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慈道,“你刚才又浪费了一句——但若是我发觉了什么,很想告诉你呢?那该怎么办?”
    秦凤羽踌躇片刻,伸出手来,示意阮慈写在她掌心,阮慈也看得出来,其实她对这个变通方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两人都是第一次来恒泽天,这种内景天地形成的幻境,又一向是变化多端,便是来过一次,也不能说自己就将此地的变化规律摸得透了。
    阮慈也是胆大包天之辈,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并不在乎最坏的结果,便在秦凤羽掌心用指尖写了几个字,秦凤羽不由悚然而惊,瞪大眼望了阮慈许久,又赶紧东张西望,见四周似乎并未有什么变化。这才大着胆子悄声说,“真的?”
    阮慈见周围居民还在忙忙碌碌,对她们俩连眼神都欠奉,胆子也大了起来,传音道,“你瞧他们的衣衫,全都是左衽,可能从前别人都以为是通过镜子映射而出,所以才会左右相反,但此地的灵气也和外面有很大不同,我在黄首山炼化了一些东华剑意,曾见到阴阳五行道祖持剑斩落凤凰的一幕,当时的灵气和此地很像,而且,当时的道祖,也是左衽……”
    五行道祖在本方宇宙自然是从不需要出手,青君有灵,未曾陨落之前,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人持它作战,这一幕只可能发生在本方宇宙创世之前,也就是说,这恒泽真人,也是从旧日宇宙跟随五行道祖到此的修士,或者说,他甚至早在本方宇宙开辟之前,便已陨落,只有内景天地,随着琅嬛周天一起被带到了这里。
    秦凤羽年纪要比阮慈大,但也不过是千岁左右,这可以追溯到开辟宇宙时的秘境,如何不让她目眩神迷,听了阮慈的话,只是左右看着那些幽影居民,许久,才缓缓透出一口凉气,低声道,“这……恐怕在你之前,并没人发现这一点吧。”
    她不由又抖了抖,“之前我听说要我来恒泽天,心里其实很是高兴,平时在宗门里,一举一动不是在师祖照看之下,便是被别的大真人尽收眼底,便是在山门之外,也没有什么自在感受,中央洲看着山高水阔,但其实我们都是在大修士的手心中活动。好容易来了这里,所作所为完全出于自主,大修士无从介入……但不知为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意识到这里甚至可能连道祖的力量都无法渗透,我反而觉得有些心虚,有些害怕似的。”
    阮慈微微一笑,道,“是么?我怎么觉得,若是这里真连道祖力量都无法渗入,我反而更觉得自在呢?”
    秦凤羽一时也忘了千句之禁,叹道,“若我是你,大概也有这样的感觉,筑基十二……不,从你得到东华剑那一刻起,已在道祖视线之中,这种一举一动,甚至是心中一思一想都能被看透的感觉,肯定很不好受。”
    阮慈平时压根就不让自己去想这些问题,一来想也无用,二来她的确不肯定自己的想法,会否落入道祖念中,虽然青君无法读取,但那是在过去世中相逢,现世之中,还有在生的七十二道祖,谁知道他们的威能,又到了哪个地步?便是此时,她也不敢放纵了想法,唯恐只是自己的误解。她虽然任性妄为,但某一方面,却又出奇地有自制力。
    “且先不说这些了。”她不再说这些危险的话题,“我看我们说了这许多,他们也都还好好的,不如先游逛一番看看吧。若是看中了什么,便是我们不能得到,也可看看有没有别的平宗弟子进来这里,叫他设法换取,我们出去之后再和他买。”
    阮慈这么一猜,秦凤羽对此地顿时上心了不少,拉着阮慈往城中热闹之处走去,也很注意礼仪,不肯直接穿过幽影,对他们似乎都充满了敬畏和好奇,甚至连居民手中杂物,都看得很仔细,像是在分辨两个宇宙之间的异同。她看了好一会,有些沮丧地对阮慈说,“确实和我们惯用的器皿都有些不同……但我也说不出这究竟是两个宇宙之间的差别,还是我们周天之内,每个国度都会有的一点不同。我修道千年,其实知道的东西却还很少,连凡人的生活都一无所知……其实我也算是个乡巴佬吧。”
    她话虽然多,但却并不乏味,阮慈道,“等你修成洞天,有的是时间来游历周天。”
    秦凤羽摇摇头,叹道,“哪有那样简单,说不准等我修成洞天之后,又有许多洞天必须要做的事,忙忙碌碌的,从没有一刻得闲。”
    “那就等你大道无望了之后,总有大把时间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两人在人群中穿梭前行,见到什么都上前看一看,口中也是不停聊天,阮慈有意引着秦凤羽多说几句话,免得秦凤羽把省下来所有配额都留在最后一个时辰用掉,令那个时辰变得十分难熬。秦凤羽还沉浸在震撼之中,并未想到千句之约,一时又拉着阮慈道,“你瞧,你瞧,那炼器手法,那灵力,那符印,的确和我们周天极是不同。”
    她挤到街边的灵器铺子里,在人群边缘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炼器师处理灵材,“竟不是用五行为炼,也并非阴阳,太妙了,太妙了,这手法……”
    若是在琅嬛周天,这样公然偷师,乃是最严重的挑衅,秦凤羽若不付出充足代价,很难离去。但在这里,幽影对他们不闻不问,炼器师甚至连换了数种手法,秦凤羽看得目不转睛,已不再惦记旁的宝材灵器,阮慈对炼器之术一窍不通,看了几眼,也就转开眼神仔细审视灵器,有几样灵器的形状十分漂亮,其中一张面具制作精美,虽然薄如蝉翼,但散发着温润宝光,又如同玉质。阮慈不由伸手去摸,但指尖从中直穿了过去,还是无法触到。
    不论这恒泽真人到底是什么时候陨落,但他是旧宇宙来客,这一点毋庸置疑,阮慈对这些不曾沾染洞阳道韵的法器都有很强兴趣。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收回手正要走开,却见一位幽影伙计走了过来,对着她的方向拱了拱手,他行的礼也和琅嬛周天十分不同,双手交叉,在胸前扣成飞燕形,微微一躬身。
    阮慈正是诧异,回头却见身后也有一人行了一礼,这才释然,便将身让开,让他们两人去谈生意。那客人也看中了那枚面具,伙计便将它戴上,口中念念有词,掐诀渡入法力,摇身一变,变作了一名翩翩少女,身穿劲装,摘下帷帽,从发间拔出一根银簪,冲阮慈微微一笑,正是阮慈的容貌。
    阮慈站在当地,不言不动,侧耳细听,却依旧是未听到伙计说话的声音,这说明她还未完全投入幻境,以假为真,按说,这些幽影对她应该也是视若不见——
    那伙计摇身一变,又回到了原本模样,摘下面具,对那客人比了个数字,客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鹿皮包裹,掏出十几块发青的石头,似乎是未凑够数目,便摇头走开,伙计也并不挽留,将面具放下,转身又去招呼起了别的客人。
    阮慈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头去寻秦凤羽,秦凤羽依旧在冶炼炉边偷师,阮慈拉她时,她极为不愿,“哎呀,让我看完吧!我倒要看看,这师傅到底会几种手法,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有重过样,难道旧宇宙奢遮至此,随便一处城池的炼器师,炼器时等闲都要用这么多种花巧手法?”
    阮慈把她强拉出了店铺,道,“等你回来,一样也能看得到,现在先跟我到城外走一趟。”
    秦凤羽奇道,“去城外做什么?”
    阮慈道,“去寻石头——我的猜测,应该不假,虽然还未能交流,但他们已愿意把东西换给我了。”
    “当真?”秦凤羽还有些迷惑,但已不用阮慈拉着,自己追着她往前走,“他们要什么?石头?”
    “其实他们最想要的不是石头。”阮慈探手入怀,将乾坤囊捏了一捏,“不过我不愿意给,他们就退而求其次,要了山间青石……他们似乎很想把东西给我们,就如同那炼器师,很想把他会的都教给你。”
    她瞟了秦凤羽一眼,“但你还敢看下去吗?”
    秦凤羽不知不觉间,额前已是流下冷汗,“这……这……”
    思前想后,不由叹道,“这修行界中,真是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啊!糟糕!我又不觉说了上百句话!”
    第84章 太公钓鱼
    阮慈未曾计算过自己一日要说多少话,若是这一日多在修行,有时甚至可以一句话不说,但秦凤羽对这千句之约却很是痛苦,每每忍不住要和阮慈聊天,两人聊起来了,她又觉得话说多了心疼。阮慈便问她道,“那你从宗门过来时怎么办?”
    秦凤羽道,“那时倒好办了,通常都在赶路,我是一个人来的,路上没人说话,每天我都找一个时辰,和自己把这一千句说完。你别说,我习惯将修行感悟说给自己知道,因为只能说一千句,非得深思熟虑不可,总觉得比平日里更有所得。”
    她语速飞快,将一整句话说完,连个停顿都没有,阮慈想问,若秦凤羽只要一口气不停说下去,是否说一个时辰也只算一句,但很快忍住,筑基修士已经超脱凡人的范畴,只要灵气供应充足,便是不喘气也不要紧,秦凤羽可以永远说下去,也只算一句,受到伤损的是阮慈自己的耳朵。
    “我是在想,若此地对我们来说永远是幻觉居多,那么它对我们也就不存在任何危险,”她换了个话题,“瞧,我们现在走在路上,便只有这路是实在的,那山野间的猛兽也不会来搭理我们,在恒泽天内,只需要防备旁人的袭击也就够了,那这般说来,有羽娘在侧,此次恒泽天一行,对我来说岂不是安全得很?”
    秦凤羽笑道,“若此地对你来说,永远都是偏向于幻觉,那么你该如何去收取恒泽玉露?不过,你这话其实也不算太错罢,只要我们不泄露身份,也不去夺取恒泽玉露,那么这一行的确不会有什么危险,但那对我们来说,也就等于是白费了数年时间,以及师门给予的宝贵机会。未能立功回去,门内除了月奉之外,便不会有额外下赐,你要修行,便只能靠师祖养你了。”
    阮慈想像了一下,蹙眉道,“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
    秦凤羽偷笑道,“师叔,这里是洞天内,你就是说师祖的坏话,他也感应不到的。”
    两人谈谈说说,很快便出了城门,恒泽天占地甚广,城池处处,中有山野相连,也有许多异兽精怪生存,地理之广、之丰和外间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过阮慈和秦凤羽此刻依然没有融入环境,山野中的异兽对她们视而不见,两人很快在半山腰处找到了许多青石——这些青石并未蕴含灵力,分明就是路边可以随意拾取的石头,若不是那些幽影居民有意交易,这样的石头肯定是买不到任何货品的。
    “你说,他们为什么对我们这样好?”
    虽然已找到青石,但两人都捡不起来,秦凤羽也不着急,在半山腰处找了个空地,拉着阮慈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道,“难道真是因为我们说中了他们的来历,是以便能从恒泽天带走更多东西?”
    阮慈道,“若我是他们,我也想要尽力传递出我有的东西,在这世上留下更多我的痕迹,毕竟留在此地的,只是我的一个印痕,真正的我早已不存,如今的我,只是过往存在的证据,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比把我存在过的痕迹散布出去更重要的事呢?便是能多对一个现世修士产生影响,对我来说,我在这世上也多一人惦记。”
    秦凤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若是能传承下道统,那也许有朝一日,我这道统出了道祖,还能把我从虚数中凝结再造……”
    虽然这希望极是渺茫,但倘若那炼器师传艺时有了这么一丝念想,那学全了的秦凤羽便要承接这么一丝因果,她只是看看热闹,蹭一点是一点,要说因果,便是一丝也不愿沾染,更何况,谁也不知恒泽真人为何会死在这里,若是死在大道之争中,这道统和如今七十二道祖中不知哪一系曾有嫌隙,这般的因果岂是秦凤羽能承受得起的?
    这些思量,便是不说明,两人也都能思量清楚,说到这里,秦凤羽也是自失一笑,道,“终究是孟浪了,唉,出门行走,一举一动都是千般因果,真要计较,也计较不来,只是此地到底干系重大,有什么因果能横跨两个宇宙,也实在吓人,一时胆小了起来。现在想着,却又跃跃欲试,很想接过这道统,想来定会很好玩。”
    她有时会将心中思绪毫无保留地说出,便像是和心底独白对话似的,刚说完了,又驳斥自己,“秦凤羽啊秦凤羽,恩师道途已绝,你身负他洞天之寄,怎么能只因为一个好玩,便做出这么无益的事情。”
    阮慈被她逗得直笑,又和秦凤羽轮班休憩,凝练灵力,秦凤羽听说她转眼已是筑基四层,也很是羡慕,笑道,“这就是有大气运在身,短短几个月功夫,便跨越了三四层,便是我当年也没这个造化。”
    她筑基九层圆满,不过用了短短八百年,自然也有一番际遇,只是在阮慈跟前似乎不太够看而已,秦凤羽让阮慈多修炼,“你是器修,青剑自会为你精粹灵气,不似我们,在这里要吸收灵气,事倍功半,远比在外界吃力得多。”
    阮慈进入恒泽天之后,已有感觉,这里的灵气并无道韵,但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味道,她可以直接吸纳,但速度也并不快,唯有东华剑,在这里如鱼得水,输送灵气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她暗抚着手镯,思忖道,“连道韵都没有了,看来,洞阳道祖虽然将琅嬛大天笼罩其中,但却也没有将其完全掌控。琅嬛天毕竟是五行道祖从旧日宇宙携来的大天,这些旧日宇宙残留的洞天、宝物,除了同样有旧宇宙根底的修士之外,无人能够掌控。”
    她不由缓缓吐出一口气,比刚才又放松了一点,心中暗自思忖着自灭门以来,随着见识渐广,心中逐渐养成的许多思绪,只是此时实力低微,想了也是无用,有些事知道便已足够,不过片刻功夫,便沉浸入内景天地之中,物我两忘,全心全意炼化着从高台滚落的滴滴灵珠。
    将灵气炼化,固然是周而复始,十分枯燥,但灵气入池,也是如饮佳醪,阮慈顺着《青华秘录》中所授密法,引入剑气,在玉池之中涤荡冶炼,如此方能将剑气和己身灵气融为一体,金丹之后以气炁炼化禁制。这引入剑气的过程,也是对神念的刺激,而那滴滴灵露又可滋润识海,神念才受锤炼,又逢甘露,如此一个周天下来,也是神清气爽,不过再看那第四层高台,只是多筑了微乎其微的一丝而已。
    修道难,不但难在争斗之中,生死一线,谁也不能将命运完全掌握,也难在这修行的枯寂和艰难,尤其对阮慈而言,再炼东华,得神剑反馈,无疑要比自己这样闭门苦修来得更快,生死搏杀之中的感悟也一样宝贵,但她亦不肯放松了行功炼法,毕竟东华剑残余飘渺难寻,而己身修行虽然慢些,却是踏踏实实,只要肯花费功夫,就能看到进步。
    功行不知多久,气势场中突觉有人扰动,乃是秦凤羽气机,阮慈暂且收了功法,将神念放出,道,“有人来了?”
    “是,有两个人往山上来了,”秦凤羽道,“应该是恩宗弟子,我们前去会会他们。”
    有她这个筑基九层的大高手在,只要不是被数百人围攻,恒泽天内也没什么险地,阮慈跟着秦凤羽掠往山脚,果然见到两个修士,穿着右衽服饰,说说笑笑往山中过来,两人的神念应当都很是有限,阮慈两人到了近前,他们方才察觉,连忙摆出戒备姿态,但防备在阮慈看来,也是漏洞百出,不是她一招之敌。
    不过她们在这里等了两日,倒并不是为了截杀这种无辜路人,秦凤羽有千句之约,不愿在这种事上花费唇舌,冷若冰霜地站在一边,阮慈道,“两位道兄,不知可否帮我们一个忙,我们自有灵玉相酬。”
    双方修为差距过于明显,两个修士战战兢兢,不敢反抗,随着她们回到半山腰,将青石收起,阮慈又将他们带到城内灵器铺中,示意那人用青石购买面具。
    那伙计收了青石,将面具递给小修士,小修士又转递给阮慈,这回她便能抓住这面具了,可手指试着触碰其余灵器,却依旧是穿了过去,也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秦凤羽命一人拿了剩下的青石,过去寻炼器师,试着用青石买下炼器之法,如此银货两讫,便不用承担因果——她到底还是喜事好弄的性格。阮慈也不做阻拦,示意那小修士跟她一起,走到其余铺子,寻找那合眼缘的物事。虽然这里的宝材,若是都可以用青石购买,对二女来说便如同白送,只需要打发中间人几块灵玉便行了,但在她看来,这种事也不能做得太多,否则恐怕会生出不测变化。毕竟这种任由一方大占便宜的好事,背后往往藏着什么陷阱。
    两人看了一圈,都没有合意的,那小修士倒是逐渐可以和幽影交谈,他对阮慈道,“弟子刚才听这群人说话,还是呕呕哑哑,没有什么意义,此时已能听懂几个字,对方好像也能明白了一些我的……我的意思。”
    或许是在两种语言中很难转换,他对阮慈说话时,停顿要比刚才多了一丝,阮慈望着他微微点点头,道,“若我是你,便不会说太多。”
    面具已然换得,交浅也不言深,阮慈从怀中掏出十枚灵玉,算是酬劳他半日跑腿,转身去寻秦凤羽,秦凤羽还在炼器师那处看他手段,她依旧听不到声音,也无法和炼器师直接交流,炼器师只顾做事,她在旁看着,若有疑问,都需要中间人转告,那中间人已能和炼器师对答如流,相反,和秦凤羽的交流要吃力得多,阮慈看了,不由皱起眉头,待秦凤羽也学完了,同样掏出百枚灵玉打发了那小修士,两人一道往城外行去,这才问道,“若是他们继续这般下去,是否就回不到现世了?”
    秦凤羽摇头不答,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九百九十七句了……”
    阮慈便不再逗她说话了,这几日她都在修行,秦凤羽每日限额都在自言自语上用了,想来今日因学炼器,泰半都花在这上头了。
    两人在街边茶馆随意找一处坐下,各自调息,眼看时辰就要迈过子时,秦凤羽突然猛地喘了一口气,大声道,“这本就是融入此地的步骤,他们服药之后,要比我们融入得更快也更猛,有时甚至难以自拔,到后来会完全把自己当做恒泽天内的幽影住民,若是那前往岸边的渴望未能抵过他留在这里的冲动,那他确实便再也回不去了。”
    “刚才便是如此,药已开始起效了,他们和我们的交谈也会渐渐变得困难,等他们完全把自己当成幽影住民时,和我们说话我们也听不见了。到时候,恐怕只能从左衽右衽来辨别他们的身份。”
    秦凤羽一连说了两句话,这才快意地拍了一下大腿,叫道,“哈!刚好,那两句是昨天的!——我们吸纳灵力多了,也会渐渐沾染此地的灵韵,不过因为过程较缓慢,倒不会丢失自我,真正的危险,到那时才刚刚开始。”
    阮慈也明白她的意思,现在两人在城内行走,气势场中除了自己以外,其实是空空如也,若有修士靠近,便如同那两名小修士,她们眨眼便可发现。所谓的埋伏偷袭当然无从谈起,但一旦融入此地,在城中便等于是在千百修士之中,很难防备有心人的接近,这里可不像是周天里的道城坊市,多数都有道宫管辖,也在元婴修士神念笼罩之中,若非修为也到了元婴境界,根本不敢在城中妄起争端。
    “戏肉还在之后。”她也是颔首同意,随手将面具戴上,心念一动,顿时幻化做一名俊美青年,“不过此时也不会少了争端,羽娘用心。”
    秦凤羽显然正分心琢磨刚偷师的炼器术,闻言神色微动,亦是略带惊异地看了阮慈一眼,显然没想到阮慈在筑基四层,神念已是这般广阔。虽然两人心力投注不同,阮慈可能是全力感应周围,但这范围还是让秦凤羽动容。
    “确实,”她感应了刹那,不由微微一笑,“还真是来者不善,你看,小师叔,好人真是当不得。”
    气势场中,城内除了二女之外,便只有袭来的六人气机,那两个小修士的气机已然不见,他们刚融入此地,正是要和幽影居民谈谈买卖的时候,按理不该走远,却突然消失不见,不久后又有人前来,个中联系可谓是昭然若揭。
    阮慈淡然道,“姜太公钓鱼,这般也不错。”
    她和秦凤羽对视了一眼,各自拔出法器,身形逐渐隐没在空气之中,连气机也随之一道模糊起来,若隐若现,潜伏在场中一角,只等着那六人到场。
    第85章 洞犀烛照
    “王师兄,那两人发觉我等了。”
    还未入城,众人已发觉不对,一位黄发修士传音道,“是否要暂时退却?等她们融入此地之后再动手?”
    “不必如此小心吧?”王师兄身旁,一个女修插话道,“此二女显然初出茅庐,在恒泽天这样的所在竟然也如此留手,放了那平家兄弟离去,还给了他们二人几枚灵玉,这般行事,定是盛宗出身,历练经验极少,我们以六对四,胜算应该不低。”
    想要加快融入恒泽天,有丹药可服,想要延缓融入恒泽天的速度,却也是简单,只需要尽量减缓吸纳本地灵气便可。众人此时使用的灵气都来源于灵玉,耗费也是甚大,王师兄思忖片刻,断然道,“富贵险中求,张师妹,布阵。”
    张师妹嘴巴嘟起,但还是听话地取出阵盘,将阵旗分给众人,道,“老规矩,八方八面旗,小心些。”
    众人拿过阵旗,也都是祭出隐匿功法或是法器,将气机遮掩得十分模糊,身形更是只剩一丝暗影,往城外不同方位潜去,因他们还没融入恒泽天,此时和幽影居民便是如同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里一般,便是布下阵法,也不会对这城池有任何影响,只会将属于琅嬛周天的修士困在其中。
    张师妹拿了两柄令旗,和王师兄走在一处,这群人十分老练,分做三组,都是两两结伴而行,如此可以互相照应,若是有事也能撑到同伴来援,此时亦是提高警戒,气势场中些微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玉池映照。不过是几口茶功夫,便寻到艮位,身边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她掷出阵旗,阵旗入土,却未有灵光亮起,张师妹咦了一声,向前走去,不知如何,却觉得肚腹一凉,垂头看时,只见一把长剑不知什么时候已没入小腹之中,就仿佛是她自己走到长剑锋刃之前一般。
    她不可置信,缓缓抬头,撞见一双含笑眼眸,一名俊美青年对她微微一笑,将剑锋一搅,张师妹道基顿时片片破碎,头顶内景天地放开,五实一虚的道基散逸开去,生平画面飘逸而出,却是到死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甚至连一句完整思绪,都没有来得及想全。
    阮慈抽出寒霜剑,转头望向王师兄,王师兄身上却是束着一枚青玉环,这玉环将他从头到脚箍住,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环身大小一致,可见其中骨骼已经被箍碎了,成了一根人棍。此时意识虽然清醒,但却已没有任何雄心,惊悚地望着阮慈,眼中流露出无限哀求之色,阮慈道,“啊,你求我给你个痛快。”
    她本也不是残忍的人,既然对面有此恳求,随手也就成全了王师兄,将两人尸身暂留,收好法器,又是催发天命云子,遮掩气息,掠到另一处去,那两名修士依旧茫然呆立,只是面上表情变幻,手中做出种种动作,仿佛在幻境中正铺设阵旗,阮慈在旁看了一会,直到他们面上露出疑惑,这才飞起寒霜剑,将他们一剑杀死,从怀中掏出一根蜡烛,‘噗’地吹灭,叹道,“到底是魔宗法器,真是好用。”
    “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远处遁光飘来,秦凤羽落到地上,随手将乾坤囊往下,倒出了四具尸体,又把这些死人的乾坤囊也扔了出来,“原来是魔门所炼,难怪透着一股邪气。”
    阮慈对她并不太防备,将蜡烛丢给秦凤羽,道,“这是我在外结交的朋友送我的,我也刚得到不久,不知威能。这蜡烛还没有名字呢,他叫我自己起。”
    想到瞿昙越,不免露出一丝笑意,秦凤羽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好奇地玩了玩蜡烛,便还给阮慈,笑道,“打算起什么名字?你这朋友对你真好,法器若是原本无名,得物主赐名,双方的联系便要更紧密许多,这法器定是他专门寻来送给你的。”
    瞿昙越当时送阮慈三宝,在宝云渡都不便试验,此次遇袭,因有一定时间从容准备,她便是有心一试,结果大为出人意料,这蜡烛用心念点燃,烟雾由神念催发,神念能够覆盖到哪里,烟雾便能蔓延到哪里,那六人其实都已经不知不觉间着了道儿,从他们决定分开布阵开始,便已经走入了阮慈布置出的幻境。便是没有秦凤羽,阮慈也能将他们六人逐一杀死,自己连一丝损伤都不会有。
    “若是那周知墨能有这样一根蜡烛,我们早就遇到大麻烦了……”她心里也是不由想起了周知墨,但转念一想,也不能这么说,“不过幻境要迷惑许多人也并不容易,不仅要布置出城池,还要跟随那些人的举动而做出反馈。以我的神念和玉池,迷惑六人都觉得有些吃力,在阵旗入土时未能捕捉到那女郎的心念,拟出令她信服的反应。周知墨便是有这样的宝物,大概也不会拿出来用,更何况他故意要慢慢杀人,也是为了在众人心中种下魔念种子,完全是另一种玄功了。”
    “此宝确实很合适我用。”她也不谦虚,大方承认道,“我有天命云子护身,在这恒泽天内,遮掩气机时无人能够看穿,神念也较众人强些,正能发挥此宝的作用。”
    她爱惜地摸摸蜡烛,神意渡入,检查了一番损耗,道,“看在如此称手的份上,好生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你洞犀烛好了,洞犀烛照,这意头蛮好的。”
    秦凤羽道,“难道你还给什么法器随意起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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