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豹他这样想陈应元,还真是没有想错。
    现在的朝廷那是党同伐异,首辅温体仁对于出身是前任首辅座下弟子的陈应元看不顺眼,那是公开的。
    陈应元当上登莱巡抚以后,简直就是被他处处挑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陈应元当上登莱巡抚,他肯定是想有一番作为的,但是他每次向朝廷申请钱粮,都是被饬斥的,不留情面,除了发放一些最基本的俸禄和钱粮以后,别的一律都不支持。
    比如说东三府地区经历了惨重的吴桥兵变,兵变以后地方打成了白地,民生凋零,朝廷应该拔下一些钱粮,帮助地方恢复才是。
    但是朝廷自从平定了吴桥兵变以后,除了一些政策上的支持以外,再也没有任何的钱粮上的支持,也就是因为是如此,所以陈应元他才没有办法,只能打东三府地方豪强的主意。
    但是他这样子做以后,又让他这一位登莱巡抚根本就得不到地方豪强们的好感,也得不到他们的支持,这些地方豪强,哪个不是有钱有势,哪个不是在朝中有人的,如果不是犯下真正的大错,他们还真是不用怕这一位巡抚大人,你总不能抢我的钱吧?
    朝廷对于陈应元的态度,这也就确定了他无所作为,现在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果没有获得朝廷的支持,他们是没有办法做其他的事情的。
    也就是因为这种坑爹的制度,才令地方的将军们开始大力的培养家丁,培养家丁是他们应对这种制度的唯一一种方法,但是家丁制度的兴起,对于大明朝廷的危害是巨大的。
    那就是这一支由朝廷的钱粮养出来的军队,最终他是不会听朝廷的命令的,还是听从掌兵的将军的命令。
    也造成了一个更加恶性的循环,那就是朝廷对于掌兵将领的不信任,让他们加大了对家丁的投入,家丁是自己的,无论是谁干自己的事情,那是特别的积极热情,干公家的事情,那自然就要公家出钱出力了。
    关于上一次登莱地方上报的战报,朝廷最终是认可了这一个战报,因为朝廷他还是有一些别的渠道,令他们证实了建奴的水师,现在确实是被剿灭了。
    但是为什么没有封赏呢?因为大明的军功是用人头来计算的,登州水师这一次打得非常的不错,剿灭了建奴水师,但是也有一个硬伤,那就是没有砍下任何一个人头。
    无论是兵部还是户部,他们只认人头,如果登莱水师在打赢仗以后,不急着去攻打其他的地方,而是派出他们的登陆舰或者是水手攻上去,把建奴的脑袋砍了下来,他们还是会为此而买单的,一个人头给出四十两的天价。
    但是现在登莱水师打赢了仗,却没有缴获任何的人头,这令兵部非常的为难,甚至怀疑这是在谎报军工。
    在大明军中,夸大战功,谎报军功,杀良冒功这等已经成为了常态,向有武官难封之说。
    朝廷的意思反馈了下来,这让郑芝豹父女觉得坑的要死,朝廷的这种制度,意味着他们根本不能用大炮来解决问题,而是用传统的接舷战、跳帮战来解决问题,因为只有传统的战斗方式,才能在战斗以后缴获敌人的武器,砍下敌人的脑袋。
    如此一来,真心是让他们觉得坑的要死了,这是要他们放弃了他们所拥有的火炮的优势,有火炮火枪不用,直接拿着刀跳上对方的船上跟对方砍。
    这样一来,他们又跟陆师有什么分别?分别就是他们更加不如擅长于在地面上砍砍杀杀的陆师,还会被对方打的大败,这也是水师一直都是作为陆军的附属,一直都被对方打压着打的原因。
    所以关于郑芝豹他们这一次的上报,朝廷上面是表面认可了,但是却没有什么奖赏,算是认同了他这一位登州总兵的能力,但是想要奖赏,那个简单,拿人头换。
    当知道了朝廷的意思以后,郑芝豹他如同被一盘水泼了下来,他当上了登州总兵以后,踌躇满志,是想着有一番作为的,因为他的水师是最优秀的,最为强大的,他们可以用强大的炮火灭掉敌人,但是如果让他们像是陆军一样跳上去跟对方来砍砍杀杀,这是以彼之短攻彼之长,这是送人头的行为,先不说他能不能打赢仗,光是这种做法就不能令他接受了。
    也就是因为了如此,郑芝豹他就对于巡抚大人所谓的反攻辽南四卫兴趣不大,一是不想让别人忽悠自己,像傻子一样前去打仗,二就是这是让自己的手上去白白的送死。
    他郑芝豹不可能让自己的手下为了一些银子,为了一些功劳,白白的上场去跟敌人砍杀,最终丢了性命,这是让他最优秀的水师军官,用最蠢的方法去送死,他才不这样干。
    郑芝豹他跟刘远桥之间是有勾结的,他们对于刘远桥的做法,是有一些不屑的,因为他一直就想着,他凭着他手上强大的武力,要建功立业,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刘远桥的做法,有些保守,小心翼翼的,就像走路步子跨得稍大一点就怕扯着蛋似的,他甚至在想,他可以突然间出兵,夺回了金州,他就成为了英雄了,但是现在朝廷的做法令他一盆冷水的泼下,让他知道在大明,无论你做什么事,都要经过准确的谋划,必须朝中有人为你护佑和说话,才能够确保你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作为一名军官,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必须与朝廷保持一致,是在朝廷的命令之下做事才会获得封赏的,如果你不在朝廷的命令之下或者是不履行朝廷的制度,你无论做什么都是白做的。
    有了这些想法以后,郑芝豹他就绝口不提反攻辽南四卫的事事情了,除了派出舰队为沿海一带的过往船只提供保护以外,他不做其它事情了。
    另一方面,他这一位登州总兵除了水师以外,同时还管着三大营二十四卫所的事情,所以他也必须管着这些人的吃和住等各方面的问题。
    在这里以后郑芝豹他也才发现了总兵真心的不好当,朝廷拖欠军饷拖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且上面发放军饷,也是真心的能够把你恶心死。
    他明明只发一半的军饷,却是要你签收全部,这就意味着他们至少有一半的军饷和粮食被上面给贪污和截留了,如果你不肯签字,确认收的是全部,他们就不发放给你,你就是饿死了,发起了兵变他也无所谓。
    这些当文官的为了捞钱那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也是无所畏惧了,没有他们不敢伸手的,因为这已经是朝廷的惯例了,粮响从朝廷拔出的那一刻,已经被别人截流和盘剥了,分发到地方兵备道这一块,已经是不足额了,地方的官员还要盘剥,到士兵手上的钱就不多了。
    所以大明朝廷拖欠军饷,拖欠的极其严重的,但是在这些当官的眼里,他们是准时发放的,没有任何的拖欠,如果有所拖欠,那就是这些当兵的不愿意领而已。
    这些人的心该有多黑,当年横行天下,东亚无敌的戚家军就是被他们玩死的,万历二十三年的蓟州兵变,可是震动整个大明军界的事情,自从这件事以后,大明军队的军魂就彻底的没有了,打仗都非常的畏惧和思前想后了。
    作为一个掌兵的将领,他已经不能专心的领兵打仗,也是要思前想后要考虑其它的事情了。
    他们要考虑粮响能不能够准时发放,自己的牺牲是不是正确的,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自己的做法是不是符合朝廷大官的胃口?是不是在朝廷的制度之内?
    当兵打仗本来就是非常凶险的事情,你全力以赴都不一定能够打好,做事思想想后,顾虑多多不败才怪,这也是大明朝廷在短短十几年之内,士气涣散,军队弱到了极点,在内让流寇横行四方,在外让建奴压着来打。
    郑芝豹他一腔热血,有着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想法,但是在自己当上了总兵以后,这些当文官的就给他上了一课,把他的满腔热血都给浇灭了。
    当上总兵大人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他知道如果凡事依着朝廷的意思,依着巡抚大人的意思,估计明年的今日,他手下的军队就会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郑芝豹他跟一般的人不同,一般的将军手下,士兵死了就死了,如果是将军仁慈就给一些烧埋银,如果是将军够贪够黑,连烧埋银都能够黑了你的,郑芝豹的手下大多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大家很多人都是认识的,他们之间就是一个家庭整体。
    如果有人阵亡了,他们还得付出很多的抚恤,作为安家费,所以阵亡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情,在别人那里士兵是消耗品,但是在他们这里却是完全的不同,是他们的兄弟,是他们的家人,如果伤亡了一个,都是很大的损失。
    所以郑芝豹他在看透了朝廷和陈应元的本质以后,他就开始认同刘远桥的做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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