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四年三月注定是个喧嚣的月份,尽管名义上代表着朝廷正统的齐郡军一举平定了关中,声威震天下,然则各地的战火不单没见消停,反倒是更烈了几分——河北,罗艺与窦建德、高开道等诸雄大战连连;中原之地,李密在密谋干掉了翟让这个内部隐患之后,尽起大军五十余万猛攻洛阳,一度打进了洛阳城中,可惜其部下都是草寇,一进了城,就浑然往了要追歼残敌,竟被洛阳的繁华迷住了眼,就此大肆抢劫了起来,结果被王世充以精兵猛击,大败之余,不得不退出了城去;江南则是萧铣、周法明、张善安三豪雄互相征伐,而辅公佑等豪雄趁机大肆抢占地盘,至于山西么,刘武周与李家军也打得个不可开交,大战连连,双方各有胜负,战局陷入了僵持。
    神州大地处处战火,百姓生灵涂炭,惨不忍睹,唯独齐郡军所占之地一派的欣欣向荣,在各级官府的督促下,大肆开荒种田,无论流民还是原住民,都得到了官府的大力安抚,耕者有其田不说,官府还以借贷的形式向治下百姓提供种粮以及安排退役之战马协助百姓耕田,府兵制、均田制乃至取消人头税,实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轻徭役,减免税负等诸般新政一一落实到位,大兴之势俨然,以致于周边地区之灾民纷纷涌进齐郡军的控制区域,为重建事宜提供了最为宝贵的人力资源。
    “主公,不好了,江都传来急件,宇文化及策动骁果军造反,已将陛下绞杀了!”
    尽管无战事烦心,可治理地方的工作却同样不轻松,饶是有着房玄龄等人的协助,又有着从那场怪梦里得到的知识为基础,张君武依旧忙得个不可开交,每日里都是起早摸黑地忙乎个不停,就连吃饭都难有个安生的时候,这不,才刚提起筷子准备夹菜呢,就见王诚已是大惊失色地匆匆赶了来,满脸惶急之色地禀报了一句道。
    “呼……急报何在?”
    尽管早就知晓隋炀帝必定会死于宇文化及之手,可真听得准信,张君武的心还是不免猛地一抽,握着的竹筷也就此“当啷”一声落在了几子上,愣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深吸了口大气,强自压住了心中的伤感,语带哽咽之音地发问道。
    “急报在此,请主公过目。”
    王诚明显是被这等惊人的消息给震昏了头,居然忘了要将急件先给张君武过目,直到张君武出言索要了,他方才如梦初醒般地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枚不大的小铜管,双手捧着,恭谨万分地递到了张君武的面前。
    “张恒!”
    张君武一把接过小铜管,熟稔地拧开了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倒出了一小卷的帛布,摊将开来,细细地过了一番,脸色顿时已是阴沉到了极点,沉默地片刻之后,这才声线黯哑地唤了一声。
    “末将在!”
    身为中军官,张恒自是片刻不离张君武左右,这一听张君武点了名,他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着便从旁闪了出来。
    “去,即刻将柴孝和、房玄龄、杜如晦并李靖、秦琼、罗士信、程咬金四将都请到政事堂中,某随后便去!”
    张君武看了张恒一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下了道命令。
    “诺!”
    见得张君武声色不对,张恒自是一刻都不敢耽搁,躬身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大堂,自去安排通传事宜不提……
    “主公。”
    “大将军,您这是……”
    ……
    这月余来,尽管齐郡军不曾再兴起讨伐之战,可无论政务还是军务,一直都繁重得很,不止是张君武本人操劳不休,房玄龄等人也都各有一大滩事要张罗,冷不丁被召到政事堂(即原议事堂,张君武嫌这个名字土气,改为了政事堂。)中,心下里自不免都有些犯猜疑,待得见张君武与王诚皆是一身的白色孝服从后堂转了出来,三文四武顿时全都慌了神。
    “江都急件已至,宇文化及悍然发动兵变,携裹十数万骁果军叛乱,指使逆贼令狐行达缢杀了陛下并太子等天家人等,唯九江公主幸得骁果军校尉林辰拼死相救,方得以脱身,目下正随荆州水师赶来长安,据悉,宇文化及已立秦王杨浩为帝,自任大丞相,扬言要率骁果军打回长安。”
    张君武并未急着言事,而是先走到了文案后头落了座,方才红着眼环视了下诸般人等,语带哽咽地将急件之内容详述了出来。
    “什么?该死的狗贼,安敢狂悖若此,大将军,末将请命率部出击,不灭宇文化及,誓不为人!”
    众人中,就属罗士信性子最为火爆,一听宇文化及如此倒行逆施,还扬言要杀回长安,登时便怒了,扯着嗓子便咆哮了起来。
    “大将军,陛下死得好冤啊,宇文化及这贼子不死,天理何在啊!”
    秦琼乃是个忠义之人,尽管已彻底归心张君武,可内心深处还是很感念隋炀帝之君恩的,此际乍然闻知隋炀帝已被宇文化及杀死,悲痛之意当即便不可遏制地狂涌了起来,泪流满面地便嚎哭了起来。
    “某父子两代皆深受陛下之隆恩,陛下之仇便是张某之血仇,某誓与宇文化及等诸般逆贼不两立,自当传檄天下,明定宇文化及等诸逆之罪,责令天下共讨之,不灭此般獠寇,张某誓不为人!”
    宇文化及等人自然是必须要铲除的,但却绝不是现在,实际上,张君武也不以为宇文化及所部真能回到关中,根本轮不到齐郡军出手,这厮就注定会半道而亡,但这并不妨碍张君武表明与其不共戴天之决心。
    “主公明鉴,窃以为陛下之仇固然要报,然,眼下当务之急却是正统之争,若不早作绸缪,却恐人心有乱啊。”
    众人或多或少都曾蒙君恩,值此隋炀帝罹难之际,伤感义愤都属难免之事,唯有柴孝和却是极为的清醒,第一时间便从震撼中回过了神来,紧着便将最为核心的议题挑明了来说。
    “义明(柴孝和的字)所言甚是,只是某心已乱,实无分寸矣,诸公且就此事先议上一议好了。”
    张君武之所以将众人请了来,自然不是要谈为隋炀帝报仇之事,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该不该在此际自立改元,对此,张君武本人自是不好亲自开口的,否则的话,难免遭人诟病,尽管他并不忌流言蜚语,可却绝不想因小节而致关中人心大乱,毫无疑问,此时此刻将问题丢给四文四武去讨论无疑便是最明智之选择。
    “主公,柴大人所言甚是,如今陛下已龙归大海,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诸王又大半罹难,所遗之王孙皆幼,实不足以领袖天下,为苍生计,主公当须得及早自立才是。”
    身为主公,张君武不好直说的话,谋士们自然是须得紧着帮衬才是,这不,张君武话音方才刚落,王诚便已头一个站出来表了态。
    “轩逸所言甚是,主公英明神武,百姓归心,值此危难时刻,唯有主公能担社稷之重任,属下恳请主公早日登基,以定名分!”
    作为最早跟随张君武的谋士,柴孝和自然也希望能看得张君武登基为帝,如此,方才不负其辛劳辅佐之功。
    “不错,大将军勤政爱民,实明主也,末将附议!”
    程咬金乃是瓦岗军出身,对大隋朝本来就没太多的归属感,之所以一直不曾表态,不过是因在场者就属他官阶最低,不好轻易带头而已,而今么,既是王、柴两大谋士都在劝进,他自是不甘落后了去。
    “义贞所言甚是,某也附议!”
    罗士信与张君武的感情最笃,自然也是希望张君武能登基为帝的,紧着表态上一番也自属题中应有之义。
    “为天下苍生计,末将恭请大将军登基!”
    秦琼心中虽还是颇为感念隋炀帝之君恩,可说到底,张家父子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提携之恩,若是隋炀帝还在世,秦琼对张君武自立一事或许还会持保留意见,可眼下隋炀帝已逝,秦琼自是乐见张君武能称帝了的。
    “主公,民心不可违啊,如今天下纷乱,人心思定,唯有主公可担此责,臣等恭请主公自立!”
    房玄龄心中其实对拥立一事还是有着些顾虑的,此无他,关中如今依旧未稳,国舅爷萧瑀还掌控着河池、汉中等地,若是张君武自立的话,要想让萧瑀归顺显然就有些不太可能了,若如此,少不得还需再大战上一番,问题是眼下齐郡军所掌控诸地都在调整之中,并不宜轻启战端,然则见得众人皆已表了态,房玄龄也自不敢保持沉默,这便跟着出言附和了一把。
    “主公当立,此毋庸置疑之事也,何须讨论!”
    相较于房玄龄等人的殷殷劝进,最迟开口的杜如晦却是绝然了许多,仅仅只一句话便旗帜鲜明地表达了拥立之意,如此一来,众人中就只剩下李靖一人不曾开口言事了,众人的目光自不免全都集中在了其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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