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末将贪功,以致惨败如此,不敢自辩,请大将军责罚。”
    一场大败下来,出击的一万齐郡军将士战死近四千,余者也大多带伤,身为主将,罗士信自是羞愧难免,这一见到刚渡过了渭河的张君武,当即便跪倒在了地上,满脸沉痛地自请其罪不已。
    “嗯……士信跟某多时,应是知晓骄兵必败之理,追敌固然应该,却须得谨慎观察地形地势,若不然,吃亏必是难免,此一条,还望士信能牢记在心才好。”
    渡河第一场大战便吃了如此大的亏,要说不生气,那绝对是骗人的鬼话,然则张君武却并未下重手处罚罗士信这个罪魁祸首,而是语重心长地告诫了其一番。
    “末将知错了,自当牢记大将军此言,再不敢或忘焉。”
    罗士信跟随张君武追击溃敌也不是头一回了,自是见识过张君武谨慎追击之做派,此际回想起此番追击时的掉以轻心,心下里的惭愧之意自不免便更浓了几分,一张英挺的脸庞当即便涨得个通红如血。
    “士信可还能战否?”
    罗士信既已诚恳认错,张君武自是不会过于己甚,也自没再出言教训,而是笑着发问了一句道。
    “能!”
    尽管不明白张君武此问何意,可罗士信给出的答案却是干脆利落得很。
    “能便好,本将给你三千骑兵,只管往蒲城方向追了去,一场大胜必唾手可得也。”
    见得罗士信这般答法,张君武不由地便笑了起来,嘉许地点了点头之后,紧着便出言吩咐道。
    “这……”
    张君武此言一出,罗士信登时便傻了眼,愣是搞不懂张君武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来着。
    “很简单,李渊老儿的主力此际想必已撤往蒲城,李仲文那厮不过是率部断后罢了,若败,其军必会据大营死守,以为主力转进争取时间,若胜,其必以为我军不敢轻易再追,必会紧着撤兵无疑,此际追上去,自可痛殴其一番。”
    张君武并未让罗士信多费脑筋,笑着便将个中之蹊跷详细地解说了出来。
    “末将遵命!”
    罗士信只一听便知张君武这是刻意要给他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又哪有不乐意的理儿,恭谨地应诺之余,兴奋奋地便自去调兵遣将不提。
    “轩逸,着人即刻给屈突通送去急信,令其即刻兵出潼关,除留部分军卒守关外,主力向河津攻击前进,断李渊所部之后路。”
    张君武没再去理会罗士信的调兵行动,而是转而将主薄王诚叫到了身旁,语调淡然地吩咐道。
    “这……主公,请恕属下直言,那屈突通拥兵自重,恐不会奉主公之令行事罢。”
    一听张君武这般下令,王诚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醒过了神来,紧着便出言进谏了一句道。
    “轩逸说得不错,屈突通那厮确是不会依令行事,然,某要的便是其之违令,不必多言了,就这么办了去罢。”
    何须王诚来提醒,张君武早就看透了屈突通其人,又怎会不知其一准会对自己的命令阴奉阳违,可那又如何呢,左右不过是在送把柄而已,但消击溃了李家父子,回头吞并调屈突通所部不就有了借口了么。
    “属下遵命。”
    王诚不算顶级谋士,可智算之能也自相当之不俗,而今,张君武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他又怎可能会不明白个中的蹊跷所在,也自不会再有甚异议,恭谨地应诺之余,便即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报,禀罗将军,敌军大营果已放空,李仲文所部不知去向。”
    于寻常人来说,吃一堑都能长一智,更别说罗士信本就不是等闲之辈,有了前番轻敌落败的教训,罗士信再度率部出击时,明显就多了几分的谨慎,于赶路的同时,也自没忘了派出大量的游骑去侦查敌军之动向。
    “哈哈……果然不出大将军所料,弟兄们,跟我来,加速!”
    这一听李家军的沿河大营已空,罗士信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心中的疑虑顿时尽去,哈哈大笑着一扬鞭,率部便狂奔了起来。
    “敌袭,敌袭!”
    李仲文所部撤离得虽是仓促,可因着大部都是步军之故吗,撤退的速度其实并不算快,时值罗士信率部追到之际,其前军也不过才走了二十里不到,而满载辎重的后卫部队更是只走出了十里,大老远望见齐郡军骑兵正疯狂冲来,整个后卫部队顿时便乱成了一锅粥。
    “冲进去,给我杀!”
    罗士信此番可是为了雪恨而来的,一见敌后卫部队大乱一片,又哪有甚客气可言的,咆哮如雷地便率部冲进了乱军之中,手中的长马槊运转如飞之下,瞬息间便连杀十数人,凶恶得有若地狱里来的杀神一般,当即便令本就毫无战心可言的李家军后卫部队彻底陷入了崩溃之中,无数的乱兵狼奔豕突之下,李家军的中军后队都被冲得个七零八落。
    “报,禀大将军,南阳军杀来了!”
    李仲文率中军正自四平八稳地前行着,冷不丁听得后头响动不对,心顿时便抽紧了起来,刚想着着人去探个究竟之际,却见一骑报马疾驰而来,连马背都来不及下,紧着便嚷嚷了一嗓子。
    “什么?快,全军加速,撤,快撤!”
    李仲文根本搞不懂齐郡军为何会如此快地便追了上来,可不管怎么说,己方如今正处于行军状态之中,被齐郡军这般从后掩杀,根本不可能组织得起有效的防御,加之不清楚齐郡军究竟来了多少兵力之下,他哪敢停下来迎战,也自顾不得后卫部队的死活,高呼了一声,率部便往蒲城方向疯狂鼠窜了去。
    “降者不杀,顽抗者死!”
    大肆狂杀了一通之后,罗士信心中的闷气已然尽出,这才想起了缴获的众多辎重须得有人搬运,也就没再下杀手,而是高声下了道招降之令,很快,三千齐郡军骑兵也跟着高呼了起来,狼藉一片的战场上,早被齐郡军骑兵们杀怕了的李家军将士们哪还敢有甚旁的想法,没能逃掉的,全都老老实实地当了战俘,被齐郡军骑兵们押解着去搬运辎重不提……
    “咚,咚咚……”
    潼关,已然沉寂了大半个月之久的聚将鼓突然暴响不已,正自处在关中各处的诸般将领尽管不明所以,可还是很快便从四面八方赶到了城守府中,赫然见白发苍苍的屈突通正一脸肃然之色地高坐在大堂正中,显然有大事要发生。
    “末将等参见大将军。”
    这一见屈突通脸色不对,诸将们心中自不免都犯起了嘀咕,只是这当口上,却也没谁敢乱说乱动的,只能是齐齐抢上前去,恭谨万分地见礼不迭。
    “诸位,左武卫大将军张君武发来公文,着我部留部分军卒守潼关,主力渡河北上,强取河津,以断李渊所部之后路,各位将军以为如何啊?”
    面对着众将的见礼,屈突通并未叫免,而是声线低沉地便将叫众人前来议事的主题道了出来。
    “大将军,此事万万不可,那刘文静尚在关外虎视眈眈,我军主力若撤,其必回头来攻,若是潼关有失,我军根基不存矣!”
    屈突通话音方才刚落,就见鹰扬郎将桑显和已是第一个站了出来,高声表明了坚决反对之意见。
    “桑将军说的是,我军须得确保潼关险要,如何能擅离哉?”
    “哼,区区一晚生后辈,不过侥幸得宠而已,也敢如此肆意差遣我辈,不理他!”
    “大将军,我部守土有责,断不能轻动啊。”
    ……
    桑显和乃是屈突通的心腹爱将,他这么一表态,明显就是代表着屈突通本人之意,其余诸如刘苁等屈突通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自是心领神会地纷纷出言附和不已,军议才刚开始,便已是一面倒之势,纵使有些忠心为国者,见得此等情形,也自不敢随意进言,只能是保持着缄默之姿态。
    “不好办啊,张大将军手握平乱诏,有节制江北诸军之权限,若是我军不依令而动,只怕将来不好相看啊。”
    桑显和等人都是事先便暗示过的,这等态度自然不出屈突通的意料之外,然则见着何荃等数名大将并未跟风而动,屈突通可就不好直接表态了,这便话锋一转,满脸忧虑状地点了一句道。
    “怕他个甚,我部雄兵八万,皆敢战之师,何惧区区张家小儿哉,敢来罗唣,打杀了去!”
    “桑将军说得对,我军与其不过只是友军而已,凭甚要听其之令行事,不理他!”
    “大将军明鉴,末将以为我部该如何行事,还须得听代王殿下的才是。”
    ……
    张君武如今虽是威名震天下,可毕竟崛起得太快了些,并不能真正慑服各路隋军将领,加之桑显和等人有意从中蛊惑,诸将们还真就起了与张君武敌对之心思。
    “嗯……罢了,此事且先议到此处,待某上本代王殿下,且看代王殿下如何回复再做定夺也罢。”
    诸将们极力反对张君武之呼声虽是正中屈突通之下怀,然则限于身份,他本人却是不能公然表这么个态的,可耍上一手缓兵之计却是无妨,这不,只寥寥数语,便已将出兵河津之事高高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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