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宁侯张鹤龄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被拿到西厂,像一个犯人一样被审讯。
    当谷大用得意洋洋的率着一众西厂番子来到寿宁侯府时,张鹤龄气的浑身发抖,连话都说将不出。
    “侯爷,咱家劝你还是不要抵抗,这是陛下的旨意,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张鹤龄确实不好回答。他如果驳斥谷大用那就是毫无疑问的蔑视皇权,死一百次都可以了。
    但如果他不反驳,就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被谷大用带回西厂。
    西厂那是什么地方?
    一想到自己要被关押在西厂,被一个阉人羞辱,还很可能被加以大刑,张鹤龄便觉得一阵眩晕。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谷公公说这是陛下的旨意,那本侯自然会跟着谷公公走一遭。不过谷公公也不要忘了,本侯是陛下的亲舅舅,陛下终归是会信本侯的,那时不知谷公公该如何自处?”
    张鹤龄拿出这层关系说事早在谷大用的意料之中,他笑了笑道:“这就不劳侯爷操心了。咱家只听陛下的,陛下叫咱家怎么做咱家就怎么做。至于陛下会不会改主意,不是咱家能置喙的。”
    “你!”
    张鹤龄被噎住,瞪圆了双眼满面怒容。
    “还不伺候侯爷挪步。”
    见张鹤龄没有主动走的意思,谷大用冷冷吩咐道。
    说罢便有两名西厂番子上前要拿张鹤龄。
    “不用你们动手,本侯会走!”
    张鹤龄虽然又惊又惧,但他不认为谷大用敢真的把他怎么样。这种事情其实全看天子的意思,天子要你死你绝活不了。但天子要是保一个人,那个人也绝不会有丝毫的危险。
    天子能对他的亲舅舅下手吗?张鹤龄虽然不太遭皇帝外甥待见,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他一甩衣袖当先朝府门外走去。
    便有十几名护卫想要跟上,却被谷大用厉声喝止:“大胆,咱家是带侯爷去西厂问话的,你们跟着作甚!”
    张鹤龄心中一沉,咬牙道:“你们都回去,若是二爷问起来,便说我被谷公公‘请’去西厂了。”
    看到张鹤龄咬牙切齿又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谷大用别提有多高兴了。
    这人嚣张跋扈惯了,当真以为京中所有人都怕他。这一次,谷大用便要告诉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得罪小阁老的人他谷大用第一个不会放过。
    ......
    ......
    建昌侯张延龄听闻兄长被西厂督公谷大用带走的消息后,立刻赶到了寿宁侯府。
    花厅之中,张鹤龄的结发妻子沈氏泪眼婆娑,抽泣道:“二郎可一定要帮帮奴家啊。你大哥他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带去了西厂,生死未卜。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奴家也不想活了。”
    张延龄只得安慰道:“嫂嫂且放宽心。大兄他是先帝亲封的侯爵,又是当今天子的亲舅舅,怎么会出事呢?不过是有奸人蛊惑,大兄才被请到西厂问几句话的,等事情搞清楚了大兄便会回府来的。”
    沈氏面上露出一丝喜色:“真的如此吗?那就好,那就好。”
    这当然只是张延龄安慰沈氏的话,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张鹤龄确实是实打实的侯爷,是天子的亲舅舅,寻常人等奈何不了他。但他这次刺杀的是文华殿大学士谢慎,此人可不是等闲之辈。
    若论在天子心中的地位,他兄弟二人加在一起都不如谢慎。
    现在姓谢的肯定已经生擒了刺客,这才会主动发难。大哥如果没有被带到西厂还好说,但现在大哥已经被带去,便说明天子在这件事上不会再袒护他兄弟二人了。
    “嫂嫂稍安勿躁,有延龄在大兄不会有危险的。这样吧,嫂嫂先回去休息,有了什么消息延龄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嫂嫂的。”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二郎了。”
    沈氏心中稍定,起身离开了花厅。
    沈氏刚一走,寿宁侯府的大管家张贵便跪倒在地,冲张延龄叩首道:“二爷,您可得救救老爷啊。刚才夫人在小的不敢多嘴,老爷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啊。”
    张延龄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呢。我之前劝过大哥不知多少次,可他就是不听,非要去招惹这个谢慎。现在好了,被人家拿住把柄,现在太被动了。”
    抱怨过后还是要想办法的,大哥和他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大哥倒了,他也就快完了。
    张延龄凝神思忖了片刻,沉声道:“你方才说大哥是被谷大用亲自带走的,这么说我们在西厂安排的人也用不上了。”
    “二爷,为今之计只有带人冲进西厂把老爷救出来。不然老爷在里面不知道要受到多少折磨。”
    张贵确实是一心为主的好管家,可他的这个建议却并没有得到张延龄的认同。
    带人去西厂?就这几百家仆能够和西厂番子过招?
    “莫要说气话,谷大用和谢慎巴不得我们这么做,如此一来便更证明我们心虚,坐实了大哥的罪名。到那时,再想救大哥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那可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爷在西厂里受苦?
    “这件事且容我再好好想想,实在不行只能再劳烦姐姐一次了。”
    张太后是张延龄最后的王牌,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能轻易的拿出来。因为一旦拿出这张牌,就再没有后手可接了。
    张延龄也不好在寿宁侯府久留,遂起身出府乘轿回家了。
    管家张贵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样看着老爷受苦于心不忍,遂心下一狠纠集了两百名家仆,抄了家伙往西厂而去。
    ......
    ......
    寿宁侯张鹤龄被带到西厂后,并没有受多少苦挨多少刑。
    毕竟他是今上的亲舅舅,除非天子亲自下令,不然谁敢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就去得罪他?
    但没用刑归没用刑,却并不代表寿宁侯过的好。他被关在大牢的一个单间中,没有人说话,便连狱卒都不理他。才半天下来,张鹤龄就快要疯了。
    他曾想过找谷大用来谈一谈,但那些狱卒仿佛都是哑巴,完全无视他的需求。
    这当然是因为谷大用的授意。他知道寿宁侯这种纨绔外戚,最受不了别人的轻视。
    连狱卒都懒得跟他说话,可以极大的刺激寿宁侯,叫他的自尊心彻底崩散。
    这种情况下,寿宁侯便会主动犯错误,谷大用再加以利用,便可以起到最好的效果。
    这不,寿宁侯便主动要找他‘谈谈’了。但谷大用可不想和他谈。现在他是主动的一方,怎么能降低身段去主动谈呢。何况,现在还不是时候,寿宁侯的心理防线虽然已经松动但还没有崩溃。这种情况下,还是再等一等的好。
    “厂公,大事不好了啊。”
    谷大用正在公署内喝茶,一个番子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吓得谷大用差点呛到。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发生什么了,把你吓得魂都丢了。”
    谷大用咒骂了几句,拍了拍胸口才压下了惊惧。
    “回禀厂公,西厂外聚集了好几百人。他们都手持刀剑,扬言叫厂公把寿宁侯放走。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
    谷大用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不然他们就要打进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谷大用转怒为喜,捧腹大笑了好一阵才止住。
    “他们要打进来?那就让他们打进来好了。这寿宁侯养了这么一群废物,便是不死都难了。”
    他正愁怎么叫寿宁侯开口,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张府的人不知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怎的,西厂都敢闯,还敢威胁他谷大用。
    攻打西厂,这等行径和谋反有什么区别?
    这个罪名可比行刺谢慎更可怕,别说是区区一个外戚,便是根正苗红的朱家王爷,只要牵扯到谋反,那便是一个死字。
    远的不说,近的宁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厮嚣张起兵,兵败后逃不了明正典刑,挫骨扬灰的下场。
    寿宁侯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现在谷大用生怕张府的人改变主意就这么走了,便想要添点柴火把他们的怒意加上几分。
    “你便去告诉他们,准备给他家老爷收尸吧。”
    谷大用云淡风轻的说道。
    “这......”
    见谷大用一副不怕事大的样子,那番子犹豫不已。
    “厂公,这样不好吧。他们万一真的打进来......”
    “放肆!咱家叫你怎么去做便怎么去做,说那么多废话作甚?”
    谷大用冷笑道:“他们要打就叫他们打进来啊。怎么,你们连一些虾兵蟹将,乌合之众都怕?”
    谷大用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个番子如何还敢反驳,只唯唯诺诺的应下前去传话了。
    张贵带着两百余人围在西厂大门前,对面是一众腰间跨刀,手攥刀柄的西厂番子,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
    便在这时,西厂大门应声开启,那名番子轻蔑了扫视了一眼眼前的张府家丁道:“厂公让我给你们传个话,等着给你家老爷收尸吧。”
    此话一出,张贵直是怒不可遏道:“你这贼子竟敢如此嚣张,来人啊跟我冲进去把老爷救回来。”
    张家家丁在京师为恶跋扈惯了,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此刻他们也不觉得冲撞西厂是多么大的一个事情,大管家一声令下,便手持刀剑朝那些西厂番子冲去。
    “他娘的,还真有不知死活的。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转瞬间,两拨人立刻打作一团。
    张家家丁占据了人数优势,而西厂番子明显更训练有素,虽然只有几十人但和几百人的张家家丁打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干他娘的,哎呦你别踢下面啊。”
    “贼杀才,小泼贼你打哪里呢.......”
    西厂番子们打起架来丝毫不走常规,而是怎么狠辣怎么来,各种断子绝孙脚踢得张府家丁眼冒金星。
    西厂、东厂不像锦衣卫,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核心打手甚至都是从锦衣卫调拨的。
    即便在谷大用苦心经营下,现在西厂也只有几百人,每天都要分散到城中各处侦查。
    如今西厂本部内,满打满算只有五十人,除了这外面的二十多人,其余人等在得到消息后也冲将出来增援。
    西厂番子的战斗力还是很惊人的,五十人打两百人轻松加愉快,很快就把所有张府家丁制服,并一起扭送到缉事厂内。
    谷大用得知闹事抢人的张家家丁全部被擒获后直是大喜。
    这样一来,张鹤龄便没有任何可辩解的了。这顶谋逆的帽子已经实实的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来人啊,备轿,咱家要去面圣。”
    ......
    ......
    豹房之内,正德皇帝面色阴沉。
    听了谷大用的奏报,他真有些怀疑是不是之前对寿宁侯太纵容了。这个好舅舅竟然敢授意家丁冲到西厂抢人!
    他把西厂当成什么地方了?菜市吗?还是他家的后院?
    谷大用见正德皇帝面色凝重,心中大喜。
    “皇爷,奴婢受些委屈倒是没什么,可寿宁侯如此行事是不把大明律法放在眼里啊。要是人人都像寿宁侯这般,陛下以后的旨意还有谁会听。”
    谷大用这句话直是说到了朱厚照的心坎里了。
    他最担心的自然也是这点。
    外戚本就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平日里跋扈一些也没什么,可张鹤龄授意家仆攻打西厂的风气绝不能长。不然勋贵王公们都效仿,他这个皇帝的威信还有几分?
    “他若不是心虚,又何必叫家丁前来西厂抢人。如今证据确凿,朕倒要看看寿宁侯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厚照冷冷说道:“摆驾,朕要去西厂。”
    谷大用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天子竟然想要亲自前去西厂审问寿宁侯。
    但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自然只得选择遵从。
    “奴婢遵命。”
    夜长梦多,早些处理了寿宁侯才能腾出手来对付建昌候。
    张家兄弟,一个都不能放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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