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郑氏意想不到的是,谢歧非但没生气,反而平静道:“沈二姑娘温婉端庄,我倾慕已久。”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看向沈玉檀,明明一句赞美之词,沈玉檀却听出些弦外之意,谢歧莫非是在讽刺她举止轻浮,有失仪态?
    沈玉檀羞愧的默默低头。
    老夫人点点头,看了眼沈玉檀,接着道:“檀儿自幼痛失双亲,在荆州长大,我与沈家上下对她有诸多亏欠。檀儿的事我不能左右,唯独在婚事上,却是半点也不能马虎。”
    “我接下来说的话,若是惹了大人不快,大人不必留情面,只管走便是。”老夫人停了停,等着谢歧答复。
    谢歧点头:“老夫人但说无妨。”
    “你若娶了檀儿,往后院里便只能有她一人,即便檀儿无所出,大人都不可纳妾,不能有别的女人。除非是她提出和离,否则不可休妻。”老夫人道:“我说的这些,大人可都能做到?”
    这回不光是郑氏,沈玉檀也不能平静了。
    放眼京都上下,就连个芝麻小官也是三妻四妾,王孙贵族更是不必多说。谢歧位高权重,即便不去拈花惹草,也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他正处在气血方刚的年纪,即便能拒绝她一个,但能对所有贴上来的美人视而不见?
    沈玉檀不信。上一世赵云轩口口声声说今生只她一人,还不是转身就尚了玉华公主,趋炎附势、喜新厌旧。
    彼时后宅只有她二人就已经鸡犬不宁,沈玉檀实在难以想象,三妻四妾的府里是怎样的场景。
    郑氏听闻此话,简直瞠目结舌。若老夫人方才是试探,现在就是蹬鼻子上脸,痴心妄想。谢家家大业大,让谢歧为了沈玉檀一个人连妾都不纳,还不能休妻,便是公主下嫁都不敢如此,更何况沈玉檀区区一个孤女。郑氏怀疑老夫人是不是人老了,脑子也变糊涂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不敢吱声,静静等着谢歧说话。
    谢歧愣了片刻,随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勾唇笑了:“我若有幸能聘二姑娘为妻,将军府里便不再会有别人。老夫人若不放心,谢某可立字为据。”
    帮人帮到底,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谢歧心思全放在军权上,没心思找女人,更别提什么纳妾。大不了等沈玉檀以后有了心上人,他与她和离便是。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沈玉檀睁大了眼望过去,见谢歧面色镇静,并无半分说谎的意思。还来不及整理思绪,便听老夫人道:“檀儿,你意下如何?”
    第15章
    沈玉檀呆愣坐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犹豫了片刻,渐渐冷静下来,才理清些头绪。
    谢歧不可能在短短两日内变卦,仔细想来,不难猜出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想帮她彻底脱离二房的掌控。
    沈玉檀大概想明白了他为何要这样做,随后求证似的看了谢歧一眼。
    谢歧把玩着茶盏,直勾勾盯着她,好像猜透了沈玉檀心中所想,冲她点了点头。
    沈玉檀:“……”还真的是这样。
    她原本想着如今有了老夫人的庇佑,郑氏便不会像以前那样无所忌惮。她可以慢慢来,先跟郑氏耗着,等沈玉清与赵云轩成婚那日再做手脚。
    但明显谢歧就没有那个耐心了,直接选了个看似荒唐,但却十分有效的法子。沈玉檀也不是傻子,与其跟郑氏周旋浪费时间,不如早早渡过此关,当务之急,还是要查清当年太子谋逆一案为何会牵连舅舅。
    沈玉檀低头不胜娇羞道:“檀儿全听祖母的便是。”
    她这就算委婉表示对谢歧有意,老夫人听了欣喜,这婚事就算成了一半。
    郑氏心中万分不甘,她盘算了几个月的计划,眼看着要泡汤,慌乱下只好找各种理由阻挠。
    她说的无非是婚事不该如此草率,应当三媒六聘,耽搁好些时日,才能将沈玉檀嫁过去。不过既然婚约已定,这些都不叫事,郑氏的理由未免也太过无力。
    沈玉檀饶有兴致看着郑氏在一旁跳脚,心里别提有多舒坦。郑氏越说越离谱,老夫人都听不下去了,朝她使了个眼色郑氏才乖乖住嘴。
    谢歧坐了会儿要走,老夫人跟众人一齐送他出门。等快到门口,老夫人主意又改了,叫众人回去,单留沈玉檀送他出去。
    苍耳左右看了看,挠了挠头,略施轻功跳上房梁,也消失不见了。
    沈玉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静默走了一段路,谢歧没有说话的意思,还是沈玉檀率先打破寂静:“你这样做是为了帮我?”
    谢歧停住脚步,转头看她:“不然呢?”
    沈玉檀平静分析:“娶了我,对你无半分好处,甚至可能会拖累你。”
    谢歧不语,若有所思盯着她,沈玉檀继续说道:“你救我于水火,我却不能回报什么,这场交易本来就不公平。你我不过几面之缘,为何要帮我?”
    前世今生的事,说起来太过荒谬,他懒得解释,估计沈玉檀也不会信。
    谢歧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刚好有清风吹过,拂起她耳边的发丝,巴掌大的脸白得毫无血色,宽大的衣袖随风飘摇。比起两天前,好像消瘦憔悴的许多。
    他紧紧皱眉,半是搪塞半是责备道:“病中思虑过多对身子无益,外面风大,你快些去,不必送了。”
    谢歧说完也不等她反应就转身走了,行到门口忽然又说了句:“媒人的事我会尽快。”便出了府门。
    沈玉檀怔怔立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又看了看微风吹动的花草,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
    郑氏刚踏进院子便听到摔东西的声音,她皱着眉头,快步走进屋带上门。
    果不其然,屋内一片狼藉,沈玉清攥着个瓶子站在满地摔得稀碎的瓷片中央,神情激愤、满面通红,狠狠将手里的瓶子砸在地上。
    沈玉清看了眼郑氏,并没有要停的意思,接着抄起旁边的碗就要摔,郑氏当即怒斥一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拦住三姑娘!”
    有丫鬟赶紧拦沈玉清,可惜晚了一步,瓷碗落到地上,“哐啷”一声碎成了两半。
    眼看着场面要失控,郑氏大声嚷道:“沈玉清,你给我住手!”
    沈玉清这才恍惚看她,手里的动作停了,呆滞地立在原地。片刻后,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方才沈玉檀几人议论婚事的时候,她就躲在后面,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原以为沈玉檀名声被毁,就算不自怨自艾、日渐消沉,至少也会乖乖听二房的话,替嫁到沈家。
    可她万万没想到,谢歧居然会直接来沈府提亲。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老夫人提了那么多过分的要求,谢歧非但不觉得荒唐,反而都一一答应了。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才得到才女之名,抓住每次见到谢歧的机会,小心翼翼的展现自己,他却视而不见。可沈玉檀不过刚来盛京,谢歧就对她一见倾心,甚至不顾流言蜚语,执意娶她为妻。
    沈玉清想起那天谢歧划开她的披风给沈玉檀穿上,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凭什么?凭什么她沈玉檀轻而易举就能嫁给谢歧,而我这么多年费尽心思,最后却只能嫁到败落的赵家去!”
    “住口,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郑氏本就烦躁不已,眼下还要面对暴怒的女儿,更觉得头疼。平常郑氏觉得女儿哪样都好,唯独脾气该收敛些。今日一看,才发现她愚蠢娇纵、自乱阵脚,简直浑身都是毛病。
    沈玉清惨笑:“笑话?如今二房上下不就是个笑话吗?”
    “胡言乱语!”郑氏夺过她手里的瓷碗,恨铁不成钢道:“你既然全听到了,不好好想办法解决,在屋里摔什么东西?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才女的影子,简直活脱脱一个疯子!”
    “我是疯子?”沈玉清猝然转头,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婚事是母亲定下的,人也是母亲找来的,现在却说我是疯子?这是母亲你造下的孽啊!”
    “放肆!”郑氏被戳到痛处,一巴掌扇在沈玉清脸上,恨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女儿,是谁每次给你收拾烂摊子的,没有我,你以为你还能保住才女的名声!”
    沈玉清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尖叫着推倒桌子,朝郑氏冲过来。
    屋内仆从皆惊,慌忙上前拦她,一时人仰马翻。
    ——
    傍晚时分天气转凉,风夹着花香吹进屋里。罗汉床上放着几叠水晶糕。沈玉檀拈了块放进嘴里,对小厮说道:“真的?”
    偷偷来传话的小厮是二房的人,沈玉檀花了大价钱收买过来当眼线,此刻正弓着身子谄媚道:“千真万确,其实三姑娘本就性子火爆,不如意了经常拿瓶瓶罐罐和下人撒气,这么些年要不是二夫人管着,早就人尽皆知了。”
    沈玉檀但笑不语,倒是给兰芝吓坏了,脸色都变得煞白:“没想到二房安的是这种心思,多亏姑娘有先见之明,否则中了她们的招,岂不是真的要嫁到赵府去了。”前几日沈玉檀说的时候兰芝还不太相信,现在听小厮一番话后,尚在震惊中没缓过来,后怕得厉害。
    沈玉檀放下糕点安慰兰芝道:“放心,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不就狗咬狗了。”
    兰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沈玉檀扫了小厮一眼,转身对兰芝道:“给赏钱吧。”
    兰芝颔首,从旁边柜子里翻出两锭银子,交到小厮手上。小厮连称不敢,手却伸了过去。
    沈玉檀用帕子细细擦着手,笑道:“只有一点,拿了钱,管住嘴。”
    “是是是。”小厮点头哈腰,“二姑娘放心,奴才今日没来藤轩,也根本没见过姑娘。”
    沈玉檀满意地点点头,兰芝送他出门,回来后看见沈玉檀已经脱了鞋袜,懒散靠在床榻上。
    兰芝忙过去给她盖上被子道:“姑娘的病才好,可别再冻着了。”
    “兰芝。”沈玉檀叫了她一声,目光悠长道:“你说,谢歧为什么会帮我?”
    兰芝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沈玉檀翻了个身,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谢歧不是贪图她的容貌,她亦无权无势,不能带给他半点好处。谢歧为何平白无故地帮自己?
    兰芝看着沈玉檀纠结,忍不住劝道:“奴婢虽然不知道谢大人为什么会施以援手,但谢大人是个好人,好人做好事不是很正常吗?”
    沈玉檀心头一震,被她这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上辈子她应当也是个好人,要不然也不会陪着赵云轩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李淑,更不会冒着风险救下谢歧。她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懦弱可欺之人。
    所以重生回来,她不愿再重蹈覆辙,一直小心翼翼提防着周围所有人,步步为营,呆在自己给自己修筑的高墙里,只有反复确认于她有利之人,才十分谨慎给对方开一扇门。若不是兰芝这番话,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世上还有人不顾利益、不求回报地帮助他人。
    而她以前,也是这样的人。
    兰芝看着沈玉檀表情越来越沉重,替她掖了掖被角道:“姑娘别想这么多了,好好歇息吧。”
    沈玉檀“嗯”了声,兰芝又嘱咐了几句,收拾好点心盘子就出去了。
    沈玉檀躺在床榻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仔细想来谢歧跟她还真是缘分匪浅,上一世她救了他,重生后兜兜转转又将他俩绕到一起去了。
    只不过以前仅是救命之恩,这辈子……好像就显得不是那么纯粹了。
    第16章
    谢歧去沈家提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起初人们一边倒的认为是沈家二房嫡女沈玉清,毕竟此女素有才名,沈家虽远远比不上谢家,但二人郎才女貌,也算是登对。
    直到沈府传来消息,说谢歧求娶的是沈玉檀,举京哗然。尤其那些背地里偷偷议论沈玉檀的夫人小姐,此刻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坊间茶肆将两人的故事编进书里,说是沈女与谢将军两情相悦,春宴幽会,因意外落水沈女名声败坏,谢将军不忍心看佳人被诬蔑,才前去沈府提亲。
    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听了,既艳羡又嫉妒,梦中情人已心头所属,还没给人伤感垂泪的机会,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她们怎么能伤心妒忌。
    哭归哭闹归闹,抹干眼泪收拾好自己,还得按照母亲的意思去沈府跟沈玉檀套近乎。毕竟沈玉檀的身份已不可同日而语,人往高处走,谁不想攀上谢府的高枝。
    沈玉檀就惨了,每日要应付许多高门贵府的姑娘,端坐在椅子上一呆就是一天。等兰芝把人送走了,整个人瘫在床榻上,累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与此同时,谢家的主母,也就是谢歧的母亲来沈府商议婚事,沈玉檀不能露面,本来还暗自担忧,结果谢母非但没排斥这门亲事,反倒送了她好些珠宝首饰。沈玉檀这才放心下来。
    时光飞快得过,定亲、裁嫁衣、添嫁妆,一晃就到了成婚的日子。
    时节已过立夏,沈玉檀坐在镜子前,一身彩绣龙凤对襟大红袖衫,身披霞帔,腰束革带,层层褶皱垂在地上。
    屋里站了许多人,沈玉清推脱身子不适没有来,郑氏也脸色阴沉站在角落里。倒是向来被二房压着的沈玉柔和三夫人一改沉默,拉着沈玉檀嘱咐了好些话。
    老夫人身边的刘妈妈亲自给沈玉檀开过脸,小丫鬟们忙着给她梳妆,老夫人则坐在一旁,静静注视着沈玉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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