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黎明将至,已到了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分,天空中云层密布,星月无光,赫然已是伸手难见五指,天地间一派漆黑,唯有仓口城上所插着的火把还在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只是那等光芒根本无法及远,照明的效果实在有限得很,饶是城头上的岗哨们兢兢业业,却也难以察觉到一支足有六千余兵马的郑军不知何时已到了离城不足一里半之处。
    “敌袭,敌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很快便已到了寅时四刻这个约定好的出击时分,可仓口城中却依旧是一派的死寂,张童仁原本就紧绷着的心弦不由地便更抽紧了几分,正自犹豫着要不要赶紧撤兵之际,却听城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大乱的喧哗之声,不多会,便见城中数处燃起了大火,告急的号角声、惊呼声暴然响成了一片。
    “呼……全军出击,夺城!”
    见得城中已乱,张童仁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中,自不敢有丝毫的迁延,长出了口大气之余,紧着便一挥手,高声下达了将令,旋即便见六千余郑军步兵呐喊着冲了起来,扛着云梯拼命向城墙处狂奔过去。
    “呜,呜呜,呜呜……”
    郑军将士们倒是冲得很快,有若潮水般便冲到了离城墙不足半里之处,眼瞅着就要杀到城下了,可咫尺之距却无疑是天涯之隔——但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暴响中,马蹄声突然大作了起来,一支华军骑军已有若旋风般从东城的转角处杀了出来,奔腾如雷般地便从郑军的肋部杀了进去。
    “撤,快撤!”
    骑兵,尤其是冲起来的骑兵,在平地上打没有丝毫阵型可言的步兵,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血腥无比的大屠杀,这不,只一个冲锋而已,乱成了一团的郑军已被冲得个七零八落,一见及此,张童仁哪还会不知道己方已中了华军的埋伏,哪敢再在这等险地多呆,一拧马首,大呼小叫地便要率部赶紧撤回水师所在之处。
    “华夏儿郎,战无不胜,华夏儿郎,战无不胜!”
    张童仁倒是想逃,可惜华军根本没打算给他留下逃生的机会,就在华军骑军冲突而过之际,郑军左后侧的一处林子间突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战号声,旋即便见火把如星火般燃起中,三千余华军步兵狂冲而出,从斜刺里挡住了郑军的突围脚步。
    “冲,给我冲过去,杀啊!”
    侧后有华军骑军正自打马盘旋,前有华军步军阻路,这等情形对于郑军来说,无疑便是个死局,纵使如此,张童仁也自不肯束手就擒,但见其一摆手中的长马槊,大吼了一声,率手下亲卫队便拼死向前冲杀了过去,试图就此杀出条生路来……
    仓口城外的战事已然打响,可郑军水师却依旧停靠在浅滩上,并未就此撤走,不仅如此,防卫上也谈不上有多森严,愣是无人发现一排排竖着的芦管正顺流而下,三五成群地向船队停泊处靠将过去。
    “快看,那是什么,啊……”
    尽忠职守的人终归还是有的,这不,一名正在船帮边值守的郑军哨兵猛然发现了不对,紧着便招呼了边上的同僚一声,只是还没等他将话说完,就见一支弩箭已从水下射将出来,准确无误地射穿了他的胸膛,可怜那名郑军哨兵只来得及惨嚎一声,便已一头栽进了河水之中。
    “敌袭、敌袭……”
    这一见同僚跌进了河中,另一名郑军岗哨先是一愣,而后猛然醒过了神来,一边紧着向后倒退,一边扯着嗓子便高呼了起来,刹那间,整支船队顿时便是好一阵的大乱。
    “开船,快开船!”
    郑军水师主力早在伊阙关之战中,便已被赵戈的夜袭消灭了大半,如今这支水师虽经重建,可训练水平却是极低,与其说是水师,倒不如说是运输民船,一大半的水师将士都是临时凑起来的壮丁而已,论及战斗力,只能用豆腐渣来形容,哪怕来袭的华军特战营拢共也就两百余人而已,可郑军水师上下根本就无丝毫的战心可言,就连水师提督陆全明也自不例外,这一听到骚乱声起,不是想着组织人马应战,而是第一时间便扯着嗓子下令开船走人。
    “嗖、嗖、嗖……”
    陆全明的座驾乃是整支舰队中唯一的一艘楼船,体型是如此之大,纵使在暗夜中,也自显眼得很,前来袭击的华军特战队又怎可能会错过了去,都还没等楼船上的水手们依令而动呢,水面下便已有二十余支弩箭急速射将出来,当即便令楼船上的水手们更是乱上加乱,惨嚎声、嚎叫声、哀哭声瞬间便交织在了一起。
    “啪嗒、啪嗒……”
    没等楼船上的郑军水师将士们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一阵闷响过后,水下突然抛出了六支飞爪,从不同的方向扣在了楼船的船舷上,旋即便见一名名身着薄牛皮黑色水靠的华军将士手脚并用地翻上了甲板,当先一人赫然正是曾斩杀了王忖的曹平。
    “杀了他,快杀了他!”
    见得曹平翻上了船,陆全明登时便慌了,忙不迭地便咆哮了起来,到了此时,乱作一团的船上水手们这才猛醒了过来,当即便有数名自恃勇悍的郑军士兵提刀便向曹平冲了过去。
    “挡我者,死!”
    华军来袭的人马并不多,要想控制住局面,只能以雷霆手段灭敌首脑,否则的话,此仗的胜负可就不好说了,正因为此,哪怕瞧见了几名郑军士兵的呐喊杀来,曹平也自无丝毫的惧意,大吼了一声,挥刀便杀上了前去,手臂连振之下,瞬息间便连出了十数刀,仗着高绝的身手,应是将那几名勇悍杀来的郑军士兵全都砍翻在地,而脚下竟是毫不停步,有若地狱里来的杀神般便冲到了离陆全明不足三步之距上。
    “哇呀呀……”
    这一见曹平如此勇猛,陆全明登时便慌了神,可又不愿就这么束手就擒,但听其怪叫连连之下,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拼着老命地便是一刀劈向了曹平的头颅。
    “受死!”
    饶是陆全明这一刀劈得极其凶戾,然则曹平却并未退缩,一声咆哮之下,不退反进,手中的横刀猛然一挥,于电光火石间架开了陆全明的刀势,再一振腕,一个借力挑出,刀若灵蛇般地直取陆全明的胸膛。
    “铛、铛、铛……”
    陆全明浑然没料到曹平的刀法竟是如此之高明,一个错愕间,刀尖已到了离其胸膛不足一尺之距上,直吓得陆全明赶忙连退了数步,手中的横刀更是狂舞如轮,瞬息间跟曹平连着对了十数刀。
    “降还是死?”
    陆全明倒是在拼命了,可惜他的刀法本来就不如曹平,加之心已乱,招式间破绽处处,十数刀对碰下来,人已被震得歪斜不已,还没等其站稳脚跟呢,就见曹平已是脚下一点地,人如鬼魅般便蹿进了陆全明的防御圈中,手一横,刀锋已架在了陆全明的脖子上。
    “别、别杀我,某降了,降了……”
    生与死之间可是有着大恐怖的,陆全明又不是王世充的心腹嫡系,哪肯为其殉死的,到了此时,自然是保命要紧了,至于啥气节之类的么,那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很好,快,下令水师人等全都放下武器!”
    见得陆全明愿降,曹平的心情自是大好不已,但却并未忘了正事,一压手,将横刀往陆全明的脖子上轻轻一勒,声线冷厉地便喝令了一嗓子。
    “某是陆全明,尔等全都放下武器,降了,都降了!”
    一察觉到脖子上已流出了丝血线,陆全明登时便慌得个不行,哪敢有丝毫的迁延,扯着嗓子便狂嚷了起来,有了他这么道将令,本来就无甚战心可言的郑军水师官兵们自是再无丝毫的斗志,乱纷纷地全都举手当了俘虏……
    “快,撤回登岸处,快撤!”
    就在郑军水师已被华军特战营拿下之同时,率亲卫队强行突围的张童仁仗着马快,硬生生地从乱军中杀出了条生路,只是到了此时,还能跟在他身边的,也就只剩下三十余骑亲卫了,至于后头的步兵么,根本无力突出重围,对此,张童仁根本没心思杀回去救援,头也不回地打马便往西边狂冲不已。
    “贼子休走,留下头来!”
    张童仁倒是逃得个飞快,可惜他早就被刘彪给盯上了——尽管天黑,可双方将士手中却是有着不少的火把在,战场上虽乱,却也依稀能瞧清战况,加之郑军中拢共也就那么点骑兵,无论跑到哪,无疑都是显眼至极的靶子!
    头就一个,留下来岂不就没命了?张童仁可还没活够呢,自然不会去理睬刘彪的大呼小叫,只管拼命打马狂奔,一见及此,刘彪又岂肯善罢甘休,率部便在后头死追着不放,这一追一逃之下,很快便冲出了三里之距,离着水师停靠处已是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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