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中,九江公主素指轻拨,琴声优雅地响着,几名宫装舞女随乐声翩然而舞,旋转间,长长的水袖飘飘如虹,婉转的歌声荡漾着缠绵之气息,绕梁而动间,令人大起垂怜之心绪,值此美景当前,纵使是铁打的硬汉,只怕都会化成绕指柔,然则张君武却明显有些个心不在焉的精神恍惚,不为旁的,只因他心思实在是太重了些,哪怕是极力掩饰,也自难免露出些端倪。
    一转眼,到江都已是近一个月的时间,每日里不是进宫伴驾,便是陪着九江公主游山玩水,感情进展极快,郎情妾意,只慕鸳鸯不慕仙,羡煞权贵无数,待到晚间,又是各府赴宴,杯来盏往间,很有种醉生梦死之舒爽,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美好,纵使以张君武意志之坚,也自不免有些个只愿长醉不愿醒之迷茫,只是心底里却始终有个声音在回荡不已,提醒张君武眼前的一切不过都只是水月镜花而已,根本经不起风浪之摧折。
    “君武,君武。”
    张君武明显是走了神,竟是不知琴曲早停,兀自在那儿沉思不已,直到九江公主惊疑不定地连唤了两声,张君武这才从神游状态里醒过了神来。
    “哦,殿下海涵,末将走神了。”
    见得九江公主一双满是疑惑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张君武自不免有些赫然,赶忙陪了个不是。
    “君武可是有心思么?”
    近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九江公主一颗芳心早已全系在了张君武身上,此际见张君武心绪明显不佳,忧心自是难免。
    心思当然是有的,而且还很重,此无他,自打来到了江都,消息明显闭塞了许多,纵使在来江都前,张君武便预有部署,奈何远隔千山万水,加之情报机构又是处于草创阶段,疏漏难免,消息滞后自也就属理所当然之事,到如今,张君武对河南、山西的动静,虽不致于一无所知,可所能掌握的消息基本上无时效性可言,离开日久之下,他又怎能不担心南阳会否生变。
    “没事,末将只是在想月前那伙蒙面刺客究竟是何人所派。”
    担心时局有变只是一个方面,更令张君武头疼的是隋炀帝的状态——近一个月的接触下来,张君武很郁闷地发现了一个事实,那便是隋炀帝如今已陷入了自欺欺人的状态之中,谈论起平乱战略来,屡有神思妙想,可真要其付诸行动么,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偏偏为防隋炀帝起疑心之故,张君武又不敢直接提出请辞,只能是陪着隋炀帝一道作着指点江山的白日梦,要说不心急,又怎生可能,奈何这么个心思实不足为外人道哉,纵使面对着的是深爱自己的九江公主,张君武也不敢稍有流露,只能胡乱找了个理由出来搪塞。
    “君武放心,父皇已严令在查了,想来很快便会有结果的,妾身回去后,自当再提请父皇下诏督察,定要给君武讨回个公道。”
    这一听张君武提到了前番的诡异刺杀案,九江公主的脸上也自不免流露出了几分的担忧,显然是怕旧事还会重演,这便紧着表态了一番。
    “嗯。”
    九江公主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张君武自是不愿再让其忧心,也自没再多言罗唣,仅仅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末将参见大将军!”
    甭管心中是否忧虑,金迷纸醉的生活照旧得持续,这不,张君武赴宴归来,都已是亥时三刻了,酒有些上了头的张君武方才刚脚步漂浮地行进寄居的庭院之大门,边上突然闪出了个人来,冲着张君武便是恭谨一礼。
    “张磊?你怎么来了?何时到的?”
    这一见有人挡道,张君武的脚步立马便是一顿,紧着定睛一看,见来者是留守南阳的自家远房堂兄张磊,一愣之余,诧异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回大将军的话,末将是五日前离开的南阳,今日黄昏刚到。”
    张磊很谨慎,并未多言,仅仅只是就事论事地给出了个简洁的答复。
    “嗯,来了便好,走,书房里叙话去。”
    见得张磊如此谨慎,张君武心中自是暗自嘉许不已,没旁的,此处宅院里可不止有着张恒等亲卫在,还有着一大帮礼部指派来的仆役,天晓得内里有着多少的暗桩在,若不小心,闹不好便会惹出无穷的麻烦来。
    “末将遵命!”
    张磊一路几乎是昼夜不停地急赶而来,为的便是要将紧急军情报与张君武知晓,这会儿听得张君武如此吩咐,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紧着应诺之余,恭谦地便跟在了张君武的身后,只是方才刚转过了书房的屏风,张磊脸上的笑容立马便不见了,抖手间便已从怀中取出了枚蜡丸,双手捧着,递到了张君武的面前,面色肃然地开口道:“大将军,柴先生有密信在此,请您过目。”
    “嗯……堂兄一路急赶辛苦了,且先下去歇息罢。”
    蜡丸看着不大,可从内里取出的一张折叠着的白绢上所载的内容却是不少,饶是张君武有着一目十行之能,也足足看了好一阵子,方才将密信过了一遍,但却并未有甚多的言语,甚至不曾向张磊求证南阳之情形,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声。
    “末将告退。”
    张磊与张恒一般,都是南阳张家的旁系,很早就被张须陀带到了军中,当了几年的亲卫之后,方才下放军中为官,为人最是沉稳不过,也很有眼力价,这一见张君武明显是要思索应对之策,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着便躬身应了诺,就此退出了书房。
    张君武并未去送张磊,也不曾再去翻看密信,仅仅只是端坐着不动,可密信里的内容却是逐条逐条地在脑海里过着,脸色也自愈发肃然了起来——张君武并不在意南阳的局势,甚或也不担心与东都方面的摩擦,可对于李渊的造反却是格外的重视,道理么,很简单,吃了大亏的东都军并不占理,真要是将事情闹大发了,断没杨侗的好果子吃,只要秦琼不犯错,王世充根本没机会吞并齐郡军,可李渊的举事却是非同小可,此无他,李家门阀本身就财雄势大,又有着李世民这等天纵之才的存在,毫无疑问便是张君武的毕生大敌,要想压住此人,唯一的机会便在于抢先入主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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