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和熙抚摸着裴玉质的肚子,柔声道:玉质,寐善。
    裴玉质用自己的额头磨蹭着素和熙的侧颈,待缓过气来了,又索吻道:子熙,再亲亲我。
    素和熙便又亲了亲裴玉质。
    次日,一人一妖收拾妥当,正欲出门,一开门,却见到了素和玥。
    素和玥身着便服,对素和熙道:阿兄,父亲今日会来探望我,你莫要出门,免得被父亲瞧见。
    瞧见了又如何?素和熙淡淡地道,阿玥,我就算仍然姓素和,但实际上已并非素和家的人了,这两年来,爹爹对我不闻不问,难道我成了断袖,他便要对我严加管教了?
    素和玥劝道:阿兄,自你离家后,爹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爹爹虽然甚少提起你,不过我认为爹爹是关心你的,爹爹之所以对你不闻不问,定是爹爹不知你身在何方的缘故,你切勿误会爹爹。
    爹爹倘使当真关心我,岂会默许你娘将我赶出家门?爹爹不知我身在何方,不就是因为我被赶出了家门么?素和熙面无表情地道,素和大人赶紧准备迎接另一位素和大人吧,我区区一平民百姓怎有资格耽误素和大人的时间?
    素和玥叹了口气,望向素和熙身侧的少年:这位小公子,你年纪尚轻,前途可期,勿要与我阿兄纠缠了,快去觅一如花美眷吧。
    裴玉质一把抱住了素和熙的腰身:我便要与子熙纠缠,这一世不够,我要生生世世与子熙纠缠不休。
    素和玥语重心长地道:世人待断袖并不宽容,小公子,我看你应是好人家的公子,该当去考科举,光耀门楣才是,何苦自毁前程?
    我无父无母,不需要考科举,以光耀门楣。裴玉质凝视着素和熙道,子熙便是我的前程,我有子熙相伴,此生足矣。
    素和玥痛斥道:阿兄,长兄为父,本来理当是我听从你所言,可你却阿兄,我知你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不幸毁了前程,受了刺激,才会变成断袖,但你不该毁掉心爱之人的前程。
    素和熙牵了裴玉质的手,申明道:我并非由于右足残疾,毁了前程,受了刺激,才变成了断袖。纵然我现下四体健全,我亦会心悦于玉质。至于玉质的前程,玉质从未想过要去考科举,玉质若要去考科举,若不想与我在一处了,我自会放玉质自由。只要玉质想与我在一处一日,我便不会放开玉质的手。
    我才不会不想与子熙在一处。裴玉质扣紧了素和熙的手,瞪了素和玥一眼,素和大人,请回吧。
    素和玥见自己劝不了素和熙,亦劝不了裴玉质,无奈地道:那我便只能祝福阿兄与阿嫂了,望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爹爹今日来,明日便走,这两日,请两位莫要出门。
    我们出门与否,与你何干?素和熙牵着裴玉质的手,越过了素和玥。
    第57章 跛足书生(二十一)
    素和玥追上去, 拦住了素和熙与裴玉质的去路,质问道:阿兄当真不怕父亲伤心?当真一点都不顾念父子情分?
    素和熙反问道:是爹爹斩断父子情分在先,爹爹既然不怕我伤心, 我为何要怕爹爹伤心, 又为何要顾念父子情分?
    自母亲溘然长逝后, 对于父亲, 他便甚是不满,瘫痪在床之初, 父亲时常来探望他,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但之后,父亲的所作所为却让他彻底地寒了心。
    被赶出家门之时,他右足的残疾远较而今严重, 极有可能身死街头,然而,父亲并未保护他。
    那时候,他仅留了一身衣衫,将余下的衣衫当了换成了盘缠, 从京城至这临山县的道路并不太平,他遇上过山贼、窃贼、地痞曾无辜被打, 奄奄一息, 亦曾饿得三日三夜以观音土为食,若非他生志坚定,早已殒命了。
    造成这一切的直接原因是他坠马了, 成了无用的残废。
    但若是母亲尚在人世间,即便他成了无用的残废,他亦不会被赶出家门。
    而造成母亲过世的原因便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的父亲以及勾引父亲, 企图成为大家主母的崔氏。
    素和玥建议道:阿兄,父亲难得来这临山县,你勿要出门,我尽量让父亲待在县衙中,我们兄弟齐心,渡过这一关可好?
    素和熙矢口拒绝:你要如何做我不管,我要如何做你亦管不着。
    素和玥规劝道:阿兄,若无父亲怎会有你?纵然是父亲做错了,你亦该当孝顺些。
    没有疼爱孩子的父亲,自然亦不会有孝顺父亲的孩子。素和熙牵着裴玉质绕过素和玥,正欲向前,却陡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紧接着,他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道:熙儿。
    他怔了怔,启唇唤道:爹爹。
    素和舟歉然地道:熙儿,那日,你被那毒妇赶出家后,爹爹立刻便命人去寻你了,奈何遍寻不到你。
    是么?素和熙并不相信,继而发问道,爹爹怎会在此?
    素和舟答道:爹爹去了县衙见玥儿,玥儿不在,爹爹便请玥儿的属下带爹爹来找玥儿了,没想到意外地见到了你。爹爹见你安好,甚是欢喜。
    听得此言,裴玉质有些怀疑这一切是否素和玥设计好的。
    素和玥瞪了那衙役一眼,低声责骂道:本官何时吩咐过你,要你带本官的父亲来寻本官?
    那衙役拱手道:小的知错了,请大人恕罪。
    罢了。素和玥行至素和舟身侧,恭敬地道,父亲随我回县衙可好?
    素和舟突然发现自己的嫡长子与一少年十指相扣,奇道:熙儿,这位是?
    父亲显然尚且不知自己成了断袖,不过素和熙无意隐瞒,遂直截了当地道:玉质乃是我心悦之人。
    素和舟大吃一惊:你说这少年乃是你心悦之人?
    素和熙颔首道:对,你没有听岔,玉质确是我心悦之人,我已决定与玉质执手偕老。
    素和舟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素和玥拍着其后背,为其顺气。
    素和熙坚定地道:无论爹爹是如何看待我断袖一事的,我都不会改变心意,是以,爹爹不必多言,快些随阿玥回县衙去吧。
    须臾,素和舟缓过了气来,好言好语地劝道:熙儿,你随爹爹回京,爹爹为你娶一花容月貌的女子为妻可好?
    素和熙摇首道:爹爹何必费心?我这一生只需玉质相伴。
    素和舟苦口婆心地道:熙儿,你可曾想过若是一生只需这少年相伴,你便要绝后了?不如你与爹爹各退一步,爹爹同意这少年进门,做你的妾室,而你答应爹爹娶一门媳妇?
    爹爹莫要多费口舌了。素和熙满不在乎地道,我与爹爹不同,我并非朝三暮四之人,选定一人后,便终生不会变心,我绝不会让我心爱之人受丁点儿委屈,玉质既非女子,绝后便绝后吧,有何了不得的?
    你这孽子素和舟愤愤地道,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寻常事,是你娘亲不懂事,不大度,不识大体,自己将自己气死了,与爹爹何干?
    爹爹,阿娘一生最大的过错便是嫁给了你这负心汉。但你若不哄骗阿娘,承诺她必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阿娘怎会嫁给你?你既然做不到便不要轻易地许下诺言。素和熙尚且记得母亲弥留之际絮絮念着父亲为其所写的情诗,情诗中的父亲身怀一副要与母亲长相厮守,没了母亲便终生郁郁寡欢的衷肠,可惜,俱是虚假。
    素和舟解释道:当年,爹爹确实非你娘不娶,岂料你娘脾气太大,将爹爹管得太死,时日一长,爹爹理所当然对你娘淡了。
    你莫要空口污蔑阿娘,阿娘最是好脾气,待人和善,对你嘘寒问暖,要不是觉察到了你的花花肠子,阿娘岂会将你管得太死?你勿要将自己的过错推到阿娘身上。素和熙冷笑道,你不过是在找借口将自己纳妾之事合理化罢了。
    素和舟痛心疾首地道:原来熙儿一直都是这么看待爹爹的?枉费爹爹素来疼爱你。
    你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能与阿娘长相厮守,你之所以非阿娘不娶,是因为外祖父当年时任右丞相,对你的仕途颇有益助,且阿娘是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能让你得到诸人的艳羡,外祖父如若仅是贩夫皁隶,阿娘如若乃是一无盐女,你怎会非阿娘不娶?素和熙的心口起伏不定,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才继续道,你利用阿娘搭上了外祖父的人脉,自此官运亨通,外祖父一辞世,你便对阿娘不假辞色,你委实是一过河拆桥的豺狼。阿娘倘若并未并未下嫁予你,现下定然还好端端地活着。
    素和舟震惊地道:熙儿,难不成在你心目中,爹爹竟是一狼心狗肺的畜生?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素和熙其实仅知晓些许父母间的旧事,前阵子,他机缘巧合遇见了一母亲出嫁前伺候母亲的旧人,才多知晓了些。
    素和舟骂道:我看你不止这右足不中用了,连脑子都不中用了!
    素和玥温言道:阿兄,你少说气话,切莫口不择言。我明白阿兄主要是气父亲未能及时阻止娘亲将阿兄赶出家门。
    我并未口不择言,爹爹的确辜负了阿娘,但我与爹爹截然不同。素和熙亲了亲裴玉质的眉心,我定不会辜负玉质。
    素和舟气得说不出话来,索性扬起手来,欲要好生教训素和熙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素和熙一把扣住了素和舟的手腕子,微微一笑:我已长大了,绝不是当年任打任骂的孩子了。
    素和舟上了年纪,一时间居然无法将自己的手腕子从这孽子手中抽出来。
    素和舟,今日我们父子决裂,我不再是你的儿子,你亦不再是我的父亲,我们自此便是陌路人。素和熙松开了素和舟的手,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永别了。
    言罢,他便牵着裴玉质的手离开了,素和舟与素和玥都未追上来。
    走出数十丈后,裴玉质凝视着素和熙道:子熙认为这样做好么?
    素和熙笑问道:有什么不好的?
    对于裴玉质而言,素和熙的意愿是最为要紧的,素和熙既已决定舍弃其父,他亦不再劝。
    不,是其父先舍弃素和熙的。
    孩子是无法选择父母的,甚至连自己出生与否都无法选择。
    孩子出生与否是由父母所选择的,固然父母对于孩子有着养育之恩,但同时,孩子让父母成为了父母,亦让父母享受到了养育孩子的乐趣。
    父母与孩子间的关系应当是相互的。
    诚如素和熙所言,父亲不疼爱孩子,孩子亦不会孝顺父亲。
    而素和熙的父亲口中坚称自己一点过错也无,却让素和熙幼年失恃,更是默许继室将跛了右足的素和熙赶出了家门,显然失去了被素和熙孝顺的资格。
    子熙认为好便好。他并非支持愚孝之人。
    他又赞许地道:我喜欢适才的子熙,子熙连自己的父亲都能直面了,必然能胜任书院先生一职。
    素和熙自是希望家庭圆满,事到如今,这已是奢望了。
    幸而还有裴玉质。
    他将裴玉质的手牵紧了些,才回应道:我会努力让自己胜任书院先生一职。
    嗯。裴玉质执起素和熙的手,亲了一下手背,我心悦于子熙。
    素和熙满腹柔情地道:我亦心悦于玉质。
    一炷香后,一人一妖到了致文书院前,由素和熙向守卫说明了来意。
    守卫当即走进书院,通报去了。
    少时,一白须白发的老者随守卫出了门来。
    老者端详着一人一妖,末了,对素和熙道:请随老朽来。
    由于裴玉质不能跟着素和熙进去,仅能翘首等着素和熙出来。
    一盏茶后,素和熙便出来了。
    裴玉质见素和熙面色不佳,并不问素和熙是否被录用了,而是一言不发地牵了素和熙的手,素和熙掌心生着汗水,他为其将汗水拭干了,才道:我们走吧。
    走出两步后,素和熙却是主动地道:玉质不问我结果如何么?
    裴玉质安慰道:无妨,定有人慧眼识珠。
    我是故意骗玉质的。素和熙含笑道,自明日起,我便能来这致文书院教书了。
    第58章 跛足书生(二十二)
    子熙是大坏蛋, 子熙故意骗我,亏我那么担心子熙。裴玉质气得双颊鼓鼓,利落地甩开了素和熙的手, 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素和熙右足微跛, 当然追不上裴玉质, 反而由于心焦而趔趄了一下。
    裴玉质兀自走着, 并未理睬素和熙,走出数十步, 方才消了些气,回过首去。
    却未想,他竟瞧见素和熙身体倾斜,将要摔倒了。
    他足尖一点,身若惊鸿, 慌忙到了素和熙面前,及时将素和熙扶住了。
    素和熙当即致歉道:对不住,我不该逗弄玉质。
    哼,罢了。裴玉质大方地将自己的五指插/入了素和熙的指缝,又问素和熙, 子熙,你已成为致文书院的先生了, 可还要上街摆摊代写书信?
    素和熙忐忑不安地道:我确实被志文书院的院长录用了, 但我尚未为学生们讲过课,不知是否能得到学生们的喜爱,更不知是否能传道授业解惑。如若我胜任不了, 我便只得再上街摆摊代写书信;如若我胜任得了,我亦会再上街摆摊代写书信,不过我不会再收取一文钱, 百姓们赚钱不易,这是我惟一能为他们做的了。
    倘若素和熙完好无损,应当能三元及第,出任翰林院修撰,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为流芳百世的一代名臣。
    然而
    素和熙右足微跛是因为在原本的世界被肢解的缘故,纵然有华佗在世,恐怕亦难以痊愈,如同上个世界,自己请了不少民间的名医都未能治好素和熙的腺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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