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住的自然是单间,就算他倒霉了,也不会跟一般的犯人住在一起。
    看见李诚和牛校尉,李道宗的心头一暖,起身抱手。李诚进来歪歪嘴,打量一番四周的环境,干干净净的,还有一张床,褥子啥的也不缺。这是监狱还是客栈?
    “啧,早知道住这条件,我就不来了。”李诚开口说话能气死人,牛校尉脸都白了。
    李道宗却哈哈大笑:“自成待某如旧!”李诚拎过食盒,在小桌子上摆开,淡淡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李道宗听了正色拱手:“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牛校尉化身酒保,在一帮伺候着,李诚端起酒杯:“走一个,这鬼地方,江夏王呆不长。”
    李道宗颇为淡定的笑道:“某因贪腐入罪,自成不以为忤?”
    李诚淡淡道:“一码归一码,贪腐是朝廷该管的事情,李诚只念旧情。”
    李道宗沉吟道:“旧情么?你我之间,有旧情?”
    “当初要不是王爷的令箭,在下也逃不出库山,跟着进军大漠,那群伤兵兄弟在蒙古大夫手里,得多死几个。就为这个,我敬王爷一杯。大丈夫快意恩仇,朝堂上的事情,跟我无关。”李诚找个理由,李道宗觉得很附和他的性格。
    “承情了!”李道宗听出来了,李诚对他贪腐的事情,提都不想提一句。
    大概是心情的缘故,也有这酒的原因,李道宗喝了一会便酩酊大醉,牛校尉扶着他躺下。
    李诚走出牢房,站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监狱再好也是监狱,里头光线阴暗,一盏孤灯,也算是对李道宗的惩罚了。至于别的处罚,就凭他的身份,在这个时代没可能再有了。
    李世民要做仁君,怎么可能杀宗室?只要不是谋逆,都不会弄死的。
    等了一会,牛校尉出来了,冲李诚抱手:“多谢自成先生。”
    李诚笑了笑:“你不懂,没有我,王爷也没事。”还有句话李诚没说明,李道宗醉酒,那是一心求醉。真的没脸见李诚,能撑这么久就不错了。
    “见过李少监。”一个老官员拦住去路,李诚楞了一下,白面有须的家伙,不认识。
    “有礼,阁下是?”看看他的官服,是大理寺的官员。果然,这位笑道:“大理寺少卿孙伏伽。”哦,明白了,来找茬的。别的官员对李诚来看李道宗视而不见,这位不干了。
    孙伏伽可不是无名之辈,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状元。李世民刚当皇帝那会,喜欢去打猎,被这位给拦住了,表示打猎对国家没有好处,陛下还是不要去了。
    李世民表示不扰民,就是去打猎,孙伏伽直接表示,要打猎可以,从老臣身上踏过去。
    以死相逼,李世民只好放弃打猎计划。说真的,李世民事后还得捏着鼻子夸他:“我不过试一试你的胆量,你还真是一个诚信有勇的君子。有你真是大唐福分啊。”说完还拉着他下棋去了,孙伏伽居然也就答应一起下棋了,不提耽误朝政的事情。
    读的史书越多,越反感这种人。或许他没有坏心,但是他拿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这个就很讨厌了。打猎耽误国家大事,下棋就不耽误了?这不是扯淡么?凭好恶定标准的人,就像网络上的键盘侠。
    李诚心里觉得吧,那会李世民真的很想用马蹄踩死这孙子。
    “原来是孙少卿当面,不知有何见教?”李诚抱手回话,孙伏伽见他礼数不差,满意的点点头:“闻名不如见,不能易一字之李自成,名不虚传也,古君子之风也。”
    哦,不是来执法的!不是因为自己看李道宗的事情来的,这又是为啥来堵自己呢?
    面对李诚的疑惑,孙伏伽当成他在虚心受教了,背着手不紧不慢的开口教训:“自成之才,冠绝大唐,却为何行商贾之事?蝇营狗苟,终归不是正道。我呗读书人,还是要……”
    孙伏伽的套路是,他教训完了,过瘾了,李诚虚心接受,从此改邪归正,成为大唐有用的人才。就此成就一段佳话,孙伏伽是主角,就像他上次劝阻皇帝一样。
    里子面子,孙伏伽一样都没落下。端的是打的好算盘。
    不料李诚跟别人不一样,孙伏伽一碗鸡汤灌过来,李诚专业毁套路二十年,怎肯轻易就范?所以,干脆的一抬手,打断孙伏伽的大道理:“停!”孙伏伽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李诚,还想继续说,李诚一声暴喝:“闭嘴!”
    “你……”孙伏伽气疯了,手指指着李诚都在颤抖。李诚淡淡道:“孙少卿,用手指着别人说话,可不礼貌哦。”
    “竖子!”孙伏伽总算是说出话来了,李诚却掏了掏耳朵,淡淡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孙少卿也是读圣贤书出身,圣人的教诲,都忘个干净了?”
    孙伏伽目瞪口呆的看着李诚,这家伙也好意思提圣贤书?李诚可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看着孙伏伽道:“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整天上蹿下跳,用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你问我,我倒是要问问你,打猎影响朝廷正事,下棋就不影响了?”
    阻止李世民打猎的事情,那是孙伏伽得意很久的往事,不料被李诚拉出来鞭尸。
    孙伏伽气的脸都红了,怒道:“君王乃万民之楷模,沉迷嬉戏,乃国之不幸也。”
    “哦,喜欢打猎就不能做万民楷模了?就是嬉戏,耽误正经事?孙少卿的标准真奇怪。下棋,算不算嬉戏?”李诚悄悄的挖坑,要说撕逼,现代人的套路才叫深呢。
    “对弈乃君子之戏也。”孙伏伽觉得自己占了道理,昂首挺胸的回答。
    李诚冷笑三声:“呵呵呵,君子六艺,可是有射的。孙少卿,你还是回去重读一遍圣贤书吧。现在读书可方便了,内府书店就有各类儒家典籍出售,不像过去需要自己抄书。”
    “你、你、你……”孙伏伽说不出话来了,李诚这家伙太阴险了。一耙子给他打进不学无术的队列中,这个怎么忍?状元啊!
    “我怎么了?适才孙少卿可是说了,商贾不是正道,倒要请问一句,子贡是干啥的?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何谓修身?修自身也。何谓齐家,自家也?治国,乃是辅佐君王,事情都君王来做,君王不用休息么?还要臣子作甚?至于平天下?”
    李诚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一下,轻蔑的吐出三个字:“为老不尊的东西,你也配!”
    “噗!”孙伏伽扛不住了,脸涨的通红,这一辈子被人这么说,那真是头一遭啊。一口老血怎么都压不住,一扭头,喷地上了。
    边上几个看戏的小吏吓坏了,赶紧上来扶着孙伏伽。老头还挺固执,吐血之后还不怂,推开小吏,缓缓站直,看着李诚,哆哆嗦嗦道:“如此羞辱老夫,不怕千秋骂名么?”
    “倚老卖老是吧?那我就扒下你的皮。打着道德君子的旗号,用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是谁给你的权利?打着为陛下着想的旗号,行沽名卖直之实,没有说错你吧?出去打猎就不能做万民楷模了?请问哪一本儒家典籍里,有这等记录,还是哪位先贤所言?”
    李诚声音越来越大,孙伏伽如同耳朵里有一口洪钟在敲响,嗡嗡嗡,震的脑袋发抖。一时间眼冒金星,眼前一黑,往后一倒。边上小吏赶紧扶住,李诚冷冷一笑,扬长而去。
    这种事情传的叫一个快,李诚人都没到家里呢,李世民这里已经得到了汇报。听完之后,李世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孙伏伽诶,这老头为了不让自己打猎,居然被李诚怼的吐血,然后还晕死过去了。
    “竖子,赶紧派御医去。”李世民赶紧吩咐,李诚可以不要脸的怼老孙,他不行啊。还要做仁君的,尽管心里莫名的愉快,就像三伏天吃了冰镇酸梅汤一般。
    等到周围没人了,李世民忍不住了,嘴角挂着微笑。昔日被喷一脸口水的一幕重现。
    李诚在家里陪孩子呢,裴行俭这倒霉孩子来了,一脸的内分泌失调。见到正在陪小晋阳数蚂蚁的李诚,裴行俭飞快的拱手:“见过李少监。”
    李诚一回头:“哟,这不是裴参军么?怎么了?有事?”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嘴脸。
    裴行俭真的很想一脚踹死丫的,但也只能忍着。低声道:“昨日李少监可是说好的,去少府监寻你,领取军械。”
    李诚一拍大腿道:“哎呀,看我这记性,忘的干净。都怪昨夜去了平康坊,见着一个叫如玉的美女,我跟你说啊,那如玉姑娘……唉,你怎么走了?”
    裴行俭捂着脸跑了,李诚脸上笑容不断,呵呵冷笑:“竖子,跟我玩套路,你还嫩点。”
    李诚心情愉快,有人心情很差了,比如说大唐第一喷子魏征。听说了孙伏伽的事情,魏征也是呆若木鸡。那种表情就像在便秘,从来都是他们这帮人喷别人,今天居然有人反过来喷他们,还给孙伏伽这个状元出身的喷子界双花红棍喷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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