碗桌子床铺一件不留。
    宁金生看了要疯,拼了命上去拦,失控的时候攒尽全力咬了人一口,结果这一咬彻底把人惹恼了,那男人一锄头砸了他家的窗户,随后一声恶吼:“使劲砸!”
    接下来宁家就全面陷入了混乱状态,有的人在屋里拿值钱的东西拿粮食,有的人去鸡窝抢母鸡,有的人去猪圈捆猪,抢了猪和鸡,窝也不给留了,上去几榔头就给砸塌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被吓得越来越远,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站出来多管闲事。就连闻风赶过来的宁家其他人,比如宁金生的两个兄弟,也被吓住了没敢出来帮。
    宁金生和胡秀莲欠了人家两百块彩礼,还有许多其他的礼品,吃的喝的用的听说都不错,最重要坑了人家儿子一辈子,叫人家名声扫地,这事不管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村里人第一次看热闹看到害怕,屏着气眼睛一眨,宁家的屋都塌了。
    这可是宁金生结婚二十多年攒下来的全部家产,半辈子的基业,眼看着一切在眼前消失,他双眼红猩红彻底陷入了疯狂,抄起家伙不要命地开始和那些人硬拼。
    可他一个人再疯狂,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混乱中不知道谁的锄头没把握好准头,“咚”的一下准准砸在了宁金生的脑袋上。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一道血从宁金生头顶流下来,淌过眉心,滑过鼻梁,他握着铁锨瞪直了眼,然后“轰”的一声直直往后倒地上去了。
    胡秀莲一直也在哭天喊地不让人抢东西砸东西,听到“轰”的一声,她转过头来看,只见宁金生直直躺在地上,手边的铁锨还震了几震。
    一瞬间她的眼睛就瞪大了,起身扑到宁金生旁边,喊了一声:“他爹!”
    赵家的人看把人直接打晕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人命,也有点怕,这便停下了手来。然后忙互相递个眼色,把所有值钱的东西,管他死物活物全部都拿上,连忙走人了。
    赵家的人抢了所有东西走掉以后,其他看热闹的人也没敢上前,全都被吓住了。许耀山这时候才带着几个民兵拿枪赶到,看到的只有房倒屋塌一片狼藉和躺在地上的宁金生。
    只有他还淡定,沉着脸出声道:“快点送医院!”
    第072章
    许耀山这样一说完,大家才从惊气中缓过神。于是这时候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连忙上去帮忙把宁金生往医院送。先送公社医院,不行还得往县城送。
    胡秀莲当然也没有心思管别的,起身跟在后头张罗,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眼下和宁金生的性命比起来,其他的事情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家里被砸成这样,亲爹也被打出血打昏了,宁波宁洋两个人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然其中被惊吓到的成分比较多。
    两人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脸上也全是灰尘泥土,糊在脸上眼睛上。
    他们也要跟着去医院,但被他们婶子伸手给拦了下来。他们两个人过去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招胡秀莲难过掉眼泪,只能在那里添乱。
    家里的这一片狼藉暂时是没法收了,宁波宁洋跟他们婶子回家,胡乱洗把脸,先坐下来把晚饭吃了。今晚没有家可回,也只能住他们婶子家里了。
    而其他看热闹的人散了以后,不过都是各回各家吃饭去。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没有别的话题,全部都在说宁家的事情。
    都是在场亲眼看到的,惨是真的惨,看得人都把心都提起来了,这会想想还觉得实在是吓人。这种事要是发生在自己家里,谁不得疯呀?
    辛辛苦苦小半辈子攒了这么一些家业,一瞬之间在眼前全部化为乌有了,眼睁睁看着却拦不住。家被抄了也就算了,人还被打进医院去了。
    林家的饭桌上也在说这个事情,其他人没有看全整个事件的经过,陈春华是跑过去全看到了的。于是这会从头说起,把赵家怎么打砸宁家的过程都给说了。
    林建东两个嫂子听得脸都皱巴起来了,大嫂子说:“这赵家是真的狠,我过去的时候都在刨屋子呢,刨了还不行,砖头瓦片也给砸碎了,吓得我躲远了看。”
    陈春华不觉得有什么,哼一声说:“狠什么?这种事放到谁家身上不得出这口恶气?那可是两百块钱呀,在我们这村子,能一下掏出五十的人家有几个?”
    “而且宁兰这一跑,除了彩礼这件事情,影响也不好的呀,坑了人家一家的名声的,但凡是有点脾气的人,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老二媳妇看着陈春华又出声:“听说宁金生和胡秀莲两口子这两天轮换着出去借了一圈钱,求哥哥拜姐姐的,总共就借回来十几块钱。”
    老二林建军接他媳妇的话,“借钱容易的?这年头谁家有钱?谁家能轻轻松松借出钱来?人家把家里那点钱都借给她,人家自己日子不过啦?”
    其他人听着话继续吃饭,陈春华点头,“别说各家都穷,全都借不出钱,就算真的家里有钱,都不一定会愿意借给他家的。他家两口子做人都差劲,扬眉吐气的时候臭显摆看不起人,落难了谁愿意帮他们?而且他家的钱全被宁兰偷走了,人家都怕他还不起,也不敢借的呀。三块五块也是大钱呀,不说别的,猪肉都能买五六斤了。”
    老四林建平在后头接话,“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差劲,不然遭难的时候帮都没有人帮一把,说不定还有人落井下石呢。幸好阿香姐躲得快,不然她也被牵连。”
    林建东一直没有说话,心里想的也是这个事。还好宁香自己警觉得早,早早找他把船给撑走了,不然现在这把火肯定烧到宁香那里了,她必然被连累。
    桌子上的其他人还在聊这个事,说到哪里是哪里。只说赵家从宁家抢走的那些东西可能都值不上两百,距离秋收还有两个月,现在各家剩的粮食都不多,猪崽子是四月份五月份那会买的,现在才养了三个来月,能值什么钱,肉站收生猪有标准,必须斤重达标还会要,不少人家养到年底都达不了标,现在根本就卖不起去。
    老母鸡什么的那就更不好换钱了,谁家自己不会花小钱买鸡苗回来养,喂点野菜长大下鸡蛋,花冤钱买老母鸡回去干什么?赵家抢回去,只能继续喂着再下蛋。
    总之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有什么就抢什么,不然他们赵家更是要亏死的,不止亏还要憋气。砸宁家的屋子猪圈和鸡窝,那纯属就是为了出口恶意。
    说到这里呢,陈春华又压低声音说:“抢回去的那些东西如果真的够不上两百,赵家能就这么算了吗?赵家的儿子以后再找不到媳妇了,以前还可以说是因为腿的原因,那以后肯定都怪在宁家头上。我把话放这,赵家八成有气还会过来出,宁金生和胡秀莲以后没好日子过了。阿兰这事做得绝,真是逼她爹娘去死。”
    老大林建国出声参与话题,“那还不是金生叔和秀莲婶子自己惹的事,阿兰同意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不信他们不知道。非要让阿兰嫁,不就是看上了那两百块钱吗?两百块钱拿的时候高兴,就没觉得这钱拿着烫手吗?”
    老大媳妇转头看他,说话声音软,“那阿兰也不该把家里的钱都偷走呀,而且她是故意等收了彩礼订了婚才偷钱走人的,明摆着就是要坑死她爹娘。她要是真不愿意嫁过去,有的是办法,现在又不是旧社会,阿香连离婚都能。她爹娘确实不是好爹娘,但从小到大对她也没过分苛待吧,又没成天打她骂她,她还上了高中呢。她对她爹娘的恨,就不够做到这一步的。”
    老儿媳妇也接话,“确实做得太绝,我也不觉得宁金生和胡秀莲是什么好人,但这阿兰也是真的坏透了。看看他家阿香,阿香那才是真的苦,从小就辍学帮着养家,阿兰长这么大吃过什么苦?哪里就够她做到这么绝的?”
    陈春华挥挥手里的筷子,“一坏坏一窝,一窝歹竹出了阿香一个好笋。还好阿香早早躲出去了,不然现在也被阿兰坑得不死不活。阿三说得没错的,阿香是真的命不好,生在宁家这种家庭里。她就应该躲得远远的,不然哪天他们家这些人遭雷劈,都可能会连累到她。”
    林建东在旁边深深吸口气,夹一口米饭放在嘴里嚼,没说话。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困意迟迟不来,他听着旁边林建平的呼吸声,脑子里重复地想起很多事情——宁香闹离婚的时候被家里逼出来,一个人蹲在绣坊门口;胡秀莲去船屋找她那一次,她对胡秀莲说的那些话,任谁听了都会忍不住觉得窒息和心疼。
    这么好的一个人,那些人怎么就不懂得珍惜爱护呢。
    林建东这一晚睡得很晚,第二天早上却仍旧很早起来。但他今天不打算去上工干活,于是洗漱完吃完早饭去跟他爹说了一声,说他今天有事要出去。
    陈春华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拉了他到一边问:“是不是去找阿香?”
    林建东犹豫一下,还是冲她点了一下头。
    陈春华没再说什么,听完就转身走了,一会之后再来找他,手里多了一罐咸菜疙瘩和一篮子时下菜园子里长的蔬菜,又跟他说:“你安心去吧,把宁家的情况说给阿香知道,让她心里有数。你把这些都带去给她吃,叫她安心躲着,千万别回来。”
    林建东看看陈春华的脸,片刻伸手接了她手里的东西,“好。”
    陈春华给完东西转身要走,一会又折步子回来,拍拍林建东的手说:“摊上这么样的一家人,阿香真的是太命苦了,能帮咱就多帮点,以后你去学校啊,也多照顾着她一些。都是乡里乡亲一起长大的,出门在外那就是最亲的人。”
    林建东又点点头,“我知道的。”
    第073章
    林建东拎着装满蔬菜的小竹篮出门,走到村头的时候又想到点事情,于是他停步折身,快步回到村子里,径直去了许耀山家。
    到许耀山家的时候,正好碰上许耀山出门。
    见面打了招呼,林建东不耽误许耀山的时间,直接问他:“许书记,金生叔怎么样了?”
    许耀山面色比较轻松,一边走一边说:“没什么大碍,送去医院的路上就醒过来了,到医院做了一些检查,说是轻度脑震荡,拿了一些药吃,昨晚就回来了。”
    林建东点点头,走在许耀山旁边,又问:“他家这事怎么办?”
    许耀山转头看一眼林建东,“怎么办?反正我是管不了的,他家理亏在先,人家赵家占着理呢。他要是不服气,那就去派出所报案,去县里告,我也不拦着。”
    林建东轻轻吸口气,又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道:“我就不耽误您忙了。”
    ***
    找许耀山了解了宁金生的情况以后,林建东便又出了村子。他从宁香的船屋那里回来过一次,当时走了不少弯路,现在路怎么走都是记得的。
    这次只用了半天的时间,他便到了宁香停靠船屋的湖边。
    到的时候宁香刚好正准备淘米做午饭,他把宁香从船屋里叫出来,笑着和她打了招呼,上甲板把手里的篮子送去到她面前。
    宁香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接了,然后让他在外面等一会,她先进屋做饭去。刚才淘的米不够两个人的量,自然又多抓了两把米。
    林建东站在甲板上伸头往船屋里瞧,问宁香:“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宁香没什么要麻烦他的,淘着米回头回他,“走了半天的路,你坐着歇会吧,船里有点挤,你拿个板凳去岸上的树荫下坐着,那里凉快的。”
    林建东可闲不住,宁香不要他帮忙,他就自己往船屋里扫了几眼。扫完他便进去拿了水桶,然后拎着水桶出来,打算给宁香拎点干净的水去。
    宁香看他拎桶出门,忙放下手里的淘米盆跟出来,对他说:“大中午的天这么热,你就别去了。缸里的水还够吃一顿的,傍晚凉快的时候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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