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先生笑意加深,只道:“你既然不乐意,我怎么能逼你呢?你才是雅苑的少爷,不用看谁的脸色。”
    辛桃馥瞥眼说:“难道连先生的脸色也不用看了?”
    殷先生刮了刮他的鼻子,说:“就你这劲儿劲儿的,哪个时候看过我的脸色了?”
    辛桃馥心道:每时每刻。
    殷先生依旧和辛桃馥玩笑起来,说了几句,便又道要带他去吃饭。
    辛桃馥见这个形容,才算确认自己把刚刚那道“送命题”给答对了。
    先生不要他的大度。
    先生想要他的“劲儿劲儿”。
    辛桃馥便“劲儿”起来,说:“我们去吃饭?那个狄钰钰去不去?”
    殷先生说:“我们两个人吃饭,带他干什么?”
    “谁知道呢?”辛桃馥顿了顿,又说,“子书哥去么?”
    殷先生仍说:“我们两个人吃饭,带他干什么?”
    辛桃馥便道:“那谁开车?”
    殷先生笑道:“不是有司机么?”
    辛桃馥便道:“我们两个人吃饭,带他干什么?”学着殷先生的语气,倒是惟妙惟肖。
    殷先生不觉笑出声,掐了掐辛桃馥的脸蛋儿:“促狭鬼。”
    二人一起上了车,这回是马哥当司机,一路往会所去。
    在车子里的时候,辛桃馥闭着眼睛装睡,实际上是对今天在殷氏的事情进行复盘。
    他才知道,自己还真的有点儿“险”。
    他带崔涵来殷氏是事先预约了的,所以所有秘书都该知道。班子书来不了迎接他,怎么会派狄钰钰来迎呢?
    狄钰钰一个实习生,和殷先生的事看着也是“八字没一撇”,怎么就敢到辛桃馥面前叫板了?是谁给他的底气?
    ——辛桃馥想着要有“风度”,因此对狄钰钰的挑衅视若无睹,倒是不符合他平日“傲娇小作精”的人设了。
    所以,先生才进一步试探,提出让狄钰钰搬进紫藤雅苑。
    实际上,先生根本没有这个打算。他只是在试辛桃馥。
    试辛桃馥什么呢?
    辛桃馥皱起眉:就是在试我会不会吃醋吗?
    这也太神经病了。
    但他反反复复地想,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
    或许有的男人不爱善妒的人,但也有男人喜欢小宠物那股拈酸吃醋的劲儿。这样显得自己很重要,能够满足男子主义。
    或许殷先生就是这种人。
    但想想也不像……
    车子把辛桃馥和殷先生送到一个私人会所。
    这地方看着眼生,辛桃馥之前还没和殷先生来过这儿,往里头一走,但见会所的装修风格颇为“土豪”,便是土中带豪、豪中带土,不中不洋,高耸罗马柱红木沙发凳,青瓷大花瓶大红玫瑰花,这一看就不是殷先生的审美。
    辛桃馥便问:“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想到来这儿吃饭?”
    殷先生便回答:“几个长辈约了吃饭。他们定的地方。”
    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里仿佛透露几分无奈“这个地方不是老人家请我还不来呢”。
    “长辈?”辛桃馥心里一转,便想到狄钰钰:那个狄钰钰,可不就是殷先生家的长辈送来的么?
    真是可厌。
    辛桃馥以为只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有烦人亲戚,没想到殷先生这父母双亡的霸道总裁也有此困扰啊。
    辛桃馥眉头一皱,察觉事情并不简单:“先生和长辈们吃饭,喊上我干什么?”
    殷先生握了握他的手,笑答:“他们想见见你。”
    辛桃馥:嗬,妈的。
    殷先生牵着辛桃馥进了包厢,但见包厢也是一派“土豪”的奢华,天花板挑高,挂得住一盏欧式水晶蜡烛四层大吊灯,四周还挂着香槟色的水晶风水帘,晃晃荡荡的,闪着耀眼的光。在这欧式的水晶灯饰下,却摆放着中式的红木福禄呈祥仿古家具,底下铺一张红配金色的立体雕花绒面大地毯,视觉上也是颇为冲击。
    殷先生撩起水晶帘,与辛桃馥双双走了进来,但见红木沙发上已坐着五个老人——其实也不老,大约也就是五十岁上下,只是举止言行都有一股奇怪的“老人味”,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见殷先生来了,都站起来,说:“贤侄来了……”
    虽然是和殷先生说话寒暄,但眼光却都落到辛桃馥身上。虽然他们一直打量辛桃馥,但却不跟辛桃馥开口说话,只跟殷先生谈话,仿佛辛桃馥就是一个不会开口、只供打量的物件儿似的。
    辛桃馥虽然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但也不觉得自己就那么低了,再说,按他知道的,殷家真正要紧的“长辈”早死光了,这几个不过是沾亲带故、倚老卖老罢了,这架子也摆得太过无理。
    辛桃馥想,殷先生大抵也是看不上这几人的,只是“大家公子”的礼数在此,不得不虚应。
    想到这个,辛桃馥不禁琢磨起来:那先生带我来这里,又是什么目的呢?
    辛桃馥正暗自思忖的时候,殷先生却提起他一句:“这就是你们常说要见的那孩子,你们叫他小辛就是了。”说着,殷先生又介绍几位长辈,说是什么叔什么伯的,辛桃馥听得一头雾水,只是条件反射地摆出笑容:“叔叔伯伯们好。”
    听到殷先生介绍人,几位叔伯才肯用正眼看辛桃馥,笑了笑,但仍很快将目光移开,仍是和殷先生对话:“原来就是这孩子,果然一表人才。”
    殷先生笑笑,又闲话几句,众人便坐下。
    一位叔叔又说:“中秋节的时候我们也没聚聚,算起来秋天都快过去了,才算见着你呢……”
    语气里好像有点儿责怪殷先生中秋也不和长辈走动走动的意思。
    殷先生只做听不懂这层内涵,笑道:“只要有心相聚,不拘什么时候,也是一样的。”
    几个叔伯也没反驳,更不敢明面教训这个“贤侄”,只得笑着含混过去。
    看着这几个来回,辛桃馥也明白了,殷先生果然是没把这几个老人放眼里的,是面子上要过得去而已。
    仔细一想也是,殷先生能把谁放眼里过?只是殷先生再不把人放眼里,都总是会留着情面与体面。
    有时候,殷先生这点子“见面三分情”给得太真,便容易使人产生错觉,以为这“三分情”其实有五分、七分甚至九分。
    辛桃馥便在这上面吃过亏。
    叔伯们则又说起:“我们都要礼物要送你的……”
    殷先生道:“不必客气……”
    推让几下,一个叔叔便先提,说:“知道你爱茶,特送来一份凤凰单从。”
    殷先生听到,便说:“叔叔破费了。”
    却见叔叔拍拍手,水晶帘动,走来了一个修眉俊目的男青年,身穿长褂,玉树临风,手捧茶盒,姿态优雅。
    又见另一个叔伯说要送绸缎,转眼又走来一个手捧绸缎的美男子,眉目含情。
    再来一个说送玉器,出来就又是一个美人捧玉……
    眨眼间,说是要送礼的功夫,便出现了五个画上走下来似的美人儿。
    辛桃馥这才明白:原来我这个岗位竞争这么激烈!
    叔伯们依旧把辛桃馥当成“不会开口说话的物件”,只跟殷先生说话:“你看,这些可还合心意?”
    殷先生仍是笑眯眯的,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只是转头望着辛桃馥道:“你说呢?”
    叔伯们的目光立即转到辛桃馥脸上,更有几分刀子扎人的意味。
    辛桃馥心神微动,才算明白: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又是一条送命题么?
    按照上一条“送命题”的答案来看,殷叔夜应当是希望辛桃馥说“不”的。说不定,殷叔夜问起狄钰钰的事情,就是先给辛桃馥一个“预告”。
    辛桃馥咂摸一下,算是品出味儿来了:殷先生要自己吃醋,不仅是为了情趣,更是为了“挡桃花”吧?
    因为司延夏那大嘴巴子嗡嗡的,弄的人送来了一个狄钰钰。按照殷先生的处世态度,是不会撅了长辈的“好意”的,有道是“长者赐,不可辞”,殷先生干不出没礼貌、不体面的事。
    这时候,就要有一个人出来替殷先生没礼貌、不体面,这个人选——恰恰就是辛桃馥。
    辛桃馥心下凉了半截:他原还以为自己在殷先生心里分量重了,殷先生才盼着自己吃醋。没想到,妈的,都是算计。
    我竟成了个工具人了。
    还是得罪人的那种。
    虽然这几个老人家在殷先生面前不算是什么角色,但放在本城却都是人物。又因为原本要紧的长辈都没了,他们几个便趁势上了位,在家族里都成了角色了。
    好比坐在中间的那位小胡子老伯,就是这家会所的大老板,黑白通吃,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要是辛桃馥得罪了他——现在他还是殷先生眼前的“红人”,自然无事——要是辛桃馥一朝失宠呢?人家要落井下石可是比放个屁都容易。
    更有一句话,“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几个老家伙看着就不是什么大气的君子,怕都是有心机的小人。就是辛桃馥一直得宠,也怕被小人惦记啊。
    这样的人,辛桃馥这等草根轻易得罪不起,更别提一下得罪五个了。
    若说辛桃馥真的那么运道高,能在殷先生这儿长久,那就意味着,他和这些长辈们相见、互动的日子就更长了,现在初见就得罪光了,以后还怎么处?
    辛桃馥要是说“好”,那就是得罪殷先生——自己的米饭班主。
    要是辛桃馥说“不好”,那就是一口气得罪了五个有权有势的小人,以后会惹麻烦。
    这殷先生是图自己的方便,却把辛桃馥往火上烤啊!
    但又或许是情势越急、脑子越快,辛桃馥眨眨杏子眼,顷刻间,竟也有了主意。
    第24章 满分答案
    辛桃馥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才缓缓说:“先生问的是东西,还是人啊?”
    殷先生大约觉得这个反问有意思,便难得的露齿笑了,转头对旁边几位叔伯说:“这倒是个好问题不是?”
    叔伯们大概也没想到辛桃馥看着文文静静的,竟会突然打直球。
    倒是一个大伯反应够快,性子也是较直的,便径自说:“人和东西是一起的,打包!”说着,他还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觉得自己很幽默,“买一送一嘛!”其他几个叔伯也默契又配合地跟着笑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辛桃馥跟着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唇,一边用眼角瞧着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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