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檀:“……”怎么前世今生,李淑都要找她的事?
    还未等她说话,郑氏先开口了:“公主恕罪,臣妇的侄女初来盛京,乍见此场面本就不知所措,更遑论做这样惊险的事。不如,让臣妇的女儿代替吧。”
    沈玉檀没想到郑氏会出头,顿时一愣,为了验证这番话,赶忙低下头,装出一副受惊失措的样子。
    李淑冷笑一声:“沈夫人的意思是信不过大将军,还是认为本宫比不过你的侄女?”
    李淑的娇纵可不是说着玩的,郑氏双腿一软,跪道:“臣妇绝无此意。”
    沈玉檀看不下去了,她清楚李淑的脾气,你越推辞,李淑就越来劲。沈玉檀叹了口气道:“臣女遵旨。”
    众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女子姿容俏丽,面若桃花,娉婷袅娜行到大殿中央,福了福身。
    哪里有半点郑氏说的惶恐不安,在场的男子人都看直了眼,也有夫人悄声打听沈玉檀的闺名,默默记下。
    谢歧拿了三支箭,搭在箭身上的手骨节匀称、修长有力,站定,淡淡瞥了她一眼。
    沈玉檀默不作声立到壶后面,死死盯着箭头。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虽然她知道谢歧武艺高强,小小投壶不在话下。但真当身临其境,看着被打磨光滑、反着光的箭尖,还是忍不住想若是不小心扔偏了……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她身体紧绷,由于紧张,左右微微晃动。在场的人见状,不禁也为她捏把汗。
    谢歧见她缩着头,双腿打颤,强撑着又不敢看的表情,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别乱动,伤不到你。”
    他这句话意外地安定人心,沈玉檀忽然就不怕了,冷静出声:“好——”
    话音未落,一支短箭蹭地出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稳稳落进壶里。然而还没完,谢歧根本没停歇,一箭接着一箭,目光随意而轻肆,根本没将比试放在心上似的。
    三箭均出手,人们再看壶里,中间一支,左右贯耳上也挂了一支。
    连中贯耳。
    众人惊地说不出话来,仅仅是瞬间,他们仿佛看到这个少年将军在战场上稳操胜券、肆意张狂的模样,而这连小试牛刀都算不上,他们想象不出来,谢歧上阵杀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沈玉檀缓缓睁开眼睛,谢歧墨色长袍微微摆动,眼神冷淡漠然。她却从中看到一团火,火光灼灼、愈燃愈烈。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别过眼。
    李淑率先拍手,  殿上寂静片刻,旋即掌声如雷。
    赵云轩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当即站起来,心悦诚服地朝谢歧拱了拱手。
    谢歧点了点头算作回应,懒得回应其他人的赞赏之词,径直走回去坐下,仿佛这满屋子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而他只关心一件事。
    谢歧的目光又飘过来,沈玉檀眼观鼻鼻观心,全当看不见。
    沈玉清心生嫉妒,刚才还以为谢歧在看她,可她几次暗送秋波,谢歧都无动于衷,她才意识到,谢歧是在看沈玉檀。
    她心中忿忿,眼神恨不得把沈玉檀生吞活剥了。
    左有豺狼,前有虎豹,沈玉檀坐立不安。好在李淑宣布宴会举行完了,去园子里赏花。
    众人行礼退下,沈玉檀早想逃离这个地方,抬脚就走,郑氏在后面喊她都当没听见。
    谢歧眼尖,看见她出去,立刻吩咐苍耳:“找个无人的地方,告诉她想找的人我知道,去前面竹林一叙。”
    “是。”苍耳领命退下。
    公主府的花园极大,人也多。姑娘夫人们穿着相似,一时难以分辨,沈玉檀又出去了一段时间,苍耳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找,殊不知她在无人的空地处休息。
    苍耳找得眼都花了,也没发现沈玉檀的影子,只得穿过回廊去另一个地方找。他刚走了两步,前方倏忽晃过一个人影,苍耳惊讶地睁大双眼。
    他不可能看错,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影,竟是从他们手里逃走的南蛮间谍。当初他追了好几条街都没追回来,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苍耳心中大喜,寻着他的方向匆匆追去,早把谢歧交代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
    春日的风夹着寒意,吹到人身上,凉凉瑟瑟的。沈玉檀站在抽芽的树下,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兰芝犹豫道:“姑娘,这里怪冷的,咱们回去吧。再说了,谢将军不是还等着姑娘呢吗。”
    沈玉檀摆了摆手:“不去。”
    她脑袋乱得厉害,那纸条上清清楚楚写着春宴,可她来了公主府,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难道说,写信的人在耍着她玩?
    沈玉檀想了半晌,也没相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兰芝拽了拽她的袖子,轻声道:“姑娘快看。”
    她顺着兰芝的手指看过去,层层掩映下,谢歧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前方的石子路上。
    他顺着石子路往前走,身边也没有护卫,根本不像是来赏花的。
    沈玉檀眼前一亮,朝兰芝招了招手:“跟上。”
    谢歧往前面走,沈玉檀拉着兰芝悄无生息跟在后面。直觉告诉沈玉檀,谢歧有问题。
    谢歧进了一片竹林,沈玉檀没敢跟上,所幸后面有个池塘,两个人蹲在池塘后面,紧紧盯着谢歧。
    谢歧起初抱拳立着,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才动了动,四处转了圈,靠在一棵竹子上闭目养神。
    他今日未束冠,清风撩过,衣袍与发丝缠绕飞扬,几缕长发吹拂到眉间,他抬手随意拢到耳后。
    不得不说,谢歧的容貌极为出色。只不过他身经百战,平日清醒的时候杀气太重,逼得人不敢直视。而眼下他安安静静闭着眼睛,身上的锋芒尽数褪去,像画中走出来的不染凡尘的仙人似的。
    兰芝面对沈玉檀,由衷问道:“姑娘真的不考虑考虑了?”
    沈玉檀看晃了眼,下意识点头,支支吾吾道:“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第11章
    沈玉檀还真有了这个打算,她向来有自知之明,仅凭一己之力,想蒙混过郑氏,彻底摆脱赵云轩实属不易。更不消说是证明舅舅的清白,挽回大局。
    可如果她能攀附上谢歧,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至少谢歧位高权重,朝堂上说一不二。而赵云轩如今只是一个官宦子弟,怎么也不敢跟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叫板。
    沈玉檀将这些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权衡利弊,很快得出结果:勾引谢歧。
    虽然这种事为贵族女子所不耻,即便像沈玉清如此大胆,也不敢越过雷池半步。但沈玉檀明白,在经历了生死劫难过后,脸面什么的,都是狗屁。
    她上一世谨小慎微,活的比谁的小心翼翼,还不是死的比谁都惨。既然重回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然而蛊惑人心这件事吧,不是一蹴而就的。意图太明显肯定是不行,得循序渐进、徐徐图之,眼下需先迈出第一步。
    沈玉檀躲在池塘后面跟兰芝琢磨了许久,总算商量出条计策。
    沈玉檀拉过兰芝来,郑重其事道:“待会儿我会假装崴脚摔倒,记住,你是去找人帮忙,恰巧遇到了大将军,明白吗?”
    临时被委以重任的兰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沈玉檀缓缓吸口气,迅速利落侧身躺在地上,右脚半褪鞋袜,在脚腕处狠狠捏了几把,等到泛红了,朝兰芝比了个手势。
    兰芝会意匆匆跑出去,四下看了看,大喊:“来人,救命啊,姑娘摔倒了!”
    沈玉檀扶额,是摔倒又不是落水了,不用这么激动吧。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谢歧倏地睁开眼睛,行如疾风,出现在兰芝面前。
    他冷着眉目,问道:“怎么了?”
    “我家姑娘崴脚摔倒了,喊疼起不来,奴婢出来叫人帮忙。”兰芝话没说完,谢歧已穿过池塘,看见地上的那抹身影。
    兰芝朝沈玉檀眨了眨眼睛,转身溜走了。
    沈玉檀斜倒在地上,左手撑地,作出一副费劲起来的样子。右脚罗袜褪到脚踝,雪白的肌肤紫红一片。
    谢歧见她微微皱眉,几次想起来,却又体力不支倒下。他几步走过来,伸手要拉她起来,然而一低头,入目是少女凝脂般光滑的脚腕,还有那抹红。
    他伸出来的手生生顿在空中,片刻,倏地背后手。似乎还嫌不够,连身体也转了过去,喑哑出声:“你先把鞋穿上。”
    沈玉檀瞠目结舌。这种感觉就好像,备了一桌她爱吃的菜肴,结果刚吃第一口就噎住了。
    她定了定心神,宽慰自己不要慌张,像是吃痛的哼了声。
    谢歧脊背一僵,就听后面的人声细如蚊:“大人可否扶我一把?”
    像只奶猫往胸口抓了下。
    谢歧抿了抿唇,僵硬转身,递过来一只手,身子不动半分:“快些。”
    “好。”一只手柔若无骨,搭在他略带薄茧的掌心。谢歧只觉得手心一凉,接着像有团火在指尖点着,在一点点吞噬他的手。
    谢歧唇绷成一条线,慢慢拽她起来,沈玉檀起到半道找准时机,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往谢歧身上扑去。
    两人肢体相碰,发出一声低闷的声响。谢歧幼年习武,多年南征北战,身子坚实有力。沈玉檀扑的猛了,额头和鼻梁一痛,眼里泛出泪花来。
    浅淡的清香入鼻,温香软玉投进怀中,谢歧浑身一僵,霎时不知所以。
    所幸沈玉檀缓缓直起身,倚扶着他的手臂坐在池塘边堆砌的石头上,娇柔羞涩地低了低头:“多谢大人。”
    谢歧眼神不知该往哪放,左右看了看道:“我等你许久了。”
    他不知道苍耳找到半路去追探子,根本没把话传给沈玉檀,还以为她是来赴约的。
    沈玉檀也傻了,谢歧的意思是知道她在这,并且呆了许久?猝不及防被他拆穿,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总之是个你情我愿的事,谢歧都摊牌了,她还矫情个什么劲。
    登时抬头道:“大人的心意,我全部知晓。不过眼下有件事还需大人相助,事成之后,我自会报答大人。”
    这回轮到谢歧傻眼了,他料到沈玉檀会惊诧不已,甚至可能会质问他信里的内容。但他万万没想到,她能镇定自若说出这句话。
    谢歧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你说。”
    沈玉檀面色凝重道:“我自幼父母双亡,在荆州长大。一月前二叔以祖母思念为由,派人将我接回京都,可我回到沈府才发觉,二房居心叵测,想让我替代他们的女儿,嫁进赵府。”
    她说到这,抬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令人动容。谢歧别开眼,问:“我要怎么帮你?”
    “只要沈玉清顺利嫁到赵家,让恶人自实恶果。”她说。
    谢歧意外地挑了下眉毛。
    在他久远的印象里,沈玉檀说话轻轻柔柔的,总是温顺恬静的样子。所以谢歧以为她和盛京世家女子并无不同,都温婉知礼,但总缺少点生气。
    直至看她说这句话时,眸光坚定决绝,凤眸微挑,神采飞扬。
    谢歧忽地明白了,这时候的沈玉檀是鲜活、充满生机的,而不是后来寺庙里那个悲戚、寡言的妇人。
    几乎想也没想,谢歧轻声道:“好。”
    沈玉檀以为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谢歧如此爽朗。也是,对她来说难如登天的事,谢歧只需动动手指头便能办好。
    那……然后呢?沈玉檀愣愣地站着,她虽然心甘情愿,但这种事实在难以启齿,默默地等了会,就听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声音:“你不好奇,我为何会帮你?”
    沈玉檀身形一顿,紧接着听他说道:“报答?你如何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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