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公佑说起来也算是百战老将了,战阵经验其实并不缺,只不过他一向都是当副手,打硬仗的能力虽尚算不错,可要说到指挥能力么,无疑不是太合格的,再算上其多疑的性格,在临机决断上,明显有着致命的缺陷,这不,犹豫来犹豫去,竟又是一炷香的时间没个言语,这等情形一出,江淮军本就已渐渐低落的士气自不免又往下狠狠地掉落了一大截。
    “传朕旨意,着孙安率本部骑兵出击,敌若退,不必强追,撤回即可,敌若迎战,则速归本阵,诱敌来攻!”
    辅公佑皱着眉头左思右想了许久,依旧难以下定决心,正自焦躁间,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了身旁近卫们的脸庞,猛然间发现众将士们的神情明显不对劲,心不由地便是一惊,自不敢再犹豫了,挥手间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道旨意。
    “跟我来,出击!”
    孙安不愧是江淮军勇将,尽管先前方才刚败过一阵,可这一接到出击的将令,却并无甚畏难之言语,毫不含糊地便率部从后阵绕行而出,气势汹汹地向兀自在大大咧咧地休整着的华军冲杀了过去。
    “全军上马!”
    大道两旁原本都是良田,可自打辅公佑登基之后,强征大批青壮入伍,又大肆征调民壮修缮各处防御工事,以致于江南一地民生凋敝,大量的农田抛荒,土地板结,骑兵冲刺其上,扬起的尘埃自是小不到哪去,正因为此,孙安所部方才刚一冲起,始终在注意着江淮军动向的张摩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不对,自是不敢大意了去,与翻身上马的同时,中气十足地便下了道将令。
    “唰、唰……”
    华军精锐骑军的训练水平绝对属当今天下之冠,别看先前一派懒散状,可一听闻主将有令,七千余将士几乎同时发力,飞速地翻身上了马背,数息间便已列好了迎战之队形。
    “薛将军,贼军这是要诱我军去攻敌坚阵呢,也罢,那就攻好了,还请薛将军率本部骑兵出击,先行击溃出击之敌,而后顺势跟着溃军攻敌后阵,张某自率主力寻机而动。”
    张摩最擅长的便是骑战,只一看孙安所部出击的架势,立马便猜到了辅公佑的诱敌之计,不由地便是一乐,邪笑着便下了道针锋相对的命令。
    “诺!”
    尽管彼此是平级,奈何先前犯错在先,薛万彻此时自是不好意思跟张摩争夺主导权,加之他也想着要再多捞些功劳,也好折了前罪,自也就不会对张摩的指挥有甚异议,高声应诺之余,便已一把抄起搁在得胜钩上的长马槊,厉声呼喝着便率手下两千余骑冲出了本阵。
    “突击,突击!”
    孙安万万没想到华军反应的速度会是如此之快,这一见薛万彻率部高速冲来,头皮不由地便是一麻,奈何眼下箭已在弦上,双方距离已近,临时要想撤回,已是没啥可能,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是拼命地策马向前冲,打算先跟薛万彻所部厮杀上一场,待得挡住了华军的攻击之后,再行撤退诱敌之策。
    “蟊贼,受死!”
    先前一战中,薛万彻可是被孙安与西门君仪联手压制得憋屈无比,如今仇人相见,自是格外之眼红,这一冲出了本阵,薛万彻便即死盯着孙安不放,待得到了两马将将相交之际,只听薛万彻一声大吼,双臂一振,瞬间便幻化出了无数的枪花,赫然正是槊法三大名招之一的“百鸟朝凤枪”,显然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了的。
    “哇呀呀……”
    孙安原本还想着抢先出手呢,却不曾想他的刀都尚未递出,薛万彻的强招便已扑面而来了,当即便被惊得个寒毛倒竖不已,有心要逃么,奈何双方的距离已近,他已然来不及拨转马首了,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怪叫连连地挥刀狂劈不止。
    “铛、铛铛……噗嗤,噗嗤!”
    孙安这一通狂劈看似凌乱,其实不然,正是其拿手绝招“狂风十八斩”,以刀速取胜,说起来也颇有可观之处,论及招式之精妙,并不比“百鸟朝凤枪”差上多少,奈何孙安的力量比之薛万彻大有不如,尽管已是拼尽全力招架了,终究没法周全彻底,但听一阵密集若雨打芭蕉般的撞击声响过,孙安的左肩、右大腿处已是连中了两枪,尽管不是致命伤,可疼痛却是做不得假。
    “啊……”
    剧痛袭来之下,孙安忍不住便惨嚎了起来,原本就不多的胆气顿时便化为了乌有,哪敢接着再战,趁着薛万彻收枪的空档,赶忙拼力一点马腹,滴溜溜地便往斜刺里逃了开去。
    “可恶!”
    没能一枪解决掉孙安,薛万彻心中的不甘可谓是浓得惊人,待得想要拨马去追,江淮军后续冲来的骑兵已然杀到了面前,一见及此,薛万彻也只能是将满腹的怒火全都发泄在了那些江淮军骑兵们的身上,一通子狂冲大杀下来,足有二十余骑江淮军将士被薛万彻挑飞上了半空,所过处绝无一合之敌。
    华军铁骑天下无敌可不是句虚话,无论是当年的燕赵铁骑还是纵横草原大漠的突厥铁骑,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都不是华军的对手,至于素来孱弱的江淮军骑兵么,那就更是不堪一击了,双方这么一个对冲下来,华军仅仅只战损了二十余骑,而反观江淮军一方,则有着多达两百余骑被挑落马下,双方间的差距之大着实不可以道里计。
    “撤,快撤!”
    拼死拼活地从乱军中杀出之后,孙安原先的斗志早已彻底幻灭了去,根本不敢再去寻薛万彻对决,在战场远端一拧马首,高呼了一声,便即率残部疯狂地向本阵方向狂逃而去。
    “跟我来,追!”
    尽管轻松地打穿了江淮军的骑阵,然则薛万彻却并未逞强去冲戒备森严的江淮军步军方阵,而是一拧马首,率部斜刺里便向正自在战场外侧兜转的江淮军骑军冲杀了过去,可怜江淮军骑兵们本就处在紊乱之中,根本就来不及形成阵列,哪怕已是疯狂打马逃窜了,却依旧躲不过华军铁骑的半道截杀,除了孙安领着四百余骑因先逃一步,侥幸得生之外,后续骑兵再度遭华军铁骑之蹂躏,当场又战死了百余骑,余者彻底溃不成军,纵使如此,薛万彻也自依旧不肯善罢甘休,率部衔尾追杀不止。
    “该死的废物,废物!赵宽恒,朕令尔即刻率本部骑军出击,挡住贼军,快去!”
    辅公佑之所以派出孙安所部,那是要孙安去诱敌的,却万万没想到,敌军是诱来了,却不是辅公佑原先所想的那般,眼瞅着华军直奔己方的后阵而来,辅公佑当即便被气得个眼冒金星不已,然则气归气,他却是断然不能坐视华军就这么驱赶乱兵冲垮了自家后阵,无奈之下,也只能将手中最后的两千御林军骑兵都派了出去,以求能稳住战局。
    “全军都有了,跟我来,杀啊!”
    赵宽恒与孙安一般,都是辅公佑一系的将领,同样也是山东起兵时的元勋,后因杜伏威排挤辅公佑之故,曾被闲置过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辅公佑登基之后,方才得以复出,就任御林军大将军之职,其对辅公佑向来忠心耿耿,这会儿哪怕明知出战必有不利,也自无丝毫的怨言与畏惧,一声咆哮之下,率部便从中军处冲了出去。
    “列锥形阵,突击,突击!”
    虽说因着溃兵的阻隔,薛万彻其实并不曾瞅见赵宽恒所部的出击,可只一听马蹄声响不对,薛万彻立马便警醒了过来,但见其一摆手中的长马槊,厉声便断喝了一嗓子,旋即便听号角声乍然大作间,原本呈松散追击态势的华军将士们飞快地于行进间彼此靠拢,瞬息间便已列出了个严整的突击阵型。
    “给我杀!”
    赵宽恒原本还打算借助着己方溃兵的掩护,打华军一个措手不及,可却万万想不到华军的调整能力居然会是如此之强悍,待得率部从溃兵中冲将出来,入眼便见华军骑阵如山般压来,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缩,心当即便沉到了谷底,奈何他已无退路可走了,若是不能挡住华军的冲杀,后果便是己方的后阵必被华军彻底冲垮,真到那时,江淮军的败势也就无可挽回了,一念及此,赵宽恒不得不拼命了,但听其一声大吼,跃马横枪地便冲着薛万彻杀了过去,显然是打算来上个擒贼先擒王了的。
    “找死!”
    薛万彻本正寻思着该如何去击杀对面冲来的那股江淮军骑兵的主将呢,这一见赵宽恒居然自己跳了出来,忍不住便是一乐,不屑地撇嘴骂了一声之后,便即一夹马腹,人如龙马如虎一般地向赵宽恒杀了过去。
    “啊哈!”
    赵宽恒先前可是见过薛万彻如何在一个照面便击败了孙安的,自忖武艺虽比孙安要好些,却也高明不到哪去,自是不敢任由薛万彻先攻,这一冲到了两马将将相交之际,紧着便抢先攻出了一枪,快逾闪电般地直取薛万彻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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