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还没消化完呢,就来了这么闹心的一出,他简直要被气死。
    萧彧又想到一件事:崖州新任刺史迟迟没到任,是不是因为梁王与豫王围城耽搁了?
    正是。薛钊还在信中提了一笔,下任崖州刺史叫赵仑,是赵太后的一个远房子侄,此前在禁军中任校尉,这次提拔为刺史,算是越级擢升。看来他们对郎君极为不放心,派了亲信过来。裴凛之虎着脸说。
    那等赵仑到后,就知道会对我怎么处置了。萧彧说。
    谁要是敢动郎君,我便让他有来无回。裴凛之眼中露出狠厉之色。
    萧彧意识到,他这个身份,想偏安一隅实在是太难了,就算他不想争,命运的洪流还是会将他裹挟进去,逃避是没有用的。
    看来他们练的这几百兵远远不够用啊。
    当晚下课之后,裴凛之便去找了赖峰三人,当晚,向阳和关山便搬回了宅子里。
    虽然他不十分信任这三人,但目前除了他们,他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保护殿下的人选。
    萧彧是第二日才发现向阳和关山已经搬回来了,他起来洗漱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正在练功的向阳。
    向阳的兵器是铁鞭,鞭子长,按说天井这地方有点狭小,并不太适合施展,但那条铁鞭如有眼睛的灵活游龙,指哪打哪,虎虎生风,院子里的障碍物于他来说毫无影响。
    萧彧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种兵器,就连影视剧都极少有人用,他站着欣赏了一会,然后鼓掌:好!
    向阳自然早就注意到他了,便收了铁鞭。这鞭子折起来所占空间很小,非常适合随身携带,想是一直带在身边,萧彧竟从未注意到他身上还有兵器。
    萧彧非常意外:向阳你怎么在这里练功?
    向阳走过来,朝他抱拳:回郎君话,自昨夜起,裴郎君要求我同关山都搬回来住。
    萧彧恍然大悟,应该是裴凛之担心他的安危,将他们重新叫了回来。想到以后的平静生活即将不复存在,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便说:谢谢你们。
    向阳站在原地:郎君无需担心,我们一定会守护郎君周全。
    闵翀从房里出来,看着萧彧和向阳,满眼都是疑惑之色,看样子他不在这些日子,家中又发生了不少变故。
    萧彧看到闵翀,心情好了些:闵当家可休息好了,今日我们上船去清点货物吧。
    好。
    要不现在就去,我上午还得上课,不然就得午后才有空了。
    闵翀点头:那现在去吧。
    萧彧抱着还没睡醒的阿平出来,家中孩子不论男女,一早都起来跟着操练去了,没人照顾阿平,都是萧彧自己带他。
    向阳见状,便伸手来接过了阿平。
    路上,闵翀说:郎君所需的种子和幼苗根茎都搬下船来,金银也可以卸下,余下的象牙玳瑁香料就不搬了,只取些郎君自用的,余下的我拿到北边去换了。
    萧彧点头:正合我意。闵当家打算何时北上?现在北边局势有点乱。
    闵翀皱眉:打仗了?
    对。
    谁打谁?
    萧彧说:安国内乱,梁王起兵造反。
    儿子打老子?
    先帝驾崩了,兄弟阋墙。
    闵翀轻蔑冷笑:一群蠢货。鹬蚌之争,渔翁得利。
    萧彧摊摊手:可不是。
    闵翀说:那就往更北边去。东戎西戎都可以,胡人更喜欢这些东西。
    如此甚好。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海边,他们划小船抵达大船,闵翀叫一声:吉山。
    很快,吉山就过来放下绳梯,他夜间就守在船上。
    闵翀最先上去,萧彧随后,向阳抱着阿平在最后。
    萧彧上去还想帮向阳抱阿平,但向阳没让,他一只手攀着绳梯,如履平地,轻松上了船。
    两艘船的甲板上都堆满了象牙犀角玳瑁之类的货物,还有各种植物的幼苗,因为这些不怕淋雨。
    萧彧辨认了一下,有甘蔗、茄子、荸荠、葡萄、芦荟等作物,可能是船上条件有限,这些作物看起来都很羸弱,把萧彧给心疼死了:赶紧将这些搬上岸,好好种起来,可别死了,千辛万苦才弄回来的。
    闵翀发现萧彧对那一堆象牙玳瑁砗磲视而不见,倒是对一堆果蔬苗格外重视,不由得挑挑眉。
    萧彧扫视了一眼象牙玳瑁砗磲犀角,不知道杀了多少动物才得来的,真是作孽,但他也没法要求这个年代的人保护野生动物,毕竟他自己也在狩猎。
    看完甲板上的,便下到船舱里,里面也塞满了各种作物的种子、香辛料、宝石、皮毛等。
    萧彧最关心的还是作物种子,闵翀还很用心,每种作物种子都跟人打听过栽种的时令和干湿情况,并用纸记下来,放在装种子的布袋里。
    萧彧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棉花种子和占城稻种子,除了占城稻,还有天竺和暹罗的稻谷,此外还有石榴、黄瓜、萝卜、莴苣、菠菜、洋葱、茴香、芫荽、胡椒、阿月浑子等的种子,还有一些萧彧都认不出来,需要种下去才能知道了。
    萧彧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他们带回来这么多的种子,有一些并不适合崖州的气候环境。
    比如棉花,就适合干旱的气候,崖州并不太适合栽种,他真怕浪费这么辛苦换来的种子。
    萧彧上船之后,就一直在翻看闵翀带回来的种子,那些金银珠宝根本都来不及看,就该下船了,怕再晚上课要迟到了。
    他这种反应让闵翀有些失落,萧彧心心念念想出海,结果对带回来这么多的海外珍宝不屑一顾,却对那些种子之类的如获至宝,难道那些东西比这些宝贝更值钱?
    萧彧将种子和幼苗都搬回家中,找了块最合适的地方将那些幼苗先种了下去。
    至于种子,就要好好用心种了,尽量减少浪费,毕竟要是浪费掉了,起码又要等上一年半载才能再弄来。
    裴凛之带着满鱼去看大夫,叶大夫对他这种情况无能为力。满鱼其实早已认命了,但听到大夫这么说,他还是伤心得不能自已,他才二十多岁,难道就只能永远躺在床上了?
    萧彧也感到十分歉疚,他问闵翀,北上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满鱼,带他去广州府和建业找大夫看看,多寻访几个名医,没准还有希望。
    闵翀看他一眼,点头:好,我带他去。
    这几日闵翀带着人一直在清理船上的货物,哪些该搬下船,哪些要再拿到北边去换的,都理得一清二楚。
    萧彧也趁机将船员们的工钱都分发了,每位雇来的船员都得了十两左右银子,家仆们的稍少些,一人七两左右。
    他还承诺,等货物卖完之后,还会给大家发一笔丰厚的赏金。
    船员们拿到工钱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放大了,出一次海,就能赚上全家几年的收入,虽然历经九死一生,这个买卖还是做得的,富贵险中求嘛。
    所以尽管才上岸没几日,当听说船还要北上卖货,大家都十分积极踊跃地报名,离家门口这么近,当然要去啊。
    临出发前,裴凛之和萧彧找到了闵翀。
    裴凛之开门见山:闵当家,这次去北边,我们还想拜托你帮我们办件事。
    闵翀知道裴凛之从不开口求自己帮忙,看样子这次遇到很麻烦的事了?请说。
    裴凛之说:我们想要你帮我们在京城建业建立一个消息渠道,专门打探北边以及朝中的消息,尤其是朝廷的消息。
    萧彧有些尴尬地解释:由于个人原因,我们需要第一手的消息。
    闵翀问: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萧彧和裴凛之对视一眼,裴凛之点点头,萧彧苦笑:闵当家一直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姓萧,家住建业,因不受我爹与兄弟所喜,被流放至此。我爹六月十六去世,举国都在为他服丧。
    闵翀的脸色变了几次,从椅子上起来,退后一步,跪地而拜:小人见过
    萧彧连忙伸出胳膊,将他拉了起来:闵当家快快请起,我如今一介布衣,早已不是什么王公贵族。
    闵翀起来后,往后退了几步,弯腰拜了下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此前多有得罪,还请殿下恕罪。
    萧彧听出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不由得苦笑:这里没有殿下,我早就被贬为庶民,跟你一样。我知道你很反感官府的人,所以一直都没跟你说实话。
    闵翀冷笑:难怪你们能把我从官府救出来,原来你同他们是一丘之貉,早就串通好了。我还以为自己遇到了明主,没想到只是把我当猴耍的戏猴人。
    裴凛之听见这话顿时眉头拧起,不高兴地说:你说什么呢?
    萧彧无奈摇头:闵当家既然这么认为,那便是萧某一厢情愿了,是去是留闵当家自己决定吧。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说罢起身,裴凛之也站了起来,两人准备离开。
    闵翀咬紧牙关,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二人,突然说:罢了,算我倒霉,怎么碰上你这么个主。
    萧彧面上一喜,回头看向闵翀:闵当家可是答应了?
    闵翀仰着头,一副高傲的模样:我答应什么了?
    萧彧笑道:我就知道闵当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我虽然出身官家,但如今已是一介布衣,早就被贬为庶民了。如今的情况是,我虽然远离了是非之地,但是非并没有远离我。萧某贪生,所以才烦请诸位帮忙谋一条生路。
    闵翀重新坐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新皇帝要杀你?
    萧彧点头:差不多是这样。他一向视我为眼中钉,如今我爹已经不在了,梁王又打着我的名义起兵,所以他肯定不会放过我。
    闵翀嗤笑:你就这么几个人,怎么跟堂堂一国之君较量?
    萧彧无奈地笑:是有点螳臂当车,但也不想就此任人鱼肉,还想挣扎一下。
    闵翀说:我半年不曾回来,已经不太清楚当前形势,你们同我说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裴凛之便将当前的形势说了。
    闵翀说:所以崖州目前没有刺史,群龙无首对吧?
    正是。
    闵翀将右手背在左手心里一拍,说:这个简单,直接在崖州自立为王得了。
    萧彧闻言哭笑不得,闵翀身上果然匪气未净: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
    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你是皇帝的儿子,曾经的太子,现在自立为王,这过分了吗?闵翀摊开手,你们看,崖州地处偏远,易守难攻,朝廷必须要调水师来才能攻打此处。我去给你们买些船来,将渔民训练一下,就是水师。包准你能够在岛上过得逍遥自在。
    裴凛之看着闵翀,眼中流露出赞同之色,这一点,闵翀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萧彧摆手:这不行。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我不会做。
    闵翀惊讶地看着他:他都要你的命了,这还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萧彧说:他现在还没来要我的命。
    闵翀点头:那行,就等着他来要你的命时咱们再做吧。真没想到,我曾经想做做不成的事,居然有人替我做了,有意思,有意思!他说着仰头笑起来。
    萧彧看着他,这家伙原来还真想过自立为王啊。
    闵翀说:我明日便动身北上,将东西换成钱,回来给你招兵买马,干这个最不能缺的就是钱。
    裴凛之说:那这次去能顺便再买几艘船吗?
    当然要买,有备无患。水师也要训练起来了,等我回来了给你们训练。闵翀兴冲冲地说。
    萧彧发现,他俩似乎对招兵买马比航海赚钱兴趣更浓厚。
    自己只想做个富家翁,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多身不由己的事。
    第二日,闵翀便带着满满两船货物北上,船上除了从海外淘换回来的珍宝香料,还有雨具坊生产的雨伞,以及茶场的茶叶,要跟东西戎的胡人交换,茶叶便是最受欢迎的商品。
    比起萧彧的被动防御,裴凛之比他积极主动多了,他已经在招兵买马了。
    他从周围几个村落去招募了上百个私兵,每天从早练到晚。没办法,他们起步太迟,不能和白沙村这些训练了一年多的人相比。
    萧彧只是听裴凛之提了一嘴,他当时也是随口答应了,没想到短短几日,人员就到位了,并且像模像样地开始操练。
    萧彧也终于深刻体悟到了养军队的成本有多高,这些人不仅要吃饭,还要发工钱,没有巨大的财力支撑根本就养不起。
    萧彧有些怀疑自己还没成为富翁就要先破产了,希望闵翀能给他带回满船的金银。
    第56章 觉悟
    虽然剑悬在头上, 日子该过还得过。只是萧彧身边的守卫等级提升了一个级别,以前总是吉海跟着他,现在换成了向阳或者赖峰,有时候是他们两个。因为关山要和裴凛之一起练兵。
    吉海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人抢了, 分外失落。
    他是个不太爱表达的人, 萧彧不让他跟着, 他也不问原因, 只是不断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以至于郎君不要自己了。
    后来看到师父找了那么多人回来操练, 并且从早练到晚,便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吉海是个聪明人, 也知道郎君和师父身份不简单, 虽然他们从没跟他解释过,但很多重要场合他们也不避开自己, 比如他就知道阿平身世非凡, 赖峰三人是他的护卫。
    吉海想明白这个事,便拼命练功, 他一定要成为师父那样的高手,保护郎君不受到任何伤害。
    居岩本来正是贪玩的时候, 每天按要求完成训练任务就万事大吉,结果最近师兄发了疯般拼命练功, 还以为是师父布置的任务, 便跟着一起练。
    萧彧的生活还是照旧,他每日还是照常上课, 带阿平, 最近多了一项新工作, 就是研究各种作物的种子。
    崖州气候适宜,阳光雨水都充沛,大部分作物都无需考虑时节便能种植,只是有一些喜温喜寒的作物要特意挑选冬令时节来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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