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把道果奉上,让那一位合道永恒。又或者琅嬛周天输了,东华剑落入大玉周天手中,此间气运被他们倾力培养出的弟子得到,他们有人合道,对那一位来说,哪个结果都无妨,或许还是大玉周天有人合道最好,所以大玉周天并没有那样严厉的道韵屏障。而对琅嬛周天来说,最好的做法,当然就是培养弟子,到时不论是道果被攫取,那一位合道永恒之后,破空而去,把我们携入新宇宙,还是这位新道祖打破道韵屏障,将琅嬛周天带走,都是我们乐见的结果。”
    阮慈不由问道,“琅嬛周天已是旧日宇宙被携带来此,还有可能被带到新宇宙去么?那就是它经历的第三个宇宙了!”
    王盼盼不耐烦地道,“这是重点吗?我发觉你这个人总是想得些稀奇古怪的事。”
    阮慈失笑道,“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真正要紧的呢?”
    王盼盼站了起来,挺起胸膛,以一只猫所能有的全部庄严大声说道,“那便是他凭什么为所欲为,心想事成,我们又凭什么任他得意,由得他染指一名修士千辛万苦,历经百难才能修得的道果!”
    她豪情遄飞的声音在洞府中回荡不休。“我们琅嬛周天的修士,自有傲骨,见不得这般不平事!他既然抹除不了我们心中的不平,消弥不了我们心中的怒火,那么我们便会前赴后继,去做他的道敌,虽九死而未悔,便是道祖与金丹,宛若明月之于萤火,我们琅嬛修士,也照旧要绽放光华,萤火月华,本为两样,月色皎皎,难掩萤光幽幽,传承万代,星火不绝!”
    第312章 鸳盟早定
    月色皎皎,难掩萤光幽幽,传承万代,星火不绝!
    那……你可知道,这万古风波,是由谁起么?
    阮慈心中,直有思绪无限翻腾,恍惚间她有中极其奇妙的感觉,仿佛见到了一条条因缘之线从自己身上没入虚数之中,掀起风云无限。或许王盼盼直至此刻才告诉她当年的真相,只是因为到了现在这一刻,当年的真相才真正确定下来,成为了宇宙中的真实。
    只有和道祖有关的过去,才无法更改……
    “当日大师兄闭关,二师兄出外历练,只有三师兄、四师姐和我一起聆听了此中隐秘。我们都是一样的心思,即使立刻就感到了洞阳道韵对我们的排斥,也没有丝毫后悔,若说以往,我们只是为了求道而修道,或许还有些朦胧的想望,是为了要改易琅嬛周天的现状,到宇宙中去瞧一瞧而修道。那么如今我们的想法便已完全不同,我们便是要将他的图谋挫败,将琅嬛周天解救出来。”
    王盼盼也没有留意阮慈的反应,它似乎已经完全投入回忆之中,猫眼闪闪发亮,就像是两枚幽绿宝石,“但我们也知道,道祖神通广大,我们的资质连谢燕还都不如,若是将眼光放远,或许还对自己有些信心,但周天大劫近在咫尺,而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匡助比我们更有资质的修士,不论是师父还是谢燕还,都是琅嬛周天不世出的天才,即使他们也没有把握,但有我们相助,总比各自单打独斗来得好些。”
    这中匡助,和各大门派之间只能维持基本立场统一,实则各有各算盘的合作相比,自然要更加毫无保留,更加孤注一掷,便是将自身道途压上,也没有任何后悔。毕竟对他们来说,合道本就艰难,如今更可能成为洞阳道祖的盘中餐、进身阶,因此不论是妖鬼还是残魂,对他们来说都是一般,只要能为这个计划发挥作用,那便和晋升元婴或是洞天一般有用。
    其中道理虽然明白,但能有魄力做出如此决定,依旧可见其人的决断。王盼盼道,“既然想法都是一般,我们当即便想要请师父前来,定下日后行止。谢燕还也随我们一起去往金枰玉真天,在那里对师父提出了她的计划。”
    她顿了一顿,面上掠过一丝莫名,“我想她身上定然也有其余道祖落子,只是究竟如何,她从未明说,但谢燕还知晓宇宙中还有一柄能和青剑抗衡的宝剑,名唤白剑。此剑可以说是青剑的影子,在青君没有成道以前,双剑乃是不分轩轾。只要能取到白剑……不论是双剑合一,或者是采白补青,将青剑修复旧观。这或许都是登上道祖的一条康庄大道。”
    “她有道祖押注,成就道祖的可能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但我们都是琅嬛修士,身怀洞阳道韵,因此才能修道,便是她成就道祖,或许也正在那一位的计算之中。谢燕还提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她浑身上下,只有真灵未曾沾染洞阳道韵,倘若要离开道韵屏障,也只有将苦修来的这一切完全抛却,才能走得脱。”
    王盼盼脸上闪过一丝钦服,道,“她愿重修魔道,练就天魔舍身大法,这或许是宇宙间唯一一本能将修士完全转化为真灵,却依旧可以驻留在实数之中,不受忘川思归之念招引的功法。但没有大智慧、大魄力,大决断,谁能将所有修为,甚至连法体都统统舍弃?还有信心重修回来?而且天魔解体法也有一个弊端,那便是她离开之后,若是在外设法夺舍,回来之后也一样是进不来的。只有真灵能在甬道中出入无碍,那么便是她携了白剑归来,又该如何合道?要知道这一局并非是以获得白剑为胜,而是要一名未曾沾染洞阳道韵的琅嬛修士合道,才算是破了这一局,完了了我们的心愿。”
    “自然了,她想要破空而去,寻找白剑,襄助她的人却不会少。青白合一,至少能保证琅嬛周天在大劫中占据胜势,谢燕还一向如此,她虽然高出同侪,生性狂傲,但却绝不会错估自己的份量,也不会因此羞于谋算,她便是要尽量能让各方都从她的谋算中看到好处,如此一来,才有离去的可能。”
    “然而,她回来以后,又该如何合道呢?倘若她不能合道,那么带回白剑,不也是那位所乐见的吗?青剑白剑都落入琅嬛周天,他的道域之内,或许他便不需要再等待旁人合道,他来窃取道果了,而是可以直接青白合一,证就永恒。毕竟,白剑乃是青剑之影,你现在也已晓得,这世界因果纠缠,最讲谶纬,既然青剑已然合道,那么白剑便一定藏了合道之机……”
    王盼盼又看了阮慈一眼,有丝古怪地道,“谢燕还说,十八部天魔令实际每一部都暗藏了一本妙用无穷的天魔大法,除却我们都知道的天魔无相感应法、天魔遁法、天魔解体法之外,还有一部功法是天魔缭乱合体大法,这法门玄妙无比,乃是魔门借命之法,需要两个修为相当、命数相连、因果相缠、血脉相传的修士,都是心甘情愿,合为一体,以情为媒,倾心相恋,从此再不分离,此后便将具有较两人加在一起更加玄妙无数的威能神通。彼此融为一体,但却又还能保留彼此的意识,不会被吞噬,只是需要分出主次。”
    “有了这门功法,在通道打开的那一刻,她便可以将修为投射到那人身上,倘若她得到白剑,那么青白之间,也可以借由这功法合为一体,重归道祖威能,她也能借此证道……”王盼盼道,“你自然知道她说的这门大法,是和谁同修了。”
    阮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谢之间本就血脉相连,都是羽族出身,王胜遇和谢燕还又一向被并称为双骄,两人连长相都是颇为相似,中中因缘,都和这天魔缭乱太过合衬。谢燕还这计划虽然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想,又简直是再合适不过,她性格潇洒肆意,正好在外闯荡,王真人内敛多谋,便可在琅嬛周天蛰居潜修,同时推波助澜,将周天大局往他们想要的方向推动。若是她成功归来,那么合道之后,自然是以谢燕还为主,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计划便是失败,王真人最多是止步洞天,也没什么损失,谢燕还却要陨落在外。她冒了最大的风险,自然也要得到最多的好处。倘若没有这个计划,王真人被困在琅嬛周天,又哪有得窥道祖之秘的机会?
    “但是……”她缓缓道,“这确实是个很疯狂却也很完美的计划,若以你们对师尊的理解,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
    王盼盼点头道,“是啊,但是……但是师尊却一口回绝,没有答应。”
    她面上现出极其古怪的表情,参杂了迷惑与猜疑,“我真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我一直没想通师尊是为了什么……”
    阮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仿佛全明白了,却又因此坠入了更深的柔网之中,不断下坠。她就像是偶然吹过了指尖一只蝴蝶,便连自己也没想到掀起了这若干的变化。
    是啊,只有和道祖有关的过去,才无法更改……
    直到那一刻,过去才明白下来,当她追着王雀儿跳入甬道的那一刻——
    “我要你做他的过去,而不是某一中可能,我要你成为他唯一一段过去。我要你一见了这个徒儿,便要待她好,你要待她比待所有人都好。”
    “或许……”阮慈轻声说,“或许是因为鸳盟早定,他……他早答应了另一个人……”
    当时那秀眉俊目的修士是如何回答的,他弯眼笑了,在那不断坠落的虚空中轻抚她的眉眼,“若能回去,便都依你。”
    倘若他爱了别人,永不变心,又如何能对她好?
    原来……原来他是真的对她很好,原来,原来……
    王盼盼的猫眼瞪得又圆又大,在灯光下不停地收缩又放大,它仔仔细细地望着阮慈,面上掠过太多思绪,惊讶、叹息、惋惜,却也有恍然大悟和一丝解脱,它轻声说,“原来师父他当真……当真别有思量……”
    它的大眼睛内一滴滴滚下了泪水,声音里却带了一丝颤抖的笑意,“原来……原来……”
    原来王真人并非不愿反抗洞阳道韵,只是他将手中的筹码给了未来那人,不论如何,他都难以成就大道,只是比起做道祖的附庸——比起这本就疯狂,本就渺茫的谋算,他把手中全部筹码,都押给了未来那更为遥远,更为行险,更为渺茫的那个人!
    倘若他和谢燕还合谋,阮慈……阮慈又到哪儿去生出来呢?谢燕还或许便不会叛出上清门,不会去做魔主的道侣,也不会在南株洲养伤……这世上便不会有阮慈了!
    一人一猫在灯下久久相对,似乎有太多说不出口的话语,在灵机中流转,又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在慢慢抚平,许久许久,王盼盼方才道,“接下来的事,你其实也都猜得到了。”
    “做弟子的,有了自己的抱负,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心中依旧记挂着恩师,但却也毅然追随真正志同道合的主君离开上清门,谢燕还有许多办法将不愿变成情愿,或许……或许带走我们,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她想要改易恩师的心意,若是不然,也要将恩师削弱到无法和她为敌的地步。而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推诿的,有些事做出选择时便该知道后果,那之后所有的痛苦都是虚伪,既然已然做了决定,彼此便是道敌。我们的死,对谢燕还的谋算都有助力,直到她离开琅嬛周天那时,跟她一起离去的旧部大多都已死了,但我们并不后悔,也有人留了下来。”
    王盼盼幽幽道,“可我现在也很高兴,阮慈,此时此刻我仿佛才终于得到了解脱,不论谢燕还是成功还是失败,至少我们都还有你,师尊的选择并没有错,我们的选择也没有错,我们共同的选择才造就了你……原来,原来我也是这无穷众妙因缘中的一丝,即便是被牺牲的那一根,可我心里还是好欢喜。”
    它仿佛有了一丝小姑娘的娇憨,柔情地说,“你知道吗,阮慈,师父原来真的和现在不同,他待三师兄犹如亲儿,待我也不差,我们都盼着他有人疼惜,有人能懂……原来他真的有,原来他一直在等。”
    “那便好了,”它的猫身闪闪烁烁,似乎开始摇晃,“那我也便能放下了……”
    阮慈眉头一皱,急急伸手一指,那小小棺材从王盼盼腰际跳出,一口将它吞入。王盼盼在里头缓缓沉睡过去,透过子棺看去,王盼盼却不再是一只猫儿模样,而是一个小小姑娘,玉雪可爱,见到了她,仿佛便能想起数千年前,她天真浪漫地在金枰玉真天奔跑,拽着一只大灵猫的胡须,要爬到它背上的可爱模样。
    “师父!”
    那时她面上的笑靥没有一丝阴霾,回头冲秀逸青年脆声大喊。
    “这猫儿好可爱呀!我想给它取名叫做盼盼!”
    第313章 金映妆台
    支撑本应离去的真灵还在实数徘徊的,自然是那坚强的意志和不熄的执念,王盼盼虽然已和师父恩断义绝,甚至被王真人亲手杀死,但显然并未怪责王真人,心中还对他执念甚深。如今这个疑惑得到解答,执念消散之后,若无奇遇,只怕也很难和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在实数之中行走,又随意动用法力了。这些滞留实数的真灵之中,楚真人只能隐藏在虚实之间,残魂转为凡人世世早夭,唯独王盼盼是最自在的,还可动用法力猎杀灵兽,这对实数的干涉远不是其余真灵能比的,此后这样的景象也难再见,它怕是要在子棺中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过往隐秘,难免令阮慈心头千思万绪,久久难平,但此事她也不愿再和王真人谈起,只是徒惹心伤,他们两人的故事,远远未到可以谈论的时候,难怪王真人曾对她说,“这只在你一念之间”,阮慈的未来还在混沌,则王真人的过去也还未曾分明。只是那些月下回眸,含笑私语,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分明两人之间有那玉佩一线相连,便是千山万水也视若等闲,但这一夜却是辗转反侧、相思难眠,却又不愿动用那两心通的神通,反反复复地回味了一整夜,方才仿佛是多明白了一点儿,至少是明了了自己对王真人的心动,为何如此自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恩师,但这件事便是这般,不知不觉地发生了,也不知是何时,便在心中生根发芽,酝酿出了这若干因果。
    倘若没有他,她该从何来呢?她欢喜他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呢,她自然会欢喜王胜遇。将来……将来他们要一起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想来这些无穷的可能,现在都藏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只是他从来都不肯说。
    阮慈也难以想象自己倘若是王真人,该会如何看待这世间,如此之多的可能性耦合在一起,这世上的任何事仿佛都成了混沌,尤其王真人所修的乃是天星大道,最善卜算,所见未来更是丰富多彩,倘若道心不坚,很容易迷失在这些未来过去之中,难以寻到自己的道途。更何况他还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他的过去,要和阮慈一起决定,若是处境倒转,换了阮慈,真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这般看,洞天真人不愧是这世上最靠近道祖的存在,其存在的形式已和低辈修士有了极大的不同,若是以上法成就,距离合道也就是咫尺之遥,只是对于世上大多数洞天真人来说,这咫尺之遥,依旧犹如天堑般不可逾越而已。道祖之间的游戏太过封闭,谢燕还身后还有其余道祖下注,王真人倘若没有道祖下注的话,那么便是因为阮慈,方才能侧面参与到道祖之争之中。
    不过即便如此,却也不能说他们就一定会输给洞阳道祖,洞阳道祖所合两条大道,是交之大道和通之大道,这两条大道本就相融相近,而且道义较为狭窄,却和阮慈的太初无法比较。大道和大道之间,本就天然存在统御关系,譬如五行道祖,自然下有金木水火土五条大道,太初大道所能辖制的大道中,倘若合道的道祖越多,太初道的威能也就越大。阮慈即便只合了一道,也未必就不如洞阳道祖。譬如青君,青君在陨落以前也只合了生之大道,但宇宙中应当没有道祖胆敢说自己稳胜于她。
    此番游历下来,道祖对弈之局似已勾勒出了一个雏形,洞阳道祖坐庄守擂,在他身上投注的已有佛祖浮出水面。他对面的时之道祖也是旗帜鲜明,还有诸多过去未来的力量暗伏,只是现世之中,暂时只有时之道祖现身而已。或许风之道祖也有意插手其中,只是难以看清他的立场,在阿育王境中,若不是明潮现身,阮慈也不会被逼到那般绝境,然而也正因为被逼到了那九死一生的绝境,她才会在天录的刺激下成功拔剑。风之道祖到底是有意暗助她,还是弄巧成拙,阮慈也说不出来。
    此外隐约显露关注的,自然还有情祖,情之大道天然被太初大道钳制,情祖对阮慈也是多方关注。阮慈此次前往九幽谷拜会,除了圆满关隘之外,也有试探情祖之意。只是此前情祖似乎觉得还不是时机,这数月以来阮慈对九幽谷方位都无甚感应,这一夜过后,或许是这条锁链已松懈不少,灵觉更加旺盛,念头活泼泼地,内景天地生机越盛,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新生命一般。这便是关隘接近圆满,所给出的反馈,此时她炼化法力的速度已越来越快,若是这般下去,只怕在十数年内便可达到金丹大圆满境界,距离元婴,只有这三道关隘了。
    翌日从客舍出来,阮慈便不再去探望残魂,而是携了姜幼文离城而去,叹道,“日后我也不愿再来这里了,或许再来此处的时候,便是出结果的时候罢。”
    姜幼文一言不发,双眸转来转去,神色颇为古怪,阮慈道,“你也别装啦,昨晚伏在我洞府外偷听,当我不知道么?”
    考量到诸多因素,她不会和谢燕还一样,直接将周天大劫的隐秘告诉金丹境界的友朋,毕竟她和诸人可没有这些约定,有些事便是在金丹境界知晓了,其实对大局帮助也不太大,反而阻碍修行,等到成就元婴之后再行告诉,也是一般。但很显然,姜幼文等人没有一个会这般想,比起修行遇阻,他们更不愿无知无觉地活在假相之中。阮慈不是没感应到姜幼文潜入,只是不动声色,任他窃听,能听去多少,便看他的缘法。
    从他神色来看,姜幼文的本事超出她意料不少,不但连周天之密业已猜到,连上清隐秘都被他知晓良多。阮慈和王真人的关系,自然也瞒不过他,姜幼文被阮慈点破,反而放松下来,透出一股长气,道,“果然巴结慈师姐,乃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天下间有这样多波澜壮阔的传奇,想到终有一日,我将成为其中的一个,怎地不教人心驰神往,更增上进之心?”
    又喜不自胜地道,“苏景行和沈七莫名其妙,躲开去你侬我侬,真是情爱误事,愚不可及!瞧我紧紧跟牢师姐,得了多少好处!”
    阮慈被他弄的啼笑皆非,道,“你瞧他们愚不可及,他们瞧你是不知好歹呢,这些事现在知道,只对你修行有害,苏景行成赢在即,无谓招惹这些麻烦。更何况我猜他心里是早有猜测的,你瞧提早知道这些的修士,下场多数不怎么样,譬如我从前那些师兄师姐,都被这秘密拖累了。”
    姜幼文却道,“怎能说是拖累,求仁得仁,这是他们的幸运。我从前对师姐那猫儿没什么看在眼里,如今却很敬重她,她和我一样,疯得很清醒,并不像我想的那些名门弟子,心中只有名门,而无自己。”
    阮慈不料姜幼文是如此评价王盼盼,想了一想,却觉得他说的很对,王盼盼并不苦情,上清门这些纠缠恩怨,很有中央洲陆的风格,缠绵悱恻之中,混杂的是杀伐果断的连绵血色,她不由笑道,“你这样说,可要小心了,倘若有一日,我也和谢燕还利用他们一样利用你呢?”
    姜幼文挺起胸膛道,“悉听尊便,此身交付主君,只求异日能见一个结果。”
    他语调淡然,还有些调皮,好似在开玩笑,但阮慈却知道姜幼文半点没有作伪,他只怕是听闻此密之后,立刻便做出了和王盼盼当日一样的判断和选择,琅嬛修士,尤其是中央洲陆的修士,从来都不怕死,不论是自己还是他人,生死都是处之泰然,倘若能死在这般大事之中,只要足够值得,又何惜其身?
    她轻轻一叹,也说不出是什么想法,事实上便连阮慈自己,也很难说将来会否有一日会将他人的生命作为谋算中的筹码。她一向有许多想法,却也知道现实太过残酷,就是自己的心思,也一点都不稳定,将来的事,实在不宜于今日设限。
    “眼下且还不到这一步,毕竟你们修为太弱,实在没有牺牲的价值。”最后也只好扯开话题,随意笑道,“还是尽快提升修为好些,我听说沧浪宗的元神子已成功迈入元婴,那还有些作为棋子的资格,你们呀,实在太弱,不堪一用。”
    姜幼文立刻暴跳如雷,和阮慈一路争辩起来,极力要证明自己虽然暂未元婴,但依旧有用。两人一路说笑,按阮慈感应中的方位随意飞掠,以这两人联手的威能,元婴以下几乎是难逢敌手,更不说还有东华剑镇压,因此这一行虽然并未刻意遮掩行踪,却也没有什么宵小上前滋扰。
    不觉又是数月过去,九幽谷仿佛已在咫尺,但却又还没有明确线索,倒是沈七和苏景行已是切磋完毕,联络阮慈,也来找她相会。阮慈和姜幼文便暂且在一座小城停下落脚,这小城立在山巅,山水秀丽,但灵机却不太浓郁,没有太多修仙门派在此,凡人也不太多,城外便是大片青山,待到夕照之时放眼望去,群山犹如妆台,本地人呼为金映妆台。阮慈便约了姜幼文,和他并坐城头同赏夕阳。果然那残阳如血,晚霞便如同胭脂一般,在妆台上肆意点染,美不胜收,阮慈不由笑道,“真是风流旖旎,这景色合该与情人共看。”
    正说着,无意间扫了姜幼文一眼,便是微微一怔——姜幼文望着她的神色,一样柔情似水,仿佛多少情分,尽在这含情眼中。
    第314章 九幽情种
    这美景合该和情人共看,阮慈也知道许多修士风流多情,招惹了无数桃花,更是知晓自己多少也算个未来道祖,遇合之奇、见识之广,在同辈中也是难寻敌手,便是有些人私下仰慕,当此美景偶然泄漏心中仰慕,也不足为奇。但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姜幼文,以此子性格,倘若当真对她有意,绝不会藏着掖着,况且姜幼文天性孤拐,对情事不以为然,便是开启情劫,也不该如此深情,仿佛对她倾心已久似的,若是有些心动,还在情理之中。
    阮慈心中一动,凝神看去,果然见到姜幼文识海之中,有一团桃红念头,周身萦绕的气韵似乎和本体天然情念不同,只是这差异十分细微,转瞬间便要消失不见,彻底没入姜幼文识海。倘若不是遇到了她,便是元婴修士到此,也很难发觉不对,更谈不上做些什么了。想要干涉心中情念,便是对元婴修士来说,倘若所持大道与其无关,也是难以办到。
    情种?
    阮慈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升起反感,道,“别动。”
    她指尖蒙上道韵,往姜幼文头颅伸去,姜幼文对她道韵已很是熟悉,闻言便忙放开抵抗,任由阮慈素手没入头颅中,心头一念不起,阮慈也暗赞他聪慧,虽说以她所能,未必会伤到姜幼文,但此前操纵情念多数都是对敌,不会太考量是否留下暗伤,姜幼文这般配合,也让她更好放手施为。
    那情种却不甘坐以待毙,随着情念渐熄,也欲潜入姜幼文识海深处,它的活动滑溜隐秘,极有灵性,仿佛一种生物在和阮慈博弈,战场则是姜幼文相对脆弱的识海,不过这情种到底并非修士本人,便是罕见地极有灵性,也难逃阮慈手段。阮慈双指似缓实急,封住所有变化,片刻后道,“好了!”
    她缩回手,将那情种夹在手心仔细打量,姜幼文又惊又怒,干呕了几声,这才凑过来打量,怒道,“居然敢动我的情念,此人——”
    阮慈给他一个眼神,姜幼文便不再往下说了,有些念头放在心中可以,倘若说了出来,便等如是给自己找了个极为强大的敌人,倘若这是素阴白水真人所发情种,姜幼文该如何对付她?总不可能让阮慈时时刻刻都在一旁,为他防范对方的情种攻击吧。
    技不如人,便是如此,姜幼文也没什么好不服的,他对修为不如他的人更是狠辣至极。只是仍旧不解道,“这是在用我试探你么?还是只是为了闲耍取乐?”
    阮慈往四面八方看去,幽幽道,“或许可说是借你来试探我,或许也没有特意针对,你瞧——”
    她轻轻在姜幼文眼皮上一抹,姜幼文展眼望去,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此前两人都没有对虚数观照太深,此时望去,才见到那日暮金光之中,无数光种正在山林间上下飞舞,随风往远方慢慢飘去,有些光点胖大圆润,有些光点瘦小轻盈,浮浮沉沉,煞是好看。但对知晓其用的修士来说,却堪称可怖,这里每一粒情种,都可让一名修士深陷情关,难以勘破——生死倒是无妨,但己身情念受他物操纵,不由自主,这样的感觉却会令大多数修士怒不可遏。
    “看来九幽谷便在此处了。”姜幼文喃喃道,“九幽情种,当真是名不虚传……”
    他性子一向偏激,便是在太微门见识了清善真人的神通,也没有此时这般止不住的忌惮,可怜兮兮向阮慈望来,阮慈莞尔一笑,将道韵小珠丢给姜幼文,姜幼文连忙将其激发护住自己,这才安下心来,道,“这情种如此浓密,是否要提醒一下小苏他们?他们两人本就讨人厌得很了,我可不想再来个心意萌动,三角纠缠什么的,扰人修行,平添多少事情。”
    看来他不但自己对恋情无动于衷,也不愿身旁人缠绵其中,最好所有人都一心大道,又或者是反抗周天大劫。阮慈失笑道,“倒也不必了,他们身上都带了我的道韵痕迹,这些情种既然知我道韵足以应付,应当也会趋利避害,不再会对他们两人出手了。”
    姜幼文道,“你这样说法,好像这些情种都有自己的念头似的……”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和阮慈同时望向远方,却都没有挪动,只是目注着气势场中,一股骇人气势由远到近,只见遁光一闪,一位绝色少女在二人面前现身,微微笑道,“若说每一枚情种都有自己的念头,那尚且还远远不至于,不过是趋利避害的本能罢了。小郎君也可放心,那情种既然无意落入你心中,又被取了出来,那么你这辈子也不会再受我们九幽谷情种垂青啦。”
    姜幼文在此人面前丝毫不敢造次,因为她并未掩饰自己元婴期的修为,且还是本体到此,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但也还是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那元婴少女欣然对阮慈笑道,“久闻剑使威名,也曾数次见闻剑使那惊天动地的作为。慕尊使风采久矣,九幽谷众人苦候,还请二位随我来。”
    只看她对阮慈亲近仰慕的态度,便可知道此女真正触碰到了道韵,因情之大道,所有大道都在太初大道统辖之下,对其上大道的道韵,自然是敬畏崇慕,这种道韵之间的统属关系,也会影响到人际,否则便算是背道而驰,要承受一定程度的反噬。其中许多幽微之处,不是下境弟子可以随意想象。阮慈微微笑道,“哪里,过于客气了,我这里未曾感受到呢。”
    话虽如此,她还是起身将气机和那少女连通,那少女捂嘴一笑,将两人卷起,眼前景色急剧变动,她这才一边飞掠,一边婉转道,“也并非特意试探剑使,这金映妆台乃是我宗情种萌发散逸之地,倘若质素足以和情种相合,自然而然便会招惹来一二情种垂青,不过入体之后,感应到剑使手段,在下这才见猎心喜,和剑使小小游戏一番。到底是未来道祖,剑使对道韵的把握,并非在下所能抗衡。学艺不精,倒是让剑使见笑了。”
    难怪她虽是元婴,却对阮慈如此客气。姜幼文不免也与有荣焉,阮慈虽还有些不以为然,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若说不喜,孟令月去世时她便很反感这种行为,但如今还不是上门拜访?来者是客,也要给主人几分面子。
    这少女见阮慈不再怪罪,面上笑容越盛,道,“我们这里寻常也难有客来,招待简陋,还请剑使不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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