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快放箭!”
    幽州军靠敢死营抢城显然已不是第一回了,战术套路当真熟稔已极,这不,几乎就在敢死营将士扬起云梯的同时,负责指挥弓箭手部队的一名偏将紧着便下了道将令。
    “嗖、嗖、嗖……”
    集结成阵的三千弓箭手几乎同时松开了紧扣在弦上的手指,刹那间,瓢泼大雨般的箭矢呼啸着射上了城头,密度之大,可谓是惊人无比,愣是压得城上的华军将士连头都抬不起来。
    “啪嗒、啪嗒……”
    借助着弓箭手的覆盖攻击之掩护,幽州军敢死营所扬起的二十三架云梯顺遂无比地全都靠上了城头。
    “飞火雷,点火!”
    以陈明振丰富至极的战阵经验,根本用不着抬头去看,他也能知晓幽州军的拼死冲城即将开始,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紧着便下了道将令,旋即便见一名名手持火把的华军士兵很快便将飞火雷上已截短了的引信点燃,做好了投掷之准备。
    “跟我来,上城!”
    尽管己方弓箭手的覆盖射击尚不曾消停下来,梯头处飞过的箭矢依旧密集如蝗一般,然则那名敢死营的大胡子偏将却根本不曾在意,一声咆哮之下,率先跳上了一架云梯,口衔着横刀,手脚并用地便往城头上攀登了去。
    “给我投!”
    一发现幽州军射上城头的箭矢已渐稀疏,陈明振立马敏锐地察觉到了幽州军敢死营必是已开始了抢登,哪还敢再等,挥手间便已下了道将令。
    “轰、轰、轰……”
    华军投将下去的飞火雷原属投石机专用之物,引线基本上都是一致的长度,可在用于守城时,却是不得不截短了去,如此一来,因着下手人的尺度掌握不同,引线的长短自然也就不一,这一齐齐投下城去之际,有的在半空便炸开了,有的则是落地之后都不曾炸响,在乱军中翻滚了好一阵方才炸响,于是乎,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无数的弹片四下横飞,可怜众幽州军敢死营将士全都光着膀子,哪经得起这等弹片的横扫,措不及防之下,死伤可谓是惨重到了极点。
    乱了,全乱了,先是率先登梯的敢死营统领被一块横飞的弹片削掉了半个脑袋,紧接着无数的将士被剧烈的爆炸撕成了碎片,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漫天飞舞,从不曾见识过飞火雷之威的幽州军敢死营彻底乱了分寸,哪还有丝毫的血勇之气可言,这都还没等华军再次投出飞火雷呢,侥幸得生的幽州军敢死营将士便已陷入了崩溃状态之中,还能动的全都呼啦啦地逃了个精光,只留下满地的残尸以及大量的伤者在城下凄厉地惨嚎不已。
    “此是何物?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须臾,弥漫的硝烟散尽,城下血流漂杵,浑然就是一派人间地狱之景象,面对着这等骇人的凄惨,整支幽州军全都陷入了呆傻状态之中,就连罗艺这个主将也自不例外。
    “好叫大王得知,此物应该便是华军专有之飞火雷了,久闻此物犀利难挡,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温彦博虽是文人,可见识却是不凡,尽管同样不曾亲眼目睹过飞火雷的发威,可却从平日里所收集的华军之战例中听闻过飞火雷的犀利,这会儿见得罗艺失态若此,也自不免感慨万千。
    “飞火雷?好个霸道的兵器,有此物在,我军何以克此城哉,唉……”
    虽是搞清了华军的兵器之由来,可罗艺不单不曾释怀,反倒是更沮丧了几分,感慨哀叹间,隐约已透着股就此退兵回幽州之心思。
    “大王明鉴,窃以为此物虽是犀利,然华军手中必是无多,错非如此,也不至于迟迟不曾用将出来,今,我军既是有备,华军再想以此物出奇制胜已是不能,明日再战,当可破敌!”
    温彦博乃是博闻广记之人,既已知晓华军有着飞火雷这等神兵的情况下,自不可能会不去寻思破解之道,这会儿说叨起来,自是信心满满得很。
    “哦?温老弟可有甚妙策么?”
    这一听温彦博竟然有办法对付飞火雷这等神兵利器,罗艺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大王在城中不是暗伏了一支奇兵么,且秘密传信进城,令这支奇兵去烧了华军之仓库也就是了,此事若成,则华军必无能为也,倘若不成,某也还有一计,那便是以火攻火,但消以火箭、火球攻城,管叫华军不敢将此物搬上城头,如此,以我军之雄厚兵力,何愁攻不下此城哉。”
    温彦博能得罗艺看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所给出的两条建议皆合情合理,执行起来也自算不得甚难事儿,当即便令罗艺眼神猛然为之一亮。
    “好,传令下去,擂鼓,四长两短再三长三短……”
    乐寿城当初可是罗艺主动放弃的,在撤退前,自然不会不作出相应之安排,也早跟潜伏在城中的一支精干小部队约好了联络暗号,这会儿决心既下,自是不会有甚迟疑,紧着便下了道将令,旋即便听幽州军中军处鼓声很有节奏地暴响了起来。
    “嗯?”
    幽州军的鼓声响起之时,陈明振本是不甚在意的,只以为幽州军这是不死心,还打算再度发起攻击,可等了片刻之后,却愣是没见幽州军再度出动,而鼓声却依旧还在响个不停,这等情形一出,陈明振的眉头登时便不自觉地微皱了起来。
    “收兵回营!”
    节奏感颇为古怪的鼓声并未持续多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鼓声终于停歇了下来,一见及此,罗艺也自无甚旁的表示,挥手间便下了道将令,旋即便听中军处号角连天震响中,三面围攻乐寿的幽州大军缓缓后撤,就此退回到大营中去了……
    酉时将尽,日头已然西沉,只剩下一缕余辉将天边的云朵渲染得如血般通红,一轮圆月悄然升起,却仅仅只是淡淡的圆盘状,与彩霞交相辉映,这等景致无疑极美,然则高开道却是无心去欣赏,尽管其双眼始终凝视着天际,可眼神却是迷茫得很,满脸的寒霜之色显示出其心中的烦忧实重,没旁的,概因他都已撤离了涞源,可华军却依旧在后头紧追不舍,眼瞅着再这么追将下去,蔚州老巢也将不保了的,在这等情形下,高开道又怎可能开心得起来。
    打?这么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现了一下,便被高开道彻底摒弃了去,此无他,哪怕他已同来援的两万五千奚族兵汇合在了一起,实有兵力已多达八万之众,可相较于华军的三十四万大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真要正面对上了,那绝对是死路一条!接着逃?还能逃到哪去?再有一日的脚程就要到蔚州了,再逃下去,老巢都要丢了,总不能就这么直接逃去突厥汗国罢?真若如此,那就真的要给突厥人当看门狗了,而这,错非不得已,高开道是断然不愿为的。
    打又打不过,逃又不能接着逃,高开道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他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罗艺那头能依约出兵相助——没错,罗艺是派来了两拨信使,说是已兵发乐寿,打算围魏救赵,问题是华军似乎根本不为所动,依旧追在他高开道的屁股后头,以致于高开道不得不怀疑罗艺那厮是不是在撒谎。
    “报,禀大王,贼军先头部队突然撤离涞源,正调头向东南方向急行!”
    就在高开道焦虑不安之际,一骑报马突然从东南方向疾驰而来,一路穿过尚在搭建中的营垒,径直赶到了高开道的面前,而后方才一个干脆利落的滚鞍下了马背,单膝一点地,气喘吁吁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当真?”
    这一听一直追在自己身后的华军先头部队已撤,高开道的瞳孔立马便是一缩,惊疑不定地便出言追问道。
    “好叫大王得知,小的亲眼见着贼酋尉迟恭所部三万五千大军已全部撤离涞源,其余兄弟已暗中跟了上去,应不致有假。”
    见得高开道声色不对,前来禀事的报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赶忙紧着出言解释了一番。
    “哈哈……好,来人,传本王之令,多派侦骑,尽快查明贼军主力动向,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在高开道看来,华军之所以突然撤军,十有八九便是因着罗艺所部围魏救赵之故,原本按约定,该是轮到他高开道率部反追上去缠住华军,以确保罗艺那头能顺利断掉华军之后路,不过么,高开道显然是不打算急着这么做了去,而是哈哈大笑着下了道继续侦查之命令,很显然,在没搞清华军的真实意图前,他是不准备有所动作的,至于罗艺所部会不会因己方的行动延迟而受挫么,那可就完全不在他高开道的考虑范围之内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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