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密室。
    所谓密室,就是尚书大人平时休息、读书的所在,拐过雕栏的屏风,先一道月亮门儿,进去是个小阁,是书童下人听候使唤的地方,再进去便是书房,有书桌书架,旁边还有矮榻,可以午睡。
    这时,坐在椅上的玄月便被抬进了书房,杨瀚提着剑随后进去,外边则是重重侍卫,不需要摔杯,只要杨瀚咳嗽一声,立马杀入,为了怕闹出误会,杨瀚还真不敢随便咳嗽了。
    待书房中一静,再没了声息,杨瀚便把灯往旁边推了推,斟了杯新茶,捧在手中,道:“你有什么重大消息,现在,可以说了。”
    ……
    荼狐入住的客舍,布置十分豪奢。
    毕竟,庚员外现在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只不过,整间屋子难免透着股子暴发户的味道,荼狐却是不甚看得在眼里。
    倒是厨下侍弄的几道菜肴,一则荼狐是真饿了,二则也是那厨子手艺好,吃得荼狐甚是满意,待她感觉饱了,再喝几口暖茶,胃里甚而有些胀了。
    一向不喜欢多食,跟着父亲养成了吃饭只吃七成饱的荼狐,便捧着茶杯,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踱了起来。
    壁上,附庸风雅地挂着几幅字画,荼狐瞧了两眼,也不大看得上。倒是一架子书中,很多是南孟国不曾见过的。
    这都是荼员外从瀛州,趁着战乱淘弄来的,据说其中不乏珍本孤本。因为各洲在语言文字上,倒是拜五百年前的天圣帝国之赐,全是统一的,所以荼狐自然看得懂。
    这时候,雪莲夫人由管家引路,带着七八条大汉,却是赶到了客舍。
    “那小妖精住在哪里?”
    “夫人,就在这间精舍。”
    雪莲夫人冷哼一声,便昂然而入,迈步进了客舍,雪莲夫人刚要挑眉大喝,看清那位姑娘,却是微微一讶。
    此时荼狐正捧着一杯书,站在书架旁看得入神。
    茶就放在旁边架上,热气袅袅。
    荼狐捧着书,垂着眼帘,灯下看去,那绝美无俦的侧脸儿不仅美若仙子,而且有种说不出的娴雅知性之美。
    那灯下美人儿,仿佛世上最好的丹青妙手,绘就的一副画,入目只觉奇美无比,心静无比,竟尔生不起一丝暴躁愤怒。
    管家跟进来,见女主人呆呆发愣,心中不由一奇,难道夫人认得这少女?
    管家进前一步,看了看雪莲夫人,雪莲夫人一下子醒过神儿来,略一思量,转身便走。
    管家莫名其妙,忙又跟出去。
    他们到了院中,管家才到:“夫人?”
    雪莲夫人道:“这个女子,你们老爷是从哪儿找来的?”
    管家道:“老奴方才问过了随老爷回来的随从,说是就在望龙城西门外,一处土地庙。据说,发现这姑娘时,她正提着一口剑,不知在寻些什么。也不知老爷与她说了些什么,她便随老爷回来了。”
    雪莲夫人道:“这姑娘气质不俗。尤其是她那衣物,所用质料,很是昂贵,出身定然不凡。”
    管家道:“这样说来,此人更不能留下,不然一旦得了老爷欢心,只怕……”
    雪莲夫人冷冷一笑,道:“那是自然。”
    雪莲夫人看看管家,宽慰地道:“你倒忠心,很好!只是我看那女子,气质着实不凡,她又有剑……”
    雪莲夫人眯了眯眼睛:“我前几日听人说书,说这江湖上,有三种人不可招惹,一是老幼,一是残疾,还有一个,便是女子。盖因但凡这样的人,看着都是最弱的,可他们既然能行走江湖,一定有了不得的本事傍身。”
    管家动容道:“对啊,还是夫人想的周到,既如此,咱们府上这家丁护院,只怕未必是她对手啊。”
    雪莲夫人微微一笑,道:“咱们家里用来药老鼠的砒霜,可还有么?”
    管家吃了一惊,他原听夫人说要打杀,其实也只当是打一顿赶出去了事,没想到居然真要杀人。
    管家变了变脸色,吃吃地道:“夫人,这……朝廷律法已经颁布,不比从前随意,夫人是否狠狠教训她一番赶出去就算了?”
    雪莲夫人冷冷地道:“刚才夸你忠心!你怕什么,这儿正在施工,处处是坑,随意一埋,认人知道?况且我哥哥是什么人?那是大王身边的第一红人,杀一个不知来历的江湖女子,谁会找我的麻烦!”
    管家想起雪莲夫人那强大无比的后台,狠了狠心道:“是,老奴明白了。”
    雪莲夫人这才换了脸色,道:“咱们家的客人,自然要照顾得周到一些,送份儿夜宵去吧。”
    管家垂手道:“是。”
    何以“消夜”?唯有“夜宵”!
    很快,两个小丫环就给荼狐送去了夜宵,一份药木瓜、一份麻腐鸡皮、一份烧烤鹿肝、一份滴酥水晶脍,还有一碗银耳羹。
    荼狐本来饭量就小,老是只吃七成饱,胃都小了,今儿因为错过了饭食,刚刚吃的太多,哪里还吃得下。奈何那两个丫环只是听命行事,说是要对客人殷勤一些,因此不敢收回,只好叫她们放在了桌上。
    看着桌上几道夜宵,倒真是引人馋涎,可胃里却还有些发胀。她摇了摇头,转念一想:“没道理啊,哪个大户人家对西席先生如此殷勤?若是男孩儿,指望他光大门庭也还罢了,只是教习女公子,习些琴棋书画,会对西席如此器重?莫非是……”
    想到这里,荼狐顿萌退意。不行,如果那庚员外真有这个意思,就得早早辞了这份工。
    荼狐想着,就听一声“喵呜~”,回头一看,一只花狸猫儿正蹲在窗上,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她。
    荼狐一见甚喜,招手道:“小狸奴,来来来,这边儿来。”
    那小猫大概是府里养的,也不怕生,就轻快地跳进来,跃到了桌上,还拿嘴巴蹭了蹭荼狐。
    荼狐被它一蹭,心都要化了,稀罕的不得了,便捡了几片麻酥鸡皮递给它。小猫儿跃了跃,便舌头一卷,吃了起来。
    荼狐好不欢喜,一连喂了七八片,那猫儿才扭过了脸儿去,不肯再吃。
    荼狐嘻嘻一笑,放下筷子,小心翼翼想去抱它,不想那猫向前一窜,打翻了那碗羹。
    荼狐“哎呀”一声,怕那羹汤溅到身上,急忙跳起时,拐到桌角,又把茶壶弄洒了,顿时杯盘狼藉。
    那猫儿吃这一吓,嗖地一下就从窗子跳了出去。
    荼狐一见,好不惋惜。
    客舍院外,一处耳房里,雪莲夫人静静等了很久,听不到客舍中传出惨呼,不由眉头一皱,吩咐那两个丫环道:“去,收了杯盘,客人也该睡下了。”
    两个丫环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这时一只狸奴趁着两个丫环开门,一下子闯了进来,叫声凄厉。
    雪莲夫人一见是自己心爱的狸猫,急忙站起,上前欲抱,口中道:“哎呀,娘的小乖乖,这是怎么了,叫得这么大声,扎着了脚么,快叫娘看看。”
    平素这小狸猫与她最亲,这时雪莲夫人弯腰去抱,那猫儿却向前一窜,避开了她,又是凄厉地叫了几声,突然软倒在地,抽搐起来,片刻后口吐白沫,竟尔没了声息。
    雪莲夫人大惊失色,慌忙抱起猫儿,心疼的掉下泪来,泣声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管家,我不是吩咐你下的鼠药,都要用瓦舍盖住,不叫我的猫儿吃到么?”
    管家瞠目道:“是啊,老奴亲眼看着的,府上的鼠药,都是这么下的,它不该吃到才对啊。”
    雪莲夫人心疼不已,抱着小猫只是垂泪,一会儿功夫,眼睛都肿了,这时那两个丫环拾了杯盘食盒回来。
    雪莲夫人瞪起一双红肿的眼睛,凶狠地道:“那小贱人可死了?”
    一个丫环道:“夫人,那女子好端端的。”
    雪莲夫人怒道:“她没吃夜宵么?”
    另一个丫环道:“夫人,那女子说,有只猫儿闯进了去,蹬翻了银耳羹,撞倒了茶水,所以,她便未曾食用,还说不饿,就要睡了,叫我们收拾下来便是。”
    雪莲夫人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咬牙切齿地道:“烧死她!这馋猫侥幸替她死了一回,这回放火,不信她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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