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司马芝说张仲景是明知此事,刘征顿时大怒道:“那张仲景既然知道朕在找他,为何不肯相救?”
    “这……”司马芝支支吾吾半天道:“臣亦严加斥问,但此人闭口不言,未知其因。”
    “如此狠心,枉为医者!此等狠心之人,若不杀之,难消我恨!知命不受,抗拒朕命,死罪难逃!可怜我那蓉儿,竟被此等人坐视而亡!司马芝,传朕命令,将那张仲景腰斩弃市!”
    原本已经平复下来的刘征,得知张仲景竟然见死不救,闻诏不遵,顿时便怒火滔天。原本刘征对这些神医们一向是很尊敬,可是现在,作为一个父亲,他失去了女儿。作为一个君王,他的命令被人明目张胆的抗拒!这是刘征所不能容忍的事情,张仲景必死无疑!
    司马芝见刘征大怒,一时不禁愣住了,因为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刘征。
    “怎么?没听到朕的话吗?”刘征怒气冲冲的对司马芝道。
    司马芝赶紧拱手领命,当即退出了殿外。
    司马芝走后,侍中周群待刘征怒气稍稍平复下来后才进言道:“臣以为那张仲景不像是奸恶之徒,其拒不奉诏,确乎有见死不救之罪。不过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或未可知。陛下是否暂缓其死,待查问清楚之后,再行论罪?”
    周群是见过张仲景的,当初出使曹操时,给曹操的药方就是张仲景交给周群的。在周群的印象里,张仲景一向有长者之风,不像是会这样做的人。且周群从心底还是想要为张仲景说上一两句话,这才有此一言。
    冷静下来的刘征,听到周群这一番话,顿时醒悟。
    “仲直言之有理!是朕一时恼愤成怒了!那张仲景既称神医,想来不至如此,其中不知有什么隐情!”刘征喃喃道。
    略微沉默了片刻,刘征又加了一句道:“可即便有隐情,此人死罪难免!”
    周群闻言,心下一凛,看来张仲景还是必死无疑了!
    “去告诉司马芝,先不处死张仲景,待朕亲自问过之后,再行处死!”刘征于是命道。
    周群领命而去,刘征又仔细琢磨了一番。
    时疫平息之后,已经是炎炎夏日,然而长安牢狱之中,却依旧是阴森森凉意阵阵。去岁刘征称帝,大赦天下,牢狱已空,而张仲景成为了大赦天下后第一个被关进长安大狱中的人。
    整座牢狱显得空荡荡的,但看守却丝毫没有松懈,依旧各司其职。虎贲卫士簇拥着刘征来到了大狱门口,史阿、周群、司马芝等人陪同在侧,准跟跟着刘征进去。
    刘征站在牢狱门口,忽然止住了脚步,低头望了望晦暗不明的牢狱。
    “都退下吧!不必跟着了!”刘征突然开口不让众人跟随,史阿有些迟疑,正准备拱手说些什么,却被刘征抬手止住。
    众人只好遵照陛下之命,都留在了门口,刘征则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监牢之内虽然昏暗,但看得出来,还是十分整洁,这长安大狱毕竟不同于地方牢狱,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刑部尚书司马芝曾避乱荆襄多年,与出身荆襄的张仲景也算是旧相识,因此,张仲景虽然被关押在内,但在司马芝的嘱咐下,狱卒们还是将牢狱打扫的干干净净。
    关押张仲景的房间,一席、一案、一砚、一支毛笔、一堆竹简。刘征的脚步声很清楚的在狱中回想,但张仲景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依旧在奋笔疾书。可以看得出来,张仲景很注意力很集中,也很急着要将自己想写的东西尽快写下来,他知道这是自己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了。
    房间门口的狱卒见到刘征到来,急忙跪拜在前,刘征指了指牢房门,狱卒赶紧起身将牢门打开,正要上前呵斥张仲景参拜天子,但却被刘征制止,并示意他们也都退下。
    狱卒退出狱中,整个大牢只剩下刘征和张仲景两人,然而张仲景依旧头也不抬,仿佛与刘征身处两个世界。
    刘征很是诧异于张仲景的平静,他本是来兴师问罪,然而却鬼使神差的默默站在张仲景面前,直到张仲景写完最后一个字,终于放下了笔。
    张仲景双手拿起书简,轻轻的吹干书简上的墨迹,最后又小心翼翼的将书简卷了起来,最后在书简上提写了五个字——《伤寒杂病论》。
    “看来你心里早有准备。”刘征淡淡道。
    张仲景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刘征,眼神中透着一份淡定,随后起身侧过一旁,对刘征行了一个大礼:“草民张机,叩拜陛下天威!”
    刘征不禁嗤笑一声道:“在你张机眼里,朕何来天威?你若当真识得朕的天威,今日你我便不该在此牢狱中相见!今日本该是朕朝堂设宴款待与你!”
    张仲景已是满头华发,但脸上却几乎没有岁月留下的刻纹,身姿也很硬朗,看得出来,像他这种医家,定然是精于养生之道。所谓仙风道骨,大致便是这般模样。
    刘征语带怒意,张仲景却并没有因此而惶恐,一如之前一般淡定,脸上还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人生天地间,直如虚舟一叶,牢狱与圣殿,并无甚分别!陛下乃是极聪慧之人,想来明白草民言下之意!”张仲景拱手淡然道。
    对于研医修道之人老说,外在的东西并不是他们所关注的。张仲景也曾为官一任,早在二三十年前,他便曾任长沙太守。之所以弃官不做,便是早就看淡了这一切。这些年来,张仲景足迹遍九州,更是早有道心。
    原本刘征还很愤怒,但看到张仲景这般气定神闲,心中的怒火反倒是不知不觉的小了许多。
    “我知你有超然物外之心,今日朕来此,只有一句话问你!”
    “问与不问,并无甚分别。”张仲景垂目答道。
    “于你无甚分别,于朕却要问个明白!你究竟为何不肯出手相救?”本已平静下来的刘征,一想到死去的女儿,想到憔悴的云禄,心中怒火忽又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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