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慈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偏偏樊师弟说的每个人似乎都有相似的人选对上,有的还不止一个,不由就反驳道,“你关心这些,是否也是因为你想做其中一个呢?”
    樊师弟仰头望着阮慈,神色纯然,道,“小弟并无这般心思,也不愿师姐分心,但若这也是师姐修行的一部分,那……那……”
    犹豫片刻,这才痛下决心,“那,即便耽误小弟功行,也可忍痛相助师姐。”
    若他这话是和别人说的,阮慈在旁听着,只怕已是笑得肚痛,偏偏她是樊师弟对面那个人,此时真不知是何滋味,手握成拳,几乎忍不住要打樊师弟一下,微怒道,“好了,我又不是情种入命,哪有这么多风流韵事,连我师父都不曾问这么细,偏你管得多。”
    樊师弟也知道自己有些逾矩,忙垂头赔罪,他惯会做小意模样,阮慈也感他真挚,虽然仍觉得他多事,还是略解恚怒,道,“别说这些废话了,你难道就不好奇我到底是什么身份,才能从道基深处平安归来么?”
    她之前说过自己是剑使羽翼,此时又如此暗示,其实真实身份已是昭然若揭。
    樊师弟应该也是猜到了少许,但却并不在乎,摇头道,“师姐是不是东华剑使,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我仰慕师姐,乃是因为你我志同道合,而且师姐先行一步,较我见识更多,于我乃是达者。”
    “师姐是上清出身,道统上乘,我来自鸩宗,道统只到洞天,另得那门功法,也不知能否修到合道。我想要穷究这宇宙的奥妙,便只能将我的期望寄予师姐,便如同在那道基高台上,纵使我不能前行,但知道师姐还在攀爬,而我赠予的灵玉能对师姐有一丝帮助,让这奥妙终究有一人能够探索穷尽,我心中便也极是快慰喜悦。”
    他平时心机深沉,和小苏一样,都是阮慈心中十句话九句当不得真的人,但这话却说得无比诚挚,“我出身隐秘,不便公然与师姐来往,但此后师姐有所差遣,只要是幼文力所能及,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只盼师姐修行精进,将来能带领我遍游这宇宙之密,将那万物生灭的缘由一一理清探明,便是我的大幸了。”
    阮慈自然亦被感动,相较于瞿昙越、陈均等大能充满了审视的示好,这些筑基修士将来未必能有什么成就,或许因种种原因止步于金丹,甚至连筑基都无法突破,但他们向道之心,虔诚不逊前辈,对阮慈的看重亦没有多少和东华剑有关。樊师弟更是连东华剑是否在阮慈手中都不在乎,便是阮慈没有东华剑,此时修为也十分低微,想来只要有过恳谈机会,两人亦能投契。
    只是话又说回来,东华剑横贯阮慈修行伊始,若是无剑,也就没有这一切故事,她与东华剑终究是割舍不开。
    思及此处,她微微有一丝黯然,但很快甩去,正要说话时,樊师弟又道,“是以,师姐你可千万别被苏景行那样的坏男人给迷了去……要结亲,也要多结些船上那般的郎君,修为越高越好,修为高了,便可贴补你,像那苏景行,说不定你还要贴补他——”
    阮慈那忍了又忍的一拳,终是没有忍住,挥了出去,“叫你别说了,你还说!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个色魔吗?”
    樊师弟连忙走避,又哀哀告饶,两人闹了一会这才互通姓名,樊师弟根本就不姓樊,他叫姜幼文,两人又交换信物,以便将来出门时可互相联系。
    幼文道,“师姐在紫精山居住,那处洞天真人太多,我无法潜入,若是有事,可往李师兄处留言,我们几个都换了姓名,李师兄也知道如何联系到我。——师姐放心,他是上清下宗,对师姐别有一番帮助,虽然根基弱些,但我等自然也会相助提携,师姐在门中若有为难处,只管和他商量,我和苏景行自会助师姐在上清门站稳脚跟。”
    听他之意,阮慈在道基深处那几个月,四人竟是来往频密,除了沈七以外,苏、姜、李三人更是隐隐结成同盟,要助她成就更高。阮慈不由大感新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似被逼上梁山,又或是被迫黄袍加身一般。但这完全是一番好意,她也不便更不可能推拒,而姜幼文也不需要她的感激,将诸事说完,虽是不舍也当即离去,他身份更加敏感,自然也不好和阮慈一道离开恒泽天。
    阮慈在夜露中又站了一炷香时分,院中始终寂寂无语,她这才回了屋子,秦凤羽还在等她,不等她说话,便是笑道,“我猜猜,那个小苏想撩拨你,小沈呢,想和你打一架,至于小樊,想要嫁给你,却被你给拒绝,还揍了几拳。”
    他们设了隔音阵法,说话声听不到,但动作还能粗略看见,秦凤羽显然在关注院中动静,以便打趣阮慈,阮慈微怒道,“你敢再开这些风流玩笑,我便告诉他们你其实一点都不冷艳,其实非常聒噪。叫他们每日都来逗你说话!”
    秦凤羽大为恐慌,连忙求饶,阮慈这才把三人说话中能说的捡着和秦凤羽说了些,像是个人志向,乃至功法、真名之密,那自然是不便透露,便是苏景行的态度,因其是燕山出身,到底碍着魔主,也说得含糊。秦凤羽听了也为阮慈高兴,笑道,“修道人最讲财侣法地,你结识的这些都是一时英才,可堪与你为友。说实话,若你没有东华剑傍身,只是普通修士,论成就未必比得过他们呢。”
    阮慈也是深以为然,天下机缘之多,东华剑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苏景行、姜幼文显然都有自己的奇遇,谁知道沈七又有没有什么机缘呢,便是李平彦,能和她一起历练两次,还全身而退,又总是得了不多不少,不会令人忌惮,对他本人又正合适的好处,细思之下,这份气运也实是难得。浦师兄、僧秀和沐师姐都不如他。
    “今晚我以为李师兄也会来和我说说话的。”想起李平彦,她若有所思地对秦凤羽道,“他却一直没有出来。”
    秦凤羽笑道,“可见他是个深知进退的聪明人了,其余人都是盛宗弟子,各有根底、无所畏惧。对他来说,和你结下因缘,已然是你麾下一员,你是剑使羽翼还是剑使,对他有什么差别?他若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回了金波宗,师长问起也不必说谎,那他又何必来问呢?”
    又拊掌道,“这四个小郎君,各有风姿,真不知谁会第一个结丹,谁又能走到最后,而我此时虽然俯视他们,日后却又会不会甩在后头,能否见证这一问的答案呢。”
    这也不过是兴起闲谈,阮慈心中还留意着秦凤羽说话的限额,谈到九百句上,便催秦凤羽回房用功,两人在屋内等候了不到三日,这一刻同时从静中惊醒,掠到厅堂,都是感觉一股莫大的吸力将自己抉起,向着远方飞去。
    远处亦是惊呼声声,“大潮已至!快往岸边去!”
    第106章 近乎全灭
    “宝云海潮汐再起,孩儿们怕是要归来了!”
    短短数月时间,对修士而言弹指即过,过去的十个月里,虽然万余名修士没入恒泽天中,但宝云渡却丝毫都不冷清,各地修士纷纷取道翼云渡口,更有大能横跨凤阜河而来,等候自家小辈出关——不必多说,这都是盛宗大能,对弟子深有信心,才会特意真身前来,免得恒泽玉露携出之后,又有什么不测之变。对筑基修士来说,只要把玉露带出恒泽天,争斗便告终结,但对长辈而言,戏肉还在之后那段行程里。
    “吕真人,许久未见,不料这次竟是你出面接引弟子。”宝云渡口前方,一位绣衣女郎满面带笑,同吕黄宁搭讪道,“上回一别,恍惚已是千年了。”
    吕黄宁咳嗽了一声,脸上微微带出一丝苦笑,“张真人不记得了,五百年前,你来紫精山做客,我们还曾见过一面。”
    张真人啊了一声,偏头思忖半晌,方才是歉然一笑,“年老,记性也差了,真不记得,吕真人还请见谅。”
    但凡修道人士,多是过目不忘,若非吕黄宁特意持了什么神通,张真人万万没有不记得的道理,这是在隐隐讥刺吕黄宁在门中已是落魄无名,数百年前那次造访,连被张真人看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宝云渡口左近或坐或站的几名大修士,对此无不了然于胸,诸般眼光望来,都是要看吕黄宁的反应,气势场中,更是早已明争暗斗,各分阵营,争夺起了场中的主动。
    吕黄宁脾气极好,微笑道,“张真人贵人多忘事,也是有的。”
    他气势如一块顽石,稳稳占据场中一角,不大不小,正是所有元婴修士都应该占据的那一份,张真人气势凌迫,吕黄宁仿若不觉,气势未曾颤动分毫,张真人还要再逼近几步,渡口远处又有一名豹头环眼的虬髯修士沉声说道,“够了,宝云海大潮在即,张娘子你拨弄灵气,若是乱了潮汐,我便要寻你的麻烦。”
    他这话说得极有威严,张真人娇躯不禁一颤,仿佛受不住此人的气势浪涌,凤目已含了煞意,正要说话时,神色忽地也是一动,霎时间身形化作片片花瓣,在原地落下,再现身时已在天边,众修士亦是感应到了潮汐之中灵气微妙的变化,纷纷化身前去,吕黄宁对身旁一名女修笑道,“少微,你可感觉到了?恒泽天那独特的灵气,千年前你初来此地时,怕没有这样深刻的体会吧。”
    徐少微在吕黄宁身边极是正经,听吕黄宁这样一问,先是微微福了一福,以示对吕黄宁的尊重,这才肃容道,“那时前来,乃是为师弟护道,只觉得恒泽天灵气之中,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今日侥幸金丹小成,才能捕捉到灵炁中古朴荒芜之意,这恒泽天只怕是本方宇宙初初开辟时,陨落在此的上古大能修士所留,小妹心中有一设想——只怕此天和黄首山有撕扯不清的关系。”
    吕黄宁微微一笑,温言道,“果然进益了不少,不过你也太小心了些,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么?走罢,恒泽天将开,也不知小慈和凤羽在里头可曾结交了什么朋友。”
    他向徐少微伸出手来,徐少微双肩轻颤,只敢抓住吕黄宁的袖子,吕黄宁摇头带笑一叹,也携她一道化为流光,眨眼间便在恒泽天灵□□发之处化现出来,随意择了一处瑞云站定,垂首望着下方那动荡不休的灵气大海,问道,“上回你来时,可还记得是怎样出来的么?”
    徐少微道,“进去的时候是被卷进去的,回来的时候,在岸边停留,将师弟首级抱在怀中,浪潮卷来那一刻,我发出法宝,将我身边的人全都杀了,抢来玉露,被浪潮卷到云下那灵气大海之中,我奋力往上游动,但因带了玉露,越游身子越重,无可奈何,只好将师弟首级和玉露一起往下抛去,被青灵门姓冉的修士捡了个便宜,他们最终得了玉露。”
    说到千年前的往事,她话声之中也多了一丝怀念,“一转眼,黄师弟也死了一千年了,恩师因他的死讯,还伤心了几日。”
    吕黄宁亦是叹道,“大道之中,半路撒手才是恒常,黄师弟的风姿仿佛还历历在目,原来已有千年不曾并肩。”
    两人都不再说话,徐少微不知不觉揪紧了吕黄宁的衣袖,似乎隐约感到有人看来,这才收回素手,皱眉回望过去,却只见瑞云飞舞,那处哪里有什么人在?
    吕黄宁问道,“怎么了?”
    徐少微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怎么还没人出来?”
    她眉头微皱,“若按我那一次,大潮一起,便有人被卷了出去,难道恒泽天中,出了什么异样的变化?”
    吕黄宁也是流露关注之色,正要说话时,忽然听到一阵潮声,随后云下大海之中,顿时多了几股气机,虽然微弱,但却可以辨别,正是筑基弟子往上游来,他神色这才一松,笑道,“来了,也不知他们能否游出这最后一段阻碍。”
    “若是并未被同化太多,应当不是问题……啊!”
    徐少微不由掩唇轻呼,“怎么……怎么全掉了下去?”
    她娇颜又惊又疑,“难道都是服用宝药的那些小修士?但也不应该啊,服用宝药越多,融入越深,身躯便越是沉重,潮水轻易是卷不动的,眼下还不到灵潮最盛之时,要等两三个时辰之后,才会把他们送出来。眼下能出来的,应当都是那些未曾融入太多,修为也较高深的修士。他们怎么……”
    正说话间,又是一阵浪涌,但恒泽天中却没有一人出来,众人至此,都知道恒泽天内一定出了大事,元婴修士在气势场中互相较量的势头也不禁一收,那绣衣女郎落到吕黄宁身侧,凝重道,“吕师兄,你可曾感应到了什么?”
    她刚才处处找吕黄宁麻烦,可现在遇到变故,却不由得还是先找吕黄宁讨教,语气更是十分亲密,远处那虬髯修士看了,不由一声冷笑,但也扬声问道,“吕真人,你师从王真人,最善感应之法,心中可有什么警兆不曾?”
    吕黄宁摇头道,“在下不才……啊,出来了一个!”
    众人纷纷激发神念,果然感应到云海极深处,有一道气机浮现,奋力向上游来,众修士不禁都目注那处,只是不能出手帮忙,只能任那气机往上挣扎游动,数次停下运气,险象环生地冒上云面,一个蓝衣女修叫道,“是我们归一门的孩儿!”
    她长袖扬起,将那白衣弟子卷到身边,往他体内拍入一道灵光,问道,“好孩子,可是恒泽天中出了什么事?”
    那小弟子显得极是慌张,见到门中长辈,流泪道,“师伯祖,出了大事,沐师姐已经死了,他们,他们全都出不来了……”
    他勉力游上云头,受那极深处灵压挤迫,显然已受了重伤,说着猛地吐了一口污血,断断续续地道,“我没能进去八城门,在外就受了重伤,沐师姐叫我在城外等候,自己进去看看,便再也没有出来,后来,后来他们出来了,说了许多事情,说门内是一座永恒道城……”
    永恒道城四个字刚一出口,众修士均是面色大变,蓝衣女修面沉如水,长袖连舞,为那弟子挡住了诸多大能投注目光带来的无形压力,那弟子却仍是受到灵力震荡,又吐了一口血,“正和五行阴阳道祖做那道争……”
    “道争!”徐少微浑身毛发耸立,不觉往吕黄宁身边靠了几步,低声道,“和创世道祖?”
    她站得近了,方才发觉,吕黄宁一手在袖中连连掐诀,显然在运用一门神通,联系门内,徐少微心中一凛,知道兹事体大,登时收敛心绪,不敢再打扰吕黄宁,心中暗想道,“恒泽天果然有变化,只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人取得玉露,这人还能出来,那一定也有人能够出来。”
    “然后呢?”
    众人已不觉向那弟子围拢,蓝衣女修亦是心急,又往那弟子体内拍了一道灵光,问道,“道争结果如何?”
    “未有结果,本来内外城已不能来往,忽然间道城化沙而去,他们都到了城外,也没人感应到玉露气机,听说在战场极深处仿佛有一丝气息,但当时战事胶着,没人能够取到,玉露便即隐去。”
    那弟子受了两道灵光,气息终于逐渐稳定下来,擦着唇上血迹道,“今早大潮来了,我们都赶到岸边,但却并未看到灵气大海,而是望见一条甬道,甬道尽头便是琅嬛周天,大家都赶着往前走去,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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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
    “真个死了!”
    恒泽天中,此时却已乱成了一锅粥,数千修士都围在一条甬道之前,均是焦急万分,甚至有人灵气乱涌,已是被这混乱的气势场乱了经脉,受了不轻伤势,“怎么可能,难道这竟是真的?”
    “我们全都出不去了?这怕不是在幻境吧!”
    “大家都让开,尝试过一次的便退到后头,修为最低的先来一试!”
    人群中还有修士奔走呼号,更释放灵压,震慑众人,“谁都知道,我们从恒泽天出去,是在灵气大海中往上游去,修为越低,出现在大海中的位置便越高,他们向上游去,带起一股股上浮之力,出现在深处的修士才好借力往上,否则那灵压足以令道基受损!快,修为低的往前来!你——你来!”
    几个修士不由分说,被推到甬道之中,但勉强走了几步,面上都是露出痛苦之色,往后飞快退回恒泽天中,叫道,“小弟也是不成!”
    “彼方并非琅嬛周天吧!我们往前走去,只觉浑身上下都是推拒之意,再是往前,便觉得灵气全都化为利剑,莫说呼吸,便是面上身上都是剧痛。”
    说着,众人便掀开衣衫,果然看到身上已有多处渗血,和前面数百人都是一样,“前面定不是琅嬛周天!”
    “但灵潮已起,此处便不是通往宝云海,我们也得设法出去,否则时间一过,谁知道恒泽天内有什么变化?千年后我等必定不存,再无回到周天的可能!”
    那甬道极为宽阔,十数人站在通道口争执,还不至于将通道口完全遮蔽,众人也不叫他们走开,适才有数人忍着剧痛冲出甬道,但也未能游上水面,而是在众人视野之中就落入了大海深处。是以现在敢于尝试出去的修士也并不多。
    这十数人说话间,有个白衣修士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本来极是戒备,但越走面色越是松弛,回头叫道,“我可以,我可以!”
    众人刚是望去,一阵潮来,已将他卷走,隐约还能看到他在海中挣扎上游的身影,人群顿时又纷乱起来,不少人冲入甬道,十人中也有一二人可以出去,但更多人都是举步维艰。众人乱哄哄的,都没个定论,阮慈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用手一推李平彦,低声道,“李师兄,你先走,留心些,灵压可能很强。”
    李平彦不知是否从乱象悟出了什么,转身对阮慈作了个长揖,并不说话,往那甬道中飞掠而去,阮慈扯了一下秦凤羽,“羽娘,你等一等,看幼文、我、沈七和小苏都走了,你再出去。”
    在这混乱至极的气势场中,什么气机都是无法感应联系,但阮慈相信三人的能力和悟性,她盯着李平彦,见他的身影混在一群人之中,冲入甬道,脚下并不停歇,不一会便被卷走,心下也是一宽。留神看去,过得不久,只见一个高大修士奔了过来,望着她微微点头,正是那刚入城门时和他们一起吃过一顿饭的许师兄。
    阮慈心中会意,暗道,“原来许师兄还真是死在幼文手里,和道城处罚无关,想来是幼文乘他不备,早就在他饮下的酒液中下了毒。”
    她亦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是明了,姜幼文身躯没入甬道之中,一样顺畅被潮水卷走,阮慈紧随其后,捏了捏秦凤羽的手,便和她分开,往甬道中走去,一脚刚刚踏入甬道,便听到身后有人大叫道。
    “我明白了!”
    “凡是参与过道争,为道城做事的道友——”
    “都是再出不去了!”
    接二连三的惊呼哀嚎声猛地响起,阮慈心中一紧,回首望去,只盼着沈、苏、秦三人都机灵些,抓紧进来。要知道在场修士,有八成都为道城出过力,更有不少亲身上阵斩杀过阴阳道兵,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实境之中,只能永远留在恒泽天这样的虚数之内,群情激愤悲怒之下,谁知道会做出什么?难保有人会杀掉那些能够出去的修士泄愤!甚至是受那极度混乱的气势场影响,迷失心智,盲目交手也不好说!
    若是甬道前方变成战场,秦凤羽也罢了,沈洵、苏景行未必能出来,而阮慈已在心中算过,此时已出去的修士最多不过数十,形成的上浮之力根本不足,恐怕带动筑基六层的修士都是吃力,非得沈洵和苏景行也跟着出来了,秦凤羽才好平安上游。否则看那第一个游出的修士那僵硬的泳姿,只怕秦凤羽要受伤。
    秘境之中,真是变化无常,恒泽天千年开放一次,不知多少代修士曾入内历练,出去时至少也都是几百人上千人,上浮之力十分充裕,根本不用如此精打细算,偏偏这一次出了这样的变化,修为最高的秦凤羽便很是危险。阮慈游目四顾,已见到沈洵、苏景行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秦凤羽的红衣紧随其后,心中刚是一松,面上一阵清凉拂过,一股巨力将她推向甬道尽头,下一刻她已出现在灵气大海之中,四面八方压力袭来,几乎将她道基立刻便是压得颤抖,若非东华剑在手腕上轻轻一跳,发出一股温和斥力,为她稍微排开周围灵气,只怕阮慈当场就要吐出血来。
    再一看四周,已是茫茫黑色海水,上下俱无人影,她心中一片冰凉,只觉得上升极难,而下沉却是轻易迅速,头顶灵气海水所有重量全都压迫过来:分明才筑基四层,怎么竟被传送到了这么深的地方!
    第107章 琅嬛旧主
    阮慈修道不过十年,但已经历了许多修士难以想象的险境,她识忆之中那屈娉婷、第五苍,修行无非是按部就班,偶然去个绿玉明堂那样的地方,便算是历险了。阮慈还是懵懂少女时,便历经家破惨变,又被谢燕还携带到此界之巅,之后不论是炼化东华,还是拜师坛城、穿渡虚数、黄首除魔,乃至攀爬道基、破碎虚空,全都是其余修士一世也难以经历的大场面,无形间早已养出静气,此时虽被传送到灵气大海极深处,但心中仍是丝毫也不慌乱,一面竭力向上游去,一面在心中暗想,“我被传送至此,是因为玉露吗?不,不对,历来得到恒泽玉露的修士很多,若是个个都被传到深处,门中自然会早有提醒,叫我做好准备。”
    若非玉露,那是因为什么?她身上特异之处极多,仓促间也无法辨明,只能先设法上游,此时她周围全是无形无质的灵气,但在气势场中,那极其深浓的灵气,便仿佛是化作了汹涌澎湃的潮水,在如此深处,海水本身就是极大的重量,即使东华剑灵性护主,为她排开了灵气压迫,但周身感觉到那仿佛要将骨骼压碎的重量,却依旧是极大的痛苦,若非她被东华剑意淬体,身躯强度远超同侪,此时只怕已是骨骼尽碎,受到重伤。
    阮慈鼓起全身力量,依旧无法向上游去,只是勉力维持着不往下落,光是如此,玉池灵液亦是在不断消耗着,游走于经脉之中,激发身躯力量,与那巨力对抗。在这般重压之下,只能稍微转动眼珠,往四周看去,但见周围都是茫茫灵气,不知有多么广大,但因为俱是灵气,视野非常辽阔,心念转动间,隐约又能看到海岸起伏的模样,甚至连海底中隐约的残垣断壁都是看了个大概,只是目光所及极远,身躯却一动也不能动,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若是不能在极短时间内浮上去,恐怕还有麻烦,凤羽比我修为更高,按常理而言我自然要比她先走,才算是同门间互相遮护,我若比她出来得晚,定然会引起众人注意。恒泽玉露藏在我身上,有云子遮掩气息,那群筑基弟子都没有发觉,但云子只是天命棋盘的一粒棋子而已,不知是否能瞒过洞天真人的查看。此时已有人上去,说了永恒道城乃至道争之事,就看会不会惊动洞天真人来此了。”
    心中诸般念头纷至沓来,阮慈又将它们全部摒除出去,强忍着剧痛,奋力鼓动四肢,往上一蹬,但却仍是停留在原地不动,此时的重压实在太过,她心中惊天动地的一蹬,其实只是稍微踢了踢腿,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此时灵气玉池之上,那如云如雾,因灵气过于浓密而自然运化的灵气精华已然被躯体逐渐吸收消散,而一池乳白色的灵液也去了三分之一,再这样多待一段时间,灵液一旦用尽,那便是道基倾倒的结果。阮慈仍不惊慌,在心中想道,“凡是幻阵秘境,破解其理便可稍减其威,宝云海这样的灵气喷发之地,本来不该是琅嬛天这样的实数周天应该拥有的,毕竟在回忆之中,凰阳最后砸破了筑基那层的天地,最后才落到了这凡人居住的实在天地里……啊,若是这样说,那,那我在恒泽天里,其实还有一层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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