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继善,你该不会是泄露了朕的行踪吧?”马车里传出皇帝愠怒的声音。
    尹继善急忙快步上前,噗通跪伏在第三辆马车外,“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何况仙姑法力无边,定是看到皇上的帝王龙气了!”
    虽然“帝王龙气”的吹捧让皇帝弘历心情略感愉悦,但他心里终究不甚相信劳什子仙姑,他哼道:“你所谓的仙姑,除了有几桶不错的酒,也无甚本事!”
    尹继善急忙道:“十五年前,在苏州码头,仙姑曾降下晴天霹雳,震慑不轨之徒,当时码头边上,无数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无虚假!时至今日,登仙观香火鼎盛,庇佑苏州城上下,十分灵验啊!还有那《养生手札》,太医院上下也都交口称赞啊!可见仙姑的确是得道仙人!”
    皇帝弘历沉默了,他肯偏转行程,跑到偏远的莫干山,心中何尝不是存了念想,想着兴许真是个得道之人?
    如今的皇帝弘历已经年逾四十,早不复年轻。
    岁月的流逝,让这个执掌巅峰权利的男人,更加爱惜性命。那本《养生手札》在经太医众口称许之后,皇帝弘历亦是仔细研读,一应饮食起居多参照《养生手札》,清心节欲不过月余光景,皇帝弘历的确觉得精气神好多了。
    只有这般年岁,皇帝弘历才终于有些理解先帝晚年为求延年益寿的所作所为。
    皇帝弘历叹了口气,吩咐道:“再去叩门!朕今日,一定要瞧瞧这所谓的仙姑是真有本事,还是欺世盗名!”——若是欺世盗名之辈,朕亦决不轻饶!
    这些话,林羡余都听了个真真,她忍不住磨牙了,这个狗渣龙,老娘当初特意选了莫干山这么个偏僻的地儿,就是想躲个清静。
    没想到,这渣龙,满口说着不信之词,实则内心根本就是犹疑不定!
    反倒是见她之心,异常坚定。
    林羡余揉了揉眉心,不禁冷笑,好啊,想见老娘是吧?
    那老娘就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正在御前侍卫再度叩门的时候,一直紧闭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的是林羡余的另一个贴身侍女绿卿,绿卿屈膝一礼道:“仙姑说了,若来客执意入观,最多只可进五人。”
    尹继善心道,若只可进五人,那除了他和皇上之外,便只能带三个御前侍卫,这着实少了点儿。
    尹继善忙上前,低声道:“皇上,仙姑喜静,最厌叨扰。何况道观中,多是些侍女婆妇,只有三五个粗使家丁。”
    尹继善的意思是说,道观内的下人,根本没什么武力可言。
    只不过,仙姑法力无边,纵然这些乔装成护院的御前侍卫全都进去,怕也是无济于事。
    好不容易大门开了,尹继善又如此拍着胸脯保证,皇帝弘历便没有多犹豫,终于下了马车。
    而林羡余,早已捧着个玻璃罐子从小楼下来,来到了前院正堂。——她当然不可能在自己的小楼接见这些个臭男人。
    她将这玻璃罐子随手搁在了供奉三清的神龛上,然后,她理了理衣襟,以董鄂娴瑜秀丽清婉的脸迎接故人。
    正堂的红漆大门迤逦打开,总督尹继善和三个武艺过人的御前侍卫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
    一转眼已经十五年有余未见了,弘历如今还真是老了不少。
    而林羡余拥有惑人技能,只要仔仔细细回想董鄂娴瑜的面容,就能将自己的脸替换。只要她自己不撤销,她就永远是这张年轻秀丽的脸蛋。
    其实,她此身的脸蛋,也很年轻,且更貌美。
    但高仙语的脸她显然是不能再用了。
    尹继善虽然数次造访,却是第一次见倒“仙羽仙姑”的真容,不由地有些激动,他连忙拱手深深一礼:“得见仙姑庐山真容,实在是下官幸甚!”
    林羡余脸色冷冰冰,眼神也冷冰冰,打量着这两个碍眼的老男人:尹继善和弘历。
    皇帝弘历方才傲得很,进来之后却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他端详着林羡余的容颜,不由面带微笑道:“听闻仙姑道号‘仙羽’,倒是与朕的慧贤皇贵妃高氏闺名甚是相似呢。”
    林羡余:当初随口给自己取了个道号,倒是没料到会在见到弘历本人。
    于是,林羡余甩了甩浮沉,不客气地道:“方才在外头,尊驾与总督大人每一句言语,老身都听得真真!所以尊驾大可不必做出这副礼贤下士虚伪之态!”
    林羡余这个“仙姑”向来不怎么客气,总督尹继善自是知道的,但尹继善没想到,仙姑明明知道皇上身份,竟还敢如此无礼!尹继善不由头上起了一层的汗珠,他忙察言观色,却见皇上龙颜并未见怒。
    皇帝弘历的笑容反而更加盛了,他目光盯着林羡余秀丽出尘的面容:“仙姑竟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林羡余蹙眉,他只觉得皇帝弘历的眼神有点儿……
    她没闲心思跟皇帝弘历玩笑,便直接步入正题:“老身早年曾在北方云游,曾去过京城。”
    听了这话,皇帝弘历一喜:“虽则江南风光甚好,但若论盛世繁华,自然莫过京师,若仙姑有意,朕可下旨,在京中为仙姑修建道场。”
    林羡余蹙眉,别打断老娘的话!
    她轻哼道:“那就不必了!尘世污浊,老身避居莫干山,就是因为这里清静、干净!”
    林羡余的态度越是倨傲,皇帝弘历就越觉得是有真本事!何况这仙姑,也着实样貌出尘,比起内宫嫔妃的拘束,这副冰冷清高的样子,反而别有一番韵味。
    皇帝弘历笑了:“据朕所知,仙姑素日里也是饮酒吃肉的,也就是说,仙姑其实是火居道人。”
    火居道人,可不只是可以饮酒吃肉,更可以结婚生子!
    这言语里的意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林羡余脸色瞬间难看了,老娘就算是火居道人,也看不上你这么个四十多岁的糟老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不急,老娘马上就修理你!
    她板着脸道:“老身游至京师之时,曾见一幽魂怨气冲天,故将其收入玻璃罐中,打算慢慢渡化,没想到,尊驾来了这个之后,这怨魂突然就不安了。”
    说着,她浮沉一挑,指向神龛上的那只空无一物的玻璃罐。
    皇帝弘历不由看了过去,却见那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罐子里却突然翻涌起一团黑气!那黑气却隐隐浮现出人脸的轮廓,尤其是那嘴巴张得极大,仿佛在竭力嘶吼!仿佛要冲破这小小的玻璃罐子!
    总督尹继善大惊:“这就是——怨魂?!”
    旁边守护的三个侍卫已经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但是,与人对战,侍卫们精通,但对付怨魂,他们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最镇定的当属皇帝弘历了,也不知道是真镇定,还是装出来的镇定,皇帝弘历勉强笑了笑:“仙姑果然法力无边,定能渡化这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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