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传来消息,皇帝果然往永和宫去了。
    江又晴吃过晚饭,一边由夏至拆散头发,一边听晓云整理今天的收获。
    “皇后娘娘送来两匹江陵锦,两张貂皮,一匣珍珠。料子鲜艳但不俗气,貂皮顺滑,拿来做披风正合适。珍珠也是圆润有光泽的,都是些好东西。”
    “薛昭容送了翡翠山水摆件,有这么大,”晓云伸手比划着,“上面巧妙地用借色雕刻山水,虽然翡翠不是什么金贵的料子,但是雕工精细很是拿得出手。”
    江又晴看晓云比划的,约有桌子那么宽,薛昭容是真的有钱。
    夏至补充道:“薛昭容住在储秀宫,是最早跟在皇上身边的那一批,家中是武将出身,父亲早早去了,从小养在祖父身边,当年和追封刘昭容一起被指给皇上。刘昭容在府里难产去了,薛昭容为皇上诞下两子一女,都没活下来,也亏了身子。前些日子昏迷了过去,太医说,要好生静养。但眼看着也没好些日子了。”
    晓云继续说到:“姚贵嫔送来了一匣簪子,一共八只,什么材质都有,也不显眼。王宝林的东西是姚贵嫔带过来的,是她亲自绣的团扇扇面。”
    冬至将东西呈了上来,绣的是喜鹊登枝,喜鹊毛色顺滑,身姿灵动,看得出来绣工很好。
    “姚贵嫔父亲是正三品秘书监,出生时姚大人在任上,没照顾好,虚了底气,虽然将养了回来,但是尤为畏寒怕热。诞下二皇子,皇上起名叫全哥儿,希望他五福俱全。”
    “王宝林以前是已故李荣华身边的宫女,李荣华不方便的时候举荐了她。现在和姚贵嫔同住景阳宫,姚贵嫔也不怎么搭理她,两人关系很是平淡。不过她运气好,生下了大皇女,现在还立得住。”
    夏至接着说到:“现在宫里的后妃就是薛昭容、姚贵嫔和王宝林,皇子有皇后娘娘诞下的大皇子安哥儿,和姚贵嫔诞下的二皇子全哥儿。公主就是王宝林生下的大皇女。”
    “今上后宫不丰,先皇才给今上指了两次,您是第三次选秀指给今上的。府里没养住两位公子,三位小姐。追封的刘昭媛是难产去的,李荣华是病逝的。剩下的还有没追封的薛氏、赵氏、周氏,出身低微,也不知怎得没了。”
    第5章 侍寝
    也不知怎得没了。
    江又晴慢慢咀嚼重复了几遍。
    冬至在旁收拾首饰,说道:“天色不早了,主子安歇吧。”
    江又晴任由她们施为,很快躺在了床上。夏至冬至退了出去,晓云拿扇子在脚踏边轻轻扇扇子,让冰盆里的凉气透过床幔。看见江又晴半天没动弹,应该是睡着了,就悄悄的把冰盆搬得远一点以免着凉,自己退到屏风后面,也就是打通的第二个房间,靠在墙上浅眠。入宫第一天,该是她守夜。
    “主子,该起了。”晓云在帐帏外面轻声喊道。
    江又晴醒了醒神,说道:“起吧。”
    晓云叫外面等候的夏至冬至进来,帮江又晴穿了衣,洗漱过后松松的挽了一个髻。看着镜子里的少女侧着头打量自己,晓云说道:“主子,昨天是延禧宫那位。”
    “知道了。”江又晴平静地说道,再次打量镜中的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准备一下,不要大张旗鼓。”
    前天是沈荣华,赐了封号明,如今改叫明荣华。昨天是关嫔,升了从四品芳仪。今天如果没有人想要给她脸色看,也该轮到她了。
    江又晴让冬至将赤金地首饰换成玉和珍珠的,晚上衣服可以穿鲜亮一点,装扮就要素,自己也不是美的很有侵略性,就要显得温婉一点。第一次侍寝,大晚上太素了看着瘆人。
    看着冬至梳好的垂鬟分肖髻,江又晴一歪头,透漏出几分干净的气息,还带着隐约的不谙世事的样子。江又晴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
    嫔位的份例只是日常生活是绰绰有余,才进宫门,也没有哪个克扣。现下这情况,要是想吃什么份例里没有的,让晓云带些钱去,只要不是珍贵的,普通的东西掌膳还是愿意给的。
    不过待到下午吃饭,桌面上七菜一汤,荤菜只一道虾球,一个丸子汤。这倒不是尚食局给脸色瞧,恰恰相反,这是给行个方便。初次面圣,总是谨慎的,并不会吃味道重的。
    江又晴心满意足地吃了八分饱,让晓云将东西撤下去。自己回了小屋,坐在软榻旁,随手拿了一本内监局进上的游记。书是宫里自有的,江又晴看了也没什么忌讳的。
    天有点暗了,看来今天昭文帝事情繁多。
    到嫔位已经不需要裹送乾清宫了,皇帝会自己过来。江又晴也不着急,挑选一个从门口看起来显得朦胧的角度,慢慢地看起了书。
    乾清宫中,李俞放下了批改的奏折,向椅背靠去,后面的宫女沉默的上前按摩他的太阳穴。
    “几个点了?”李俞闭着眼睛问道。
    王永躬着身答道:“回皇上,已经戌时了。”
    李俞抬手制止了身后宫女的动作,嗯了一声。
    王永看着昭文帝的神色,往外走几步,对着殿外的内侍说道:“来人,摆驾钟粹宫。”
    江又晴知道昭文帝到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在门口看到昭文帝车架的如意将消息一层层往上传报,到晓云告诉江又晴时昭文帝已经透过门看到了她。
    江又晴连忙起身,将书扣在桌子上,向前走到门口,蹲身行礼:“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李俞伸手将江又晴拉起,“江嫔不必多礼。”走向了软榻。
    江又晴跟在李俞身后,坐在了小桌旁,伸手为昭文帝倒了杯茶。
    这是江又晴第一次和陌生男子离这么近,心里虽然有打算还是僵住了。李俞伸手将桌上的书拿起来,翻着看两页。一时间场面有些沉默,不过江又晴活动的倒水声使这沉默没有陌生的尴尬,反倒显露出几分轻松闲适。
    早先安排在门口的晓云适时的敲门,江又晴看着李俞在看书,就站起身来,开了门,从晓云手中接过早已熬成胶质的一小碗银耳羹,放在桌子上,又复坐下来。
    李俞看了几页,就将书合上放在桌子上。伸出一只手拉着江又晴放在桌面上的手,手上的玉镯和桌子触碰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另一只手拿起勺子,吃了几口银耳羹。批阅奏折这么久,他确实有些饿了。一边吃一边说道:“江嫔有心了。心细如发,不愧是读过书的女子。”
    江又晴一时间感到汗毛耸立,眼中的惊诧已然露了出来,也不认为在皇帝面前能将之盖过,索性直接了当的说道:“这些是妾的本分。妾的父亲就是嫌妾不聪慧,说圣上治理天下,日理万机,妾万事不通跟着皇上惹人生气,叫妾多读两本书。妾想着确实,入宫来也将两个丫头改名为侍书、弄墨,时时提醒着自己不要扰了皇上。”
    “江嫔书没白读。”李俞呵呵笑了两声,对江又晴没有糊弄自己读什么女四书还是比较满意,问道:“还不知道江嫔在闺中名唤什么。”
    江又晴笑着答道:“妾名叫江又晴。妾出生的时候正是江南梅雨季节,晴了又雨,雨后又晴。妾出生赶上了晴天,父亲便取名又晴。”
    “那可是感谢老天没有下雨,不然你就要改名叫又雨了。”李俞调笑道。
    江又晴没想到昭文帝会这样打趣,又是第一次和男子长时间独处,梗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俞看着江又晴强作镇定,耳朵却悄悄爬上了绯红,心中的兴味也被挑起。要是别人碰到如此情景,虽然意动,但碍于诸多方面总是无法实现。但他是皇帝,而他面前的是他的妃子,能有什么能阻止他的?意动就可行动。
    还握着江又晴的手,李俞就站了起来,连带着江又晴也站了起来。突然用力一个横抱,在江又晴的娇呼声中,李俞带着爽朗的笑走向了里屋的床榻。
    王永和晓云立在门口,王永老神在在的站着,对于内里的声响视若无睹,晓云面带绯红强自镇定,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到底第一次见。
    等里面胡闹过一两次后,终于听到叫水的声音。王永和晓云随即开门进去。
    晓云跪在地上,目光锁在脚前三寸,等着王永扶着迎面走过来的李俞到旁边房间以准备好的热水清洗身体,自己也快步走到床榻前,无视江又晴的满身红痕,小心的将人扶起,搀扶着双腿打颤的江又晴去另一个房间收拾清洗。
    夏至和冬至趁着这段时间赶快将床榻被褥换新,支起一扇小窗散散气味。
    王永扶着李俞坐到澡盆中,熟门熟路的让后面的宫女按摩解乏,询问道:“皇上,明日江嫔娘娘……”
    话到一半就停了,等待着昭文帝论赏论罚。孩子必定是要的,现在正缺孩子,所以不必询问是否留。
    “晋婉仪吧。”李俞闭着眼放松心神,“封号,……,暂时不拟。”
    王永低头应了,想着这位江小主在三人里,比较得圣心,不知道能不能保持住。
    再回到房间里时已经换上全新的被褥了,干净的环境和疲惫的身体使两人很快就睡着了。
    江又晴再醒来是被王永叫昭文帝的声音叫起的。睡得很沉身子骨却想散了架一样,挣扎的起了身就看见自己身上还未消退的痕迹,时间紧的没来得及脸红就让晓云穿好了衣服,万幸全都能遮住。
    自己穿好了衣服就站在旁边看着宫女伺候李俞穿朝服,像穿衣这种事,只有低位嫔御才要做,江又晴自己都不舒服,也没有必要自降身份去帮忙,只在边上看着他们井然有序的忙碌。
    很快,昭文帝就收整好了,日朝不像月朝那样隆重,衣服并不十分繁琐。李俞拍了拍江又晴的肩,起驾往乾清宫去了。
    昭文帝前脚刚走,江又晴就坐在了椅子上,晓云端了碗米粥过来,是赵德先找尚食局的朋友做的。只有主殿有小厨房,现在什么吃的都要走尚食局过一遭。
    吃了两勺米粥,稍好一些,不是那么抖了。平心静气一会儿,就等到一个胖胖的太监来宣读圣旨了。
    江又晴缓慢的跪在地上,耳朵捕捉关键的字眼,过滤掉赏赐的料子之类,听到了“特进封婉仪”的字样松了一口气,开心起来。
    潜邸的老人进封就是快,后面的人入宫品位不会超过嫔,进封也得慢慢磨了。
    江又晴接了圣旨站起身来,让晓云将圣旨供在空屋子里,又让晓云拿了荷包分给大家,“公公也沾点喜气。”
    来宣读圣旨的公公也喜滋滋的收下了。争这种跑腿的活,不就是因为出手大方还没有什么后患吗?
    江又晴坐在座位上,吃着东西,整理一下新晋江婉仪的好心情,看着时间准备给皇后请安,昭文帝实在起的太早了。
    想着皇后该起了,江又晴上了小轿,这种事,宁早不能迟。
    到达景仁宫的时候果然很早,还没有开始请安。
    江又晴下了轿,让人将轿子抬走,自己站在皇后宫前等待。才站定,就看见友卉出来了。
    友卉笑着说道:“江婉仪请进,娘娘说第一次姐妹见面必定紧张,初次承宠难免不大方便。想着婉仪可能会早来,让奴婢在此等候,等您来了,让您进去坐着。”
    第6章 请安
    景仁宫非常大气,铺陈着庄重的红和富贵的金,却并不显得俗气,只能感受到威严。行来处处细碎角落,处处彰显着在此地居住的乃是一国之母。
    江又晴坐在绣墩上,缓慢的将周围尽收眼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芳香扑鼻,是好东西。
    掀开帘帐,友卉进屋看到屋内正用着早点的少妇蹲身复命:“主子,江婉仪到了。”
    蒋芳言喝着粥声音轻快:“这么早就到了。”
    看到蒋芳言回应了,友卉站起身来,上前和平卉一起为她布菜。
    吃完以后,蒋芳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平卉搭腔道:“时候差不多了,她们也快到了。”
    “走吧。”蒋芳言站起身来,任由平卉友卉为她整理了衣衫。再去见江又晴。
    蒋芳言进了屋,江又晴看到就做了个万福礼,口中说道:“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吧。让我看看,”蒋芳言站着拉了江又晴一把,仔细打量,“是个标致的人。”
    江又晴红了脸,蒋芳言又指着晓云说道:“这是你带进来的人吧。”
    “是。”江又晴答道,“是从小跟着妾的。”
    蒋芳言拉着江又晴的手往前走:“去前面说,人快到了。”
    两人到了前厅,蒋芳言坐在上首,江又晴算着位子,空了四个座位坐了。
    “入宫这几天可还习惯?”蒋芳言含笑问道。她本来不是什么有攻击性的长相,多年和昭文帝相互扶持身上更是增添了几分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让人安心的气息,二十四岁好像已然波澜不惊。
    “都习惯的。”江又晴答道,“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就行。”蒋芳言看着江又晴选的位子,心里想着也许这个真是个温吞的,也多了几分好心情,说道,“一会见见姐妹,不要紧张。”
    正说着,平卉就进来报告:“主子,明荣华和关芳仪来了。”
    “请进来吧。”看到江又晴要起身行礼,蒋芳言又说道,“坐下吧,等到一会姐妹正式见了礼以后再说。”
    江又晴也就坐下了。沈含月和刘娇娇是门口碰见的,差不多的时间,也就撞上了。两人对皇后请了安,皇后便让坐。沈含月倒没有什么迟疑,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刘娇娇略慢一步,眼中略微沉凝,也在江又晴上首坐了。
    江又晴和沈含月刘娇娇是新人,按理更亲近些,只是皇后坐在上面,到底见得少,有些拘谨。好在也没沉默多久,大部队就来了。
    姚贵嫔扶着薛昭容进了殿,两人口中请了安,姚贵嫔便将薛昭容扶到座位坐下,自己坐到了她的对面。后面坠着的王宝林这才进了门,跪在地上问了安,皇后也叫了起,她便在江又晴下首坐了。
    看到人来齐了,蒋芳言说道:“人来齐了,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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