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见过苏将军。”
    梁辅仁原本只是幽州军中的一名普通将领而已,既不显山也不露水,说是无可称道也不为过,哪怕是归附了高家军,也自不曾得甚重用,可自打昨日献城,正式归入帝国系列之后,他可是一举成了苏定方的副将,高升指日可待,正自春风得意得很,一直在城中各处张罗个不休,直到接到了苏定方的召见,方才匆匆赶回到了城南军营之中。
    “梁将军来得正好,高贼帐下大将谢棱着人送来了封信,自言要降,梁将军且先看了信再议好了。”
    苏定方随意地摆了下手,示意梁辅仁免礼,而后便即将摆在文案一角的信函拿了起来,递给了梁辅仁。
    “呀,此好事也,若能得谢棱归降,敌消我长,大利。”
    梁辅仁三眼两眼便将不甚长的信过了一番,也没细想,乐呵呵地便表了态。
    “呵呵,梁将军若是作此想法,这蓟县怕是就要丢了。”
    一听梁辅仁这般话语,苏定方不由地便冷笑了起来,语带不屑地便揶揄了其一句道。
    “这……”
    苏定方这等言语一出,梁辅仁登时便傻了眼,一时间都不知说啥才是了的。
    “梁将军且算算时间,从昨夜我军拿下蓟县起,到如今也不过就九个时辰不到而已,哪怕贼军的报马是我军一到蓟县便从此出发,赶到永清,百里之遥,少说也得三个半时辰左右的时间罢,那前来送信者自言走的依旧是固安城外的浮桥,到此也同样不会少于三个半时辰,换而言之,谢棱几乎是一接到蓟县落入我军之手时,便即不假思索地决定要归降,可问题又来了,他又是如何知晓自己会是先锋大将的,很显然,这是高开道军议所决之事,如此一来,时间明显就有些对不上了。”
    见得梁辅仁在那儿犯着迷糊,苏定方嘴角边的笑意顿时便透出了几分的不屑,不过么,倒是不曾出言讥讽梁辅仁的懵懂,而是板着手指为其剖析了一番。
    “唔,那倒也是,贼军这数日来一直在驱兵攻打孟武将军,在得知蓟县已失之际,就算收兵回营怕也须得大半个时辰,倘若再算上军议之时间,那送信之人确是难在天黑前赶到我蓟县,可那厮毕竟是到了,这其中确是别有蹊跷来着,只是……”
    梁辅仁到底不算太笨,听得苏定方这么一解说,立马便醒悟了过来,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问题是到底在哪出了岔子,他一时间也自想不出来,话说到半截,便不知该如何往下接了。
    “嘿,能有甚蹊跷,左右不过是贼军已在李家集架设好了浮桥罢了,从那地儿过河,到我蓟县策马也就只需一个半时辰罢了。”
    这一见梁辅仁又在那儿犯迷糊了,苏定方忍不住又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随口便点出了关键之所在。
    “原来如此,将军果然高明,末将佩服。”
    被苏定方这么一点,梁辅仁这才猛醒了过来,赶忙紧着便拍了苏定方一记马屁。
    “呵,啥高明不高明的就先不说了,苏某请梁将军来只为一事,尔可有渠道能尽快联系上李大都督否?”
    苏定方之所以叫梁辅仁来,可不是要在其面前炫耀能耐的,而是想看能否通过蓟县的情报体系,尽快将高开道即将北上幽州一事禀报到李靖处的。
    “回将军的话,末将只能以信鸽通知到安次,至于那头能否及时将消息送抵李大都督军中,末将也自不敢妄下个定论。”
    梁辅仁虽是早就已被纳入到了帝国的情报体系之中,也确实有渠道跟安次城取得联系,可在这等军机要务上,他又哪敢真给出个保证的。
    “也罢,那就即刻去安排好了,明日之战事且回头再议也不为迟。”
    梁辅仁这等不甚肯定的答复显然不能令苏定方满意,可眼下就这么个联络条件,他也没得奈何,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的……
    子时四刻,夜已是极深了,可永清城头与饱经战火摧残的右营却依旧是一派的戒备森严,双岗双哨不说,往来巡视的巡哨也自多达六七队之多,此无他,概因左营就是因遭高家军夜袭而被焚毁的,众华军将士自是不敢再有丝毫的懈怠之心思。
    “呼……”
    虫鸣不知何时突然停了下来,一名在营前了望塔上轮值的哨兵显然是注意到了这点,脸上立马便浮起了疑惑之色,没旁的,要知道夜深人静之际,总是虫鸣最欢的时辰,尤其是中秋前后,就更是如此,可眼下无风无雨也无甚响动,虫鸣居然会停了,个中显然别有蹊跷,尽管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那名了望哨却是掉以轻心了去,但见其一把抓下插在塔面上的一支火把,抡圆了手臂,扬手将火把往营外投掷了出去,火光飘浮间,隐约可见有一拨黑衣人正猫腰向大营潜来。
    “敌袭、敌袭……”
    见得情形不对,了望哨的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缩,哪敢有丝毫的迁延,扯着嗓子便高呼了起来,刹那间,号角声暴响不已间,营中数千枕戈待旦的华军将士全都被惊醒了过来。
    “冲到营前,给本将放火箭攻击!”
    这一见行迹已然暴露,奉命率部出击的何必信登时便是一阵火大,可要说有多在意么,却也谈不上,概因他此番率部前来夜袭本来就只是佯攻而已,目的就一个,那便是尽可能地制造出大的响动,以掩护己方主力趁夜撤退。
    “嗖、嗖、嗖……”
    随着何必信一声令下,四千余高家军步骑立马呐喊着向营前冲了过去,趁着华军正乱之际,毫不客气地便是一阵箭雨射进了营中,顿时便引燃了数十顶离栅栏较近的华军帐篷。
    “不要乱,上营前栅栏防御,弓箭手反击,反击!”
    不止是下头的将士们枕戈待旦,身为营中主将的章奇同样是人不解甲,正因为此,警讯方才刚响起,他便已手持着长马槊,大步流星地冲出了中军大帐,紧着便断喝了一嗓子,弹压住了营中之骚乱,很快便见华军将士以营为单位,在校尉们的口令声中,迅速赶到了营前栅栏处,与营外纷乱放箭的高家军夜袭部队展开了对射。
    暗夜中根本没法瞄准,无论是营中的华军还是营外暗处的高家军将士们,都一样只能乱射上一通,打得倒是热闹非凡,可真要说战果么,双方都没能有甚大的收获,可纵使如此,双方的箭来箭往却是始终没见个消停,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高家军似乎觉得有些吃不住劲了,乱纷纷地退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外,但却并未远走,而是在营外来回地折腾着,呦呵声、谩骂声一直闹个没完没了。
    “报,禀将军,孟大将军在城头发来讯号,询问我营之情况。”
    被何必信所部这么一闹,不止是右营的华军将士不得安宁,永清城中的华军主力也自不免被惊动了,匆匆赶到了南城的孟武紧着便着人以火把发出了询问之信号。
    “去回大将军的话,我营平安无事,贼军迁延不去,恐别有企图,若非是疲兵之计,便有可能是贼军欲趁乱撤兵,具体如何,末将尚不敢下个定论。”
    章奇乃是战阵老手,只与来袭的高家军交手了片刻,便已察觉到了不对之处,没旁的,高家军的夜袭力度明显比前日要差了许多,又故意迁延不退,个中明显别有蹊跷,只不过因着永清已被高家军团团围困之故,他并不知晓苏定方已然攻取了幽州一事,自然也就无法断明高家军的真实意图之所在。
    “传令下去:各部谨守营垒,不得擅自出战!”
    孟武同样也不知道苏定方奇袭幽州一事,这会儿虽有些怀疑高家军乃是以进为退,却也不敢在暗夜里冒险出击,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一切以稳为上……
    “快,命令各部即刻按次序渡河!”
    大军的撤退从来都不是件容易之事,而对于带上了全部辎重以及劫掠来的财货的高家军来说,就更是困难了几分,这不,从永清到李家集这么短短的十八里路,高家军从子时出发,一直迁延到了天色大亮方才赶到了昨日便架设起来的浮桥旁,在匆匆地向四面放出了些游哨之后,高开道竟是一刻都不敢耽搁,紧着便下达了渡河之令。
    “报,禀薛将军,贼军果然大举退至李家集了!”
    高开道已然足够谨慎了,可惜他的计划早已被苏定方识破,哪怕一赶到李家集,高开道便即放出了众多的游骑,奈何华军的侦骑早在他派出游骑之前,便已将敌情汇报到了停留在五里开外的一处林子中的薛万均处。
    “三哥,干罢!”
    这一听高家军果然来了,连夜率部赶来跟薛万均汇合的薛万彻登时便忍不住了,摩拳擦掌地嚷嚷了一嗓子。
    “不急,再等等,待敌半渡之际再出击!”
    薛万均同样也想立大功,不过么,他却并未因此而乱了分寸,一压手,便已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最后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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