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瀚看着蔡小菜,沉声道:“寡人封孟展为安乐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这是何等的恩德。孟展却不思国恩,居然串通外敌,图谋不轨,事败之后,畏罪自杀,呵呵,他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孟展一听,顿时面如土色。
    杨瀚,这是对他动了杀心啊。
    杨瀚的心,现在确实要比以前更冷,以前,他只是孤身一人,如果不是对他,不是对他至亲至爱之人有生命威胁,他也不必做出赶尽杀绝之事。
    可如今不同,他以一人之身,系一国之安危。如果真让孟展逃了,可谓后患无穷。或者,孟展没能力动摇他的江山,可在这过程中,却要有多少本可以不用死的人去死?
    所以,杨瀚此时,的确是动了杀心。
    其实刚抓了孟展之后,已经不知有多少近臣向杨瀚表达过意见,都认为孟展不可留。就连高初和李淑贤,两位一向较劲的宰相,在这件事上都是意见高度一致。
    杨瀚总是觉得孟展已经亡国,亡国之君难道就真的不可留?
    例朝例代不曾做过的事,自己未必就能做到。
    直到今天,想到可能的后果,他才明白,古来亡国之君,少有能得善终的,并不是胜利的朝廷一定容不下他,又或者他一定有造反之心,而是天下间总有想利用这面旗子搞些是非的人。
    毁了这面旗子,是减少不必要损失的最简单的办法。
    也许,古来亡国之君,只有一个刘禅,算是大智若愚,得了善终了。可是,情商像他那么发达,处处装疯卖傻,以自晦隐藏才能,又能不被人识破的,天下间又有几人?
    至少他孟展是万万比不了的。
    至于说刘禅若通明贤达,为何却亡了国?
    一代君王,对于国家的作用,确实至关重要,可是关乎一个国家存亡的关键要素,却不只依赖于一位君王。更何况,情商发达、机警狡智,并不等于就擅长治理国家。
    徐公公和木华离一听,就明白了杨瀚的心意,再看向孟展时,那目光已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蔡小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孟展已经被杨瀚放弃,那么自己三人,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小菜不想死,她还有一个月零三天才过二十二岁生日。可眼下,还有逃生的可能么?
    伊吹和俊之介跃下马来,赶到蔡小菜身边,与她呈品字形站到了一剑,拔出刀来,警惕地面向外方。
    伊吹和俊之介并不知道劫掠孟展是一个假计划,真正的知情者只有蔡小菜一人。所以他二人没有蔡小菜的悲愤。
    伊吹向严阵以待的杨瀚、徐公公、木华离看了一下,突然一推蔡小菜的肘弯,蔡小菜“呀”地一声,未及收手,那锋利的剑锋便划过了孟展的咽喉。
    蔡小菜吃惊地放开后,孟展像被割断了喉咙的鸡,拼命向前跑出几步,努力想要呼吸,可他喉头已被割断,鲜血糊住了咽喉,脸庞胀的通红。双臂拼命地划拉了一下,一头仆倒在杨瀚脚下。
    一代君王,竟尔死得如此窝窝囊囊。
    蔡小菜愕然看向伊吹。
    伊吹双手握刀,冷冷地道:“这人我们已经带不走了,不如杀掉。只有我们三个的话,或许,还有逃走的机会。”
    杨瀚微笑道:“寡人的兵马,已经向各个方向搜捕。离开这片大陆的港口,都已接到了寡人的旨意,严查离港一切船只,你们,逃不掉的。”
    “逃不掉,那就一起死!”
    伊吹恶狠狠地大叫一声,向杨瀚冲了过来。
    徐公公哪能叫他得了手,门板似的阔刀呜地一声便劈了过来,伊吹使刀一架,虽是双手刀,却也被震得双臂一麻,那刀铿地一声,断为两截。
    伊吹的刀,实是一把好刀,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可是铸刀的金属有些脆,不适合与重兵器硬磕。
    尤其是伊吹为了提高出刀的速度,他的这口刀更是刻意铸得刀刃薄而窄,就更不可能与徐公公那沉重的兵刃相比了。
    伊吹手中只剩半把刀,不由大吃一惊,只得拼命倒退,使那半口刀抵挡徐公公。
    徐公公一刀占了先机,一口大刀便呼啸着刀光缭绕地劈下来,那刀极沉重,但是刀势连贯以后,使刀人只是用巧劲儿四两拨千斤控制那刀势,只凭那刀自身的重量,就是发挥出全力一劈的效果。
    俊之介一见伊吹有险,马上要纵身过去帮忙,却被木华离挺刀拦住,两下里捉对儿厮杀起来。
    杨瀚见状,缓缓拔剑出鞘,一手提剑,一手提鞘,向前稳稳地走出三步,向蔡小菜露齿一笑:“看来,只能咱们比划比划了。”
    菜小菜的左手也提着剑鞘,右手的剑上,还沾着孟展的鲜血。
    她也向前缓缓迈出三步,直视着杨瀚,却没有抢先发动攻击。
    杨瀚也没有主动攻击,只是目光轻轻地落在了蔡小菜的肩头。
    两人现在离的很近,蔡小菜只要一个滑步,就能一剑冲中杨瀚,但不管她想怎么动手,肩头都会先有动作,这是瞒不了人的。杨瀚就在盯着她肩头的动作。
    杨瀚盯着蔡小菜的肩头,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一眼便认出了寡人?”
    蔡小菜心头冷笑:“还要装模作样,他……嗯?不对!他真不记得我是谁了?就算不记得,他派羊皓与我家小姐借人求援,替他怂恿孟展逃走,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的人?这里再没旁人,他也没必要对我作戏啊!难道……“
    蔡小菜心中灵光乍现,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时候,原本就不敌徐公公的伊吹,手中刀又断了,只能连连后退,如何还是徐公公对手,他退到一旁田里,脚下被绊了一下,只是身形稍稍一滞,那阔刀便呼啸而至。
    伊吹惨叫一声,斜肩拉胯的一条左臂被确断,飞出去一丈多远。
    伊吹痛澈入骨,惨叫声未绝,那阔刀又拦腰扫了过来。
    伊吹心中一凉,还来不及生出第二个念头,他就看到自己半截身体站在田垄间,而他视线所及,正飞向官道上面。
    “噗!”
    伊吹的上半截身子稳稳地落在地上。
    那车夫正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秉持着不看不听不动的原则,等待事情结束。突然面前“噗”地一声,入目一片血肉糊,一抬头,看见伊吹只有半截身子“坐”在他的面前,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吓得这车夫“嗷”地一声,身子猛地一窜,然后就软软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徐公公眼见杨瀚亲自下场了,担心他有失,所以加快速度解决了伊吹,立即纵身掠回策应。
    俊之介本来和木华离打得有声有色,只是几次意图夺路而逃,都被他截了回来,却不想如今眼见伊吹惨死。
    俊之介的心顿时乱了,心神一乱,十成功夫发挥不出七成,哪里还是木华离的对手。
    俊之介情知逃不了,存了同归于尽之心,窥个机会,大吼一声,一刀凌厉地向木华离劈了过来。
    木华离几乎是同步扑了上去,刀锋堪堪碰撞的刹那,左腿一蹬,右腿斜跨一下,俊之介就像是主动凑到了对方的刀下,被木华离一刀劈中颈下。
    俊之介向前跌跌撞撞地冲出几下,身子一歪,栽倒在路边,鲜血汩汩地淌向地垄边的水沟。
    杨瀚吸了口气,望向对面的蔡小菜道:“姑娘,只剩你我了。”
    蔡小菜盯着杨瀚,道:“杨……大王真不记得我是谁?”
    护主心切的徐海生都打算扑上来砍瓜切菜一般,挥舞着他门板一般的阔刀,嘁里咔嚓三五下便替大王解决了这个柳枝儿一般袅娜纤细的女子,陡听这句话,却是马上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嗯……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
    木华离更是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杨瀚,莫非大王还有过始乱终弃的狗血故事,这姑娘是因爱生恨,才与大王做对的么?
    杨瀚面对两个忠心属下怀疑的目光,也有些抗不住劲儿了,不禁挑了挑眉,道:“我该记得你是谁么?”
    蔡小菜紧张地道:“那么,大王也不清楚我是奉何人所命,前来带孟展离开?”
    杨瀚眉头一皱,道:“我正要问你!”
    蔡小菜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她双臂缓缓张开,徐公公和木华离一见,立即双手握刀,做出了夹击的准备。
    却见蔡小菜双手一松,剑和鞘同时落地,蔡小菜双膝一弯,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
    “大王,我是瀛州唐诗唐姑娘的人,是大王近侍羊皓羊公公请我家姑娘帮忙,派出武士,冒充木下小次郎的亲信,诱引孟展叛逃,再在半月湾港制造追及、杀死他的机会,以永绝后患!我家姑娘以为这是大王的主意才答应帮忙,难道……羊公公是骗人的么?”
    杨瀚一听,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自打昨儿就见羊公公总是欲言又止的,难道……
    这个混帐,孟展好歹曾是一国之君,这么重大的策划,居然事先不与寡人商量,他就擅作主张!
    不过,他若真与我商量,我虽想要孟展死,却终究是开不了口吧?哎,我也不想当婊子立牌坊的,可是……
    徐公公见杨瀚面色变换不定,只当他在揣测这女子所言真伪,便靠近杨瀚,道:“大王,以奴婢对羊公公的了解,这种事儿,他干的出来!他派去监视孟展的人,都是极精明干练的人,居然被人无声无息把人偷走,却始终不曾察觉,奴婢早就生疑了。”
    徐公公睨了一眼蔡小菜,又道:“似奴婢之见,如今只得将错就错,咱们干脆把她一刀宰了,一口咬定他们是瀛州唐家或木下家族派来的奸细,如此,既全了大王的声名,又向南孟百姓做了一个交代。”
    徐海生这么说时,根本没有压低声音,完全无视了蔡小菜的存在,反正已经是砧板上的肉,怕她何来?
    蔡小菜听徐公公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打了个突儿。
    情急之下,蔡小菜急忙膝行两步,急急告饶道:“大王,我叫蔡小菜啊,几年前就与大王见过的,还望大王能念及一丝故人之情。啊!对了对了,我与小谈,乃是金兰姊妹,小谈是大王爱妃,论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妹夫,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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