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竹看了眼刚换的新床单,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而后转身,拧开了浴室门,朝徐兰庭说:过来。
    徐兰庭勾唇一笑,缓缓解开扣子,修长的手指一路划过,衬衣轻轻落在了地上。
    窄小的浴室里,冷水飞溅,冲走了夏日的燥热。
    花洒下,陈竹刚刚擦干的短发,再一次被水淋湿。
    男人抬手将头他湿漉漉的额发扶上去,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
    阿竹,想我么。徐兰庭一下下吻着他,声音在水声中给变得模糊而悠长。
    陈竹没有说话,将人转过去按在了墙壁上
    他始终低垂着眼,视线停留在徐兰庭线条流畅的腰背上。
    陈竹没有去看徐兰庭那张招摇的脸,连多余的亲吻都没心思回应。
    最后,在徐兰庭悠长的叹息中,陈竹毫不留恋地松开了人。
    他转身拿起花洒,简单冲洗了一番,随后便一面擦着头,一面穿上了外衣,朝门外走去。
    陈竹一如既往地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窗台前的小风扇下看书。
    浴室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陈竹却没有回头,他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了书籍之中。
    徐兰庭何其聪明,他自然不会往陈竹的刀口上撞,更不会自取其辱地质问。
    他一如常往,静静抽完了烟,便靠在床头凝望着少年单薄却挺拔的背影。
    长长的沉默横陈在两人之间,连夏日的蝉鸣,都在此刻隐没了声息。
    房间里,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陈竹有些费力地辨识着一个又一个复杂的长句,下意识念出了声。
    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冷气味,男人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嗯这么厉害,全英版的Anne ables?
    陈竹微微偏过头,男人的吻错过了他的脸颊,落在了他的耳尖上。
    不过,徐兰庭并不在意似地,修长的指尖徐徐划过泛黄的纸页。
    对于陈竹来说冗长而又晦涩难懂的长句,在徐兰庭嘴里,就像是诗歌般,带着优美而浪漫的语调。
    徐兰庭从他身后拥着他,一句一句,轻声诵读,io e
    男人咬词圆润,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沙哑低醇,蛊惑般,在陈竹耳边缓缓响起,似情人温柔的蜜语,my me摸ry of youis like a star ,il露mina挺 my lonely life
    陈竹耳背发麻,在心悸之前,一把推开了身后的人。
    他坐直了些,没有看徐兰庭意味深长的神色,徐兰庭,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浪费徐兰庭顿了顿,似乎不明白陈竹的意思,时间?
    陈竹回眸,直直看着徐兰庭,你还想要么?
    良久,徐兰庭才反应过来陈竹话里的意思。他忽地嗤笑一声,怎么?
    陈竹见徐兰庭没有再脱衣服的意思,便又背过身,徐徐翻书: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艹。徐兰庭低笑着,眼神却寒潭般。
    陈竹,我把我当什么徐兰庭眯了眯眼,又说,或者说,你把你自己当什么,嗯?
    既然是玩儿,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陈竹翻过一页书,说,你既然爽够了,就可以走了。我不是什么需要哄的小孩儿,你不必如此。
    他顿了顿,回头看徐兰庭,问他:徐总,游戏难道不是这样玩的么?
    再一次见到徐兰庭是一个月后。
    临近高考,学校不再以大量的习题作为重点,而是注重给学生减压。
    教室里,松老师背着手,咳了咳,行了别做题了,都抬起头来,来松老师走到窗边,昂昂首,眺望远方,放松放松视力。
    很多人这时候才留意到,窗外的斜阳已经徐徐退场,整个天宇都笼罩在一片油画似的瑰丽之中。
    好好看看自己的母校,将来走出去,别给咱们十六中丢脸。松老师笑呵呵地说着,不知为何,眼眶却有些发红,不过,还是那句话,无论将来你们走到哪儿,都要记着咱们十六中的精神。
    班级里,已经有女生偷偷擦起了眼泪。
    逆流而上,勇往直前。有人高喊了一句,其他的人也纷纷应和,老松你放心,我将来要是去工地搬砖了,一定不会透露您的名字!
    松老师笑着瞪他一眼,就你,那瘦胳膊瘦腿还搬砖?说毕,一向乐呵呵的人收起了笑脸,走到陈竹身边,珍重地按了按陈竹的肩,加油啊,同学们。
    陈竹感受到了来自师长的期盼。他的肩上,不止是松老师的期盼,还有那个看似凶巴巴却真心实意为同学做事的教导主任、有些好面子却实实在在关心学生的年级主任、校长,甚至是校董。
    他们无一不在关注着陈竹,无一不期盼着这个少年可以冲破贫穷的桎梏,生出双翼,飞向属于他的蓝天。
    放学后,陈竹罕见地没有离开。而是坐在窗边,望着远处,思绪纷杂。
    姜健仁走到他桌前,见陈竹闷着不说话,抬手在陈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我再给你补补英语?
    陈竹笑笑,说:不是。
    姜健仁索性坐在了陈竹旁边,但他一向少言寡语,憋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得木头似地坐着,顺着陈竹的视线去看窗外的云。
    这云姜健仁推推眼镜,说,真大。
    陈竹忍俊不禁,终于露出笑脸,喂,这就是来自语文143学霸的遣词造句?
    哈哈。姜健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头,我不是看你,好像有点儿郁闷么。
    陈竹:没有。他不过,是觉得自己矛盾到了极致罢了。
    他恍若带着两幅面具,在校园里,他是众人瞩目,师长喜爱的栋梁之材,是他人口中的君子;而在那间小破屋子里,他是徐兰庭的秘密情人,是陪那个花花公子玩儿低劣爱情游戏的小人。
    愧疚、矛盾,无一不困扰着陈竹,他甚至没有办法坦坦荡荡地对自己的老师说一句,我会努力成为母校的骄傲。
    可是,来不及陈竹多想,门口就响起了那个熟悉的低沉声音。
    徐兰庭靠在门口,闲闲抱着胳膊,看着并排而坐的两人,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陈同学,放学了,该跟哥哥回家了。
    姜健仁:陈竹,你哥哥来接你了。
    哥哥陈竹在心底冷笑。他嘲笑自己的虚伪,也嗤笑徐兰庭的低劣把戏。
    他跟着人走出了教室,原以为徐兰庭又会将他带到哪个酒店或是会所,可男人却悠闲地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步伐缓慢,散心一般。
    徐兰庭忽地开口:我们读书那会儿,这片还没有这么多监控,下了晚自习,那块儿树林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小情侣亲嘴儿。
    陈竹没有回应,他便似自言自语般,唉,转眼毕业这么些年,想起来,还是读书的那阵儿好,无忧无虑。
    来,陪哥再走一回,就当回忆回忆青春。徐兰庭站在鹅卵石小道上,朝陈竹伸出手。
    陈竹忽地说:我想,在这条路上跟你牵过手的人应该不少。他没有上前,而是朝校门口走去,你可以去找他们来帮你回忆回忆。
    身后的男人过了很久才跟上来,陈竹以为他会恼羞成怒,至少,也要教训他几句。
    可没想到,徐兰庭却意外沉默。
    落日下,他们靠得很近,身后两条直长的影子像两条平行线,各自朝自己的轨迹行走着,像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汇的那一天。
    第15章
    车子一路朝陈竹不熟悉的方向驶去。陈竹没心思猜测徐兰庭的心思,索性闭着眼靠坐在椅背上。
    说起来,陈竹其实并不喜欢搭徐兰庭的车。
    徐兰庭看似外表斯文,实则内里狂野,开车的速度每每都让陈竹心惊。次次到最后下车的时候,陈竹都是头晕脑胀。
    可这次,徐兰庭却开得意外平稳,车子缓缓驶入了一个像是训练场的地方。
    陈竹望着四周的平坦的场地,有些莫明。
    来。徐兰庭将车钥匙丢给陈竹,哥教你学车。
    陈竹拿着手里沉甸甸的钥匙,说:这也在玩儿的范畴里么?
    徐兰庭气笑,抱着胳膊冷冷说:是。你不仅得陪老子玩儿,还得给我当司机。这个解释满意么,小君子?
    表哥!远处跑来一个穿着赛车服的男人,场子都给你清出来了,你男人话说到一半,看见了站在徐兰庭身后的少年。
    徐兰庭昂首,朝陈竹扫了一眼,带他转几圈。
    啊?不是你自己来玩车啊?徐兰庭的表弟一脸疑惑,合着让他把赛车场都清空,就是为了给这小子让道?
    也没见徐兰庭对哪个小情儿这么上心啊?
    不玩儿。徐兰庭带着人往车厂里挑车,带他来学车。
    徐江一时语塞,感情是拿他专业的赛车场,给一个毛头小子练车?
    这行吧徐江看了眼陈竹,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来都来了,且徐兰庭还闹出这么大阵仗,陈竹只好挑了辆低调的宝马,坐在了驾驶位。
    科目一他已经在空闲时间里考过一次,但是学车的费用他暂时负担不起,便搁置下来。
    陈竹记性好,基本的操作都了然于胸,但也止于理论知识,这无异于纸上谈兵。
    他缓缓发动车子,正犹豫间,副驾驶的门被人打开。
    陈竹本以为会是专业的教练,没想到,徐兰庭竟就那样悠哉悠哉地上了车,抱着胳膊目不斜视:踩油门啊。
    你陈竹有些无语,你会教么?
    徐兰庭挑眉,哥哥在山道上漂移的时候,你幼儿园还没毕业呢。不就是转转方向盘,踩踩油门么,很难么?
    陈竹一面转动着方向盘,一面低声碎碎念,我没上过幼儿园。山里的小孩儿大多是在爷爷奶奶手底下长起来的,泥巴栅栏围成的小屋子,就是他们的幼儿园。
    咳徐兰庭掩唇咳了咳,坐直了些,放心,我教你。
    意外的,徐兰庭教得还不错。他熟悉陈竹的个性,总会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让他加速,或是转弯。
    陈竹开车太过谨慎,而徐兰庭又分外狂放,两人竟达到了意外的平衡。车子在空旷的车道上顺畅前行,稳稳当当地绕了一圈。
    训练一直持续到晚上,陈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胳膊,还未说话,便被徐兰庭忽然的靠近弄得往后一缩。
    男人忽地靠近,清淡的气息一下子萦绕在陈竹鼻尖。
    你陈竹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
    哒一声,安全带被轻轻解开。
    而徐兰庭就像无事发生般,闲闲退了回去,靠在椅背上,行了,今儿就练到这儿。
    思及徐兰庭前科累累,陈竹不愿再跟他待在车上,免得又闹出什么强迫的戏码。
    陈竹毫不犹豫地下了车。
    哪怕徐兰庭没有出格的动作,陈竹也能感受到徐兰庭眼底深深的渴望。
    徐兰庭是玩儿惯了的人,陈竹却恪守着礼义廉耻的底线。他不愿配合徐兰庭,也不愿跨越自己的底线去寻求所谓的刺激。
    怕什么。徐兰庭下了车,舔舔嘴唇,幽幽望着陈竹,我能吃了你么。
    陈竹避开徐兰庭的视线,望着车厂里各种名贵的车子,你今天,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徐兰庭可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性子,他缓缓抱上陈竹的腰,低声说,晕车的人学会开车之后,就慢慢不会晕车。
    阿竹。男人手掌在陈竹脊背上游弋,少年单薄的肩背,让他放轻了手上的力度,以后上大学要用到车的场合很多,你得学会开车,知道么?
    莫名的,陈竹生出一种将要与眼前人离别的错觉。
    或许,也不是错觉。或许上大学之后,徐兰庭的对他的新鲜感也已经耗尽。
    陈竹知道自己仍放不下眼前的男人,但他确信,时间会治愈一切。
    他是徐兰庭生命中的过客。
    徐兰庭也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本就萍水相逢,浪潮翻涌,该散就散。
    只是,不知那时他们会以何种方式收场,不知是好聚好散,还是不欢而散。
    陈竹没有多想,只是跟在徐兰庭身后。看着男人高挑挺拔的背影,陈竹想,至少,那只蝴蝶短暂地,在他小小的窗前停留过。
    青春里过于浓墨重彩的人,擦肩而过,惊鸿一瞥,足以。
    回家途中仍是徐兰庭开车,哪怕徐兰庭已经放缓了车速,但陈竹还是有点儿头晕。
    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听见男人漫不经心的语调:你这样儿,以后怎么出远门。
    陈竹不适地坐直了些,眉头微蹙。徐兰庭见状,将车停在了路边,倾身过去,张嘴。
    陈竹以为徐兰庭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一睁眼,却看见男人手心里的薄荷糖。
    他下意识张开嘴,清凉的薄荷味瞬间让脑子清醒了不少。
    徐兰庭揉揉陈竹的短发,乖,好好学车。适应了就没这么难受了。
    嗯。陈竹含着薄荷糖,声音含糊。
    徐兰庭一笑,这回怎么这么乖?他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盘,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从前不是什么都要算清楚么,怎么,这回肯领情了?
    说起来,陈竹实在是他所有情人中最倔的。不肯要他的钱,不肯收礼物,连他偶尔提出要带他出去玩儿,陈竹都以自己钱不够而拒绝。
    这回不跟我计较钱了?徐兰庭笑说。
    陈竹含着糖,嘴里是清清冷冷的薄荷味,我陪你上床,你给我钱。他周身都是薄荷清凉的味道,连声音也愈发清冷,难道不是这么玩儿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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