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旭僵了三秒,随即抱着陈竹的行李箱,一路朝家里狂奔。
    他一边跑还一边嚷嚷:妈!妈!你看我给你带了个大宝贝回来!
    方旭的母亲似很年轻的女人,不仅打扮得时髦,连思想也十分前卫。
    她一见到自家儿子拐来的人,不由捂着唇,惊喜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崽崽,你终于迈出这一步了。
    女人热心地揽住陈竹的肩膀,好言好语地带着人进屋,孩子你别怕,阿姨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我家方旭,你别看他傻不拉几的,其实啊他人还是老实的。
    妈!你说什么呢,这是我哥们!陈竹,就是那个我常跟你说的学神,陈竹!
    女人的眼睛瞪得更大,尴尬之余又有些喜悦:你是,陈同学啊,欢迎欢迎!我还以为
    方旭推着女人上楼,无奈地说:妈,我真不是gay,求求您了,别再误会我跟我哥们关系不纯洁了行么?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方旭母亲一面说着,一面瞪自己儿子。
    陈竹看着有说有笑的二人,心里莫名安定下来。都说家是港湾,陈竹很喜欢这样的家庭,也向往这样的氛围。
    他希望,自己以后的小家也可以这样温馨而简单。
    在方旭的强烈挽留下,陈竹还是在方旭家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不过,为了不连累方旭,陈竹并不打算久留。虽然方旭和方旭的母亲都十分热情,但正因为如此,陈竹才不能让徐兰庭对他们下手。
    饭桌上,陈竹提出给方旭补课作为报酬。
    虽然方旭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但方旭母亲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并且在家族群里询问了一番,以高价让陈竹给一个初中的小孩儿补课。
    陈竹原本不想收钱,但方旭的母亲挥挥手说:
    他家有钱,不赚白不赚。
    如此,也行。陈竹笑了笑,在温暖而快乐的氛围下,心情也轻松不少。
    陈竹暗自祈祷,但愿,往后余生他也能拥有一个这样快乐的家庭。
    不需要大富大贵,能两个人在饭桌前开开心心地聊聊天,或者吐槽吐槽遇到的奇葩事儿。
    分享彼此的烦恼和快乐,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雨和阳光。
    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就好。
    徐总,陈竹那边的行踪来人弓着腰将资料送到男人面前,紧张地说,忽然有些模糊。
    什么意思。
    似乎是有人在背后切断了我们的眼线
    男人嗤笑一声,不自量力。他抬指,轻轻点在照片上陈竹的脸上,我的人也想动
    徐兰庭冷下了声,吩咐,二十四小时,将那个叫方旭的人查清楚。还有再找不到陈竹的踪迹,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明白。
    过了片刻,男人忽地放下手里的合同。此时此刻,他竟满心满眼只有陈竹的脸,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线索断了,他失去了陈竹的行踪
    不知道第几次因为陈竹而分神,徐兰庭索性将手边的工作搁置下来。
    他起身,朝助理说:准备车子,去一趟平安巷六栋。那儿是陈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如今人去楼空,徐兰庭却将整栋楼都买了下来。
    助理看了眼行程表:徐总,等会儿还有股东会议。
    徐兰庭双眼一眯,助理不再多话,抱着资料离开。
    车子一路驶入窄窄的巷子里。老巷子还是没变,路边的地摊上廉价又甜腻的糖葫芦;拐角处堆成小山的垃圾堆;还有陈竹眼巴巴张望过无数次的小破烂运动器材店。
    从前,徐兰庭从不会多看一眼的风景,如今,却成了他久久凝望的景象。
    他这才发觉,这一年多里,自己对陈竹的了解少得可怜。
    陈竹常去的店、喜欢的篮球、常买的菜这些徐兰庭一无所知。
    他看着摊子上甜腻腻、亮晶晶的糖葫芦,疑惑着,陈竹似乎提起过喜欢吃甜?
    可徐兰庭从未见陈竹买过摊子上的糖葫芦。
    徐兰庭下了车,用一百块买走了剩下的糖葫芦。
    他提着一袋子糖果,慢慢地走在漆黑的楼道里。
    若是他早一点儿给他的小朋友买糖果,早一点儿给他买那个架子上的篮球那么现在他打开门,陈竹是不是还会在那个老旧的书桌前等他?
    徐兰庭失笑,为自己忽然生出的后悔情绪感到可笑。
    房间的摆设几乎没怎么变过,徐兰庭将糖葫芦放在了床头柜上,整个房间读弥漫着甜甜的糖果香。
    但是,徐兰庭还是嗅到了一丝异味。
    他朝角落的垃圾桶看了一眼,才发觉,里头似乎有一个像是装过甜品的盒子。
    徐兰庭走近,看见了那个已经发霉腐坏的纸杯蛋糕。
    陈竹那样俭省的性子,竟一口也没吃。
    哥哥,我想吃甜的。
    蛋糕?我没吃过蛋糕,那我生日那天可以吃么?
    徐兰庭缓缓俯身,蹲在了那个脏兮兮的垃圾桶前,他望着里头已经坏掉的蛋糕,久久未能回神。
    陈竹就像一把钝刀,起初并不怎么锋利,轻轻地划过心上也不觉得疼。
    直到那把刀直直地剜进了徐兰庭的心里,钝痛的感觉才缓缓传来,悄无声息、又毫不留情地折磨着徐兰庭。
    活了二十几年,徐兰庭终于品尝到了悔痛。
    他看着的那个坏掉的蛋糕,忽地想起,他的阿竹,是生在农历七夕的小孩儿。
    七夕情人节,满街的鲜花蛋糕,满眼的烟火璀璨。
    徐兰庭闭了闭眼,苦涩地想,可他的少年,却连一朵可怜的小花都没有收到。
    男人后知后觉,他或许比自己想的,要更爱那个有着君子风骨、却也会闹脾气,偶尔叛逆的少年。
    第26章
    徐兰庭蜷缩着身子, 长手长脚地在小沙发上挤了一夜。失眠了多夜,如今在这老破小屋子里倒睡得意外安稳。
    直至日上三竿,徐兰庭才从深梦中缓缓醒来。他睡得有些恍惚, 下意识伸手去摸枕边,宝贝
    手上只摸到残破的沙发皮,徐兰庭才渐渐清醒过来。
    不知何时开始, 徐兰庭已经习惯陈竹睡在枕边,每早一伸手就能摸到少年柔软的发。
    如今枕边空了, 徐兰庭心里也空下来, 干什么都提不上劲。
    他总有一种, 一切本不应该如此的错觉。尤其是坐在空荡荡的老旧房子里, 入眼的都是旧影。
    陈竹坐在小板凳下, 吹着风扇认真背单词的模样;伏在书桌前刷试卷的背影;一字一句读英文书的声音
    影子,气味,声音少年无孔不入,细细地折磨着徐兰庭那颗圆滑而世故的心。
    陈竹离开得愈久,那把横在徐兰庭心头的刀就愈发锋利。
    后悔的情绪似苦茶的回甘, 起初很淡,越到尾声便越发浓烈,让人喉头发苦。
    若是他早一些给他的小朋友一个名分;若是早一些,回应少年青涩却浓烈的感情;若是
    若是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能够早一些看清自己的心。
    徐兰庭明白后悔最是无用, 却抑制不住地想,若是他能在七夕那天,在陈竹最需要他的那天好好地抱抱他。
    至少,给他过一个像样的生日,哪怕说一句生日快乐
    那是不是,此刻他醒来, 他的阿竹还会安然地睡在他的枕边。
    电话响起,徐兰庭本以为是有了陈竹的消息,不曾想却又是徐永连的事儿。
    徐永连被停职之后,他手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就算了,可站在他那边的几个经理股东也联名要求徐永连重回公司,不断给董事会施压
    徐兰庭揉着眉心,沉声:知道了。他打断了助理的话,顿了顿,才说,陈竹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
    助理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将公事看得大过天的人,会直接忽略董事会那边的态度,转而去问一个小情儿的事儿。
    助理整理了一下手头的资料,才紧张地说:暂时还没有。他小心翼翼地说,徐总,我们这边查到,是背后有人故意切断和隐藏了陈同学的行踪。
    所以,徐兰庭无名火起,你们就跟个废物一样,连个人都找不到?
    助理忙解释:已经尝试
    徐兰庭没耐心听完便挂断了电话,他暴躁地抓起桌子上的水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最终,男人泄气,缓缓地将水杯放下。
    这个杯子,是陈竹攒了一个礼拜的钱,专门买回来给徐兰庭用的。
    徐兰庭前所未有地懊丧起来,抬手搓了搓脸。
    如今的他,哪怕再累、再疲惫,也再也没有可以栖息之地。
    没有了陈竹,他就只能盘旋在寂寥的高空,独自面对凄风苦雨。
    永不降落。
    方旭,你程式写错了陈竹笔尖点在方旭杂乱的字迹上,微积分
    方旭终于忍不住哀嚎:我靠!我为啥要学大学的课程啊!他好不容易从十六中逃脱,想着能趁假期好好浪一把,没想到这儿又来了个陈竹!
    我要去飙车,我要去蹦迪!方旭不忿地说,我妈自己倒蹦得起劲儿,非得让我在这听和尚念
    陈竹扫了他一眼,一向大喇喇的人瞬间闭紧了嘴,颇有些不好意思,那啥,我不是说你是和尚啊,他蔫搭搭地垂着头,我就是看着这些个数学题就眼花头晕!
    陈竹苦口婆心:你本来基础就差,要是现在还不努力跟上,那到时候你上大学就只能
    行行行!方旭头疼地拽着试卷,师傅别念了啊,我写我写还不成么。
    陈竹盯着他写完了一页,才缓缓说:方旭,你现在辛苦点儿,以后就能舒坦些。
    方旭挠挠头,呐呐地说:陈哥,实话不满你说,我将来可是要继承家产的,其实我学不学甚至,不上大学都没什么关系。
    方旭。陈竹一笑,你知道为什么越有钱的人,越看重教育么?
    方旭挠头,又摇摇头。
    思维。陈竹点点额头,一时的富贵可能要靠运气,可是一世的富贵,甚至是世世代代的富贵,都是需要紧跟时代的思维。
    而学习,不断进修,才能更上一层楼,看得更远、更高。
    方旭被陈竹唬得一愣一愣,傻傻地说:陈竹,你真是从云贵那块出来的么?你祖上,是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土财主啊?
    陈竹一笑,将习题翻过一页,不是。不过是穷怕了。陈竹从小就见到一批批山区的孩子因为没有上学的机会而永远地困在山里,他深刻地知道,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
    当然,徐兰庭虽是个人渣,却也无形之中教会了陈竹一些道理。
    他透过徐兰庭看到了另外一种世界。那就是精英阶层的世界。
    许多人都会认为有钱就可以无忧无虑,一世不愁吃喝。
    可真正的富豪们,往往十分重视教育徐兰庭在剑桥毕业后,还前往哈佛进修了西方哲学和心理学。
    这也是为什么徐兰庭总是能洞察人心,甚至是在无形之中让对手陷在自己的思维之中。
    就算以后你要继承家产,跟那帮精英打交道的的时候也不能任人忽悠。陈竹看着方旭傻愣愣的模样,不由一笑,那群人精可不是好对付的。
    而陈竹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精英正被困在山沟沟里,一只脚踩进了田埂里
    真他么徐兰庭深深吸了口气,忍着恶心将皮鞋从泥巴地里拽出来。
    来乡下是临时起意,徐兰庭当时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于是他一反常态取消了股东会议,撇下成堆的工作连夜包车进了村。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山沟沟里吃泥巴,可越靠近陈竹的老家,他的心便安定一分。
    真特么疯了。徐兰庭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这泥泞的小路。
    不知拐过了多少个崎岖的山路,徐兰庭凭借着记忆找到了上次的小路。
    还是那个熟悉的水井和茅草屋。徐兰庭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心境却全然不同。
    他看着那破破烂烂的小屋,看着小屋旁一条条痕迹,仿佛看见了小小的陈竹站在屋前一定是站得笔直,一次次地度量身高。
    还有门前的那个水井,小小的孩子踮着脚努力压下比自己高的水泵,使出全身的劲儿才能将水泵出来。
    你谁!一个尖细的声音令徐兰庭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见一个长得跟西红柿似的小孩儿。个头矮,脸圆,颊边红彤彤。
    一时间,徐兰庭竟分辩不出眼前的孩子是男是女。
    不过,很快便有人冲过来将孩子抱走,春芽!
    徐兰庭见来人眼熟,恍惚记得眼前是人是陈竹的姑姑。
    你好,我未等徐兰庭做自我介绍,女人就抱着孩子跑远了,一面跑还一面喊自家男人,那个骗子来了,来要债来了!孩儿他爸!
    徐兰庭愣在原地,他分明记得上次见面,自己的形象还算不错。
    不一会儿,他就见到那个高瘦的男人扛着锄头奔了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就是你骗了我们竹子买你的保险!你还好意思上门要债咯!
    徐兰庭头疼地耐着性子解释,可两人的嗓门出奇地大,完全盖过了男人的声音。
    你就是看我们竹子人善好骗,你连小孩儿都糟蹋你还是个人?!
    徐兰庭:我想你们误会了。
    误会?姑姑叉腰大骂,咱竹儿爷爷都跟咱说了,就是你这个狗东西骗咱家孩子,现在他爷爷还没日没夜上外头干散活儿还债呢!
    徐兰庭沉默着,似乎明白了什么。陈竹的爷爷,看来是知道了陈竹跟他在一起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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