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好房子之后,他们便开始往里面搬东西。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外面,住这一片安家的都是军屯里的中高层。路过的人不少,每个人见了姚春暖都和她打招呼。
    “姚主薄,是你的家人到了啊?”
    “是啊,刚到。”
    从他们停下来,姚家人就看到不断有人和他们阿暖打招呼,就挺稀奇的。这样的景象,在金牛村时,只有姚祖父和姚大伯出去遛弯时才会发生的。
    这让姚家的女眷们都看了个稀奇,姚母更是自豪得不行。
    姚大伯娘低声和姚母说,“看来阿暖真是出息了。”
    进来大门之后,姚春暖大堂嫂眼睛亮亮的,“这真是我们家的房子吗?”这房子好大,而且她数了数,除了主屋,另外还有两三个小院子。他们完全可以几兄弟各住一处,带着妻子和儿女,像一个小家一样。他们堂妹这事办得妥帖啊。
    姚春暖给他们兑换的房子都是两进的,院墙一围,里面是大院子套小院子,同时兼顾热闹和隐私。
    “小姑姑,这屋里好暖和。”孩子们发出欢呼声。
    姚春暖笑道,“屋子里铺了火炕,厨房里的火不熄的话,屋里就会一直暖和着。”
    姚家人听了个稀奇。
    将孩子们全赶上炕,让他们暖和暖和。这一路尽管康晓东已经安排得很妥贴了,但单薄的马车可挡不住寒意,所以到了后半程,他们几乎都龟缩在被褥里,轻易不下车。
    姚春暖先去和她娘说两句体己话。
    姚母拉着她的手,感叹道,“暖啊,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不然可真是险了。”
    “怎么回事?”
    姚母将姚杏和她丈夫借了高利贷,要还债的时候却把人往娘家引的事说了。
    姚母的话让在一旁收拾的姚大嫂面色讪讪的,但是没办法,女儿的所作所为让她脸上无光,对比养出了小姑的婆婆,姚杏实在太差劲了。
    姚春暖不客气地道,“这样的人你就当她死绝好了,以后敢登门直接打出去就是了,犯不着生气。”
    姚母点头,她也是这么个意思,“是这个理儿,那就是个养不熟的。怕就怕以后你大哥心软。”
    说什么她大哥,她娘这是在敲打她大嫂呢。姚春暖摇头,“放心吧,京城和伊春相距近两千公里,若无意外,相见的可能性很低的了。”
    姚母想想也是,若无意外,此生他们应该不会再相见了。
    她姚春暖刚和姚母说了一会话,她祖父就支使了个孩子来请她出去。
    原来他们刚安顿好,就不断有人送礼上门。
    先是吴总管带着礼物亲自来了一趟,他一来先是说明大将军不在军屯,他是代表大将军来欢迎他们的。然后他和姚祖父姚父说话时,提起他们的中间人姚春暖时,他言语间全是溢美之词。他庶务繁忙,就呆了一刻钟左右便告辞了,临走前还一直强调,让他们安心住下,将军屯当成自己的家。
    之后又陆续来了一些人,不过他们并没有亲自来,而是让家人或者管家送上表礼而已。
    甚至大将军府的大厨房那边也让小徒弟送来了食物,“姚主薄,听说你家人到了,估计你的家人一时间没空开火,大管事特地让小的给你送来一盆面和一对大猪蹄添个菜。”
    这盆面是和好的,这一对大猪蹄是卤好的,一只怕得有七八斤重,一大家子人都尽够吃了。
    “米大管事有心了,回头我再亲自谢谢他。”
    他们可算见识到了姚春暖在伊春军屯的声望了。
    搬迁新房,总是忙碌又繁琐的,等他们一家子人吃过午饭,才总算闲下来了。
    姚春暖陪着她祖父、大伯、亲爹和几位哥哥在大厅里喝茶。
    “这两座房子得花不少钱吧。”姚祖父最先点出来这点。
    姚大伯接口道,“是啊,阿暖,你告诉大伯置办这座宅子花了多少银子?大伯还你。你不能说不要,亲兄弟明算账,不然你几个哥哥就不好带了。而且你不用替我们担心,咱们这次过来,将田地和房子都卖了,买房子的银子还是有的。”
    这么大的房子,用的木料也都是好的,泥墙夯得也结实,上面的瓦片铺得也好,地基也是抬高了建的。周遭他也看了,即便是化雪或者下大雨,家里都不会被淹。宅子里的格局也正,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这房子是给他们一大家子人住的,哪可能让侄女出钱呢?阿暖只是他的侄女,又不是女儿,对他以及这些个堂哥们没那个义务和责任。再说了,安顿下来后,他们一家子何以谋生,何以置产,这些都有可能需要侄女搭上她的人情来给他们安排。这些方面,因为他们新来,人生地不熟,没有门路,让她帮忙就算了。房子的钱若还是装傻不给,那就是便宜没占够,没分寸!
    姚春暖笑笑,虽然她不在意这座宅子的花费,但她大伯这态度摆出来了,亲人没有死扒着她吸血,这让她很高兴。
    “这是我用功勋值换的,倒没有怎么花钱。”
    这个词,让在场的姚家人一愣,“功勋值是什么,好得吗?”
    紧接着,姚春暖就和他们解释了一下目前军屯使用的两种与金钱货币相互关联且通用的制度——公分和功勋值。
    姚家众男丁们听了个稀奇,这军屯和外面大不一样啊。
    “阿暖,这房子钱咋办?我们又没有功勋值,也没有工分。”
    “不着急,等你们做工了,得了工分,后面凭工分分了粮食,就还我等量的粮食好了。”
    姚大伯想了想,同意了她的方案,“这样也行。”
    大家略说了会话,主要是姚春暖给他们讲了一些军屯这边的基本情况。考虑到姚家人周车劳顿,极需休息,而姚春暖身子也重,便各自散了。
    姚春暖走后,姚大堂哥感叹,“堂妹挺有本事的。如果她没有嫁给王家那段经历,或者说,和离后没有怀孕即将产子这段,凭她现在的声望,再嫁的话,肯定能嫁得更高。”
    说这话时,姚大堂哥的心里不无惋惜,他这堂妹,人情达练,有手腕,懂用人,便是嫁入顶级阀门世家成为宗妇成为当家主母,也足够胜任。
    偏偏她开窍晚了。他说这话也不是嫌弃,而是世情如此。他堂妹能在这里经营出自己的势力,是得益于边境的特殊性,这里唯才是举,对男女性别并没有过分看重。在中原地带就不行了,她一个女子即使再有才能,也不可能让她走到高位上的。
    姚大堂哥发现自己说完这话时,竟没有人附和,忍不住朝他爹和祖父看去,他爹估计是对他的话深以为然,眼中有淡淡的痛惜,而他祖父呢?咦,他只看到他祖父笑而不语。
    一直到了很久以后,等他堂妹一路往上走,辅助明太、祖继往开来,定鼎江山,成为四大辅臣之一的女家主时,姚大堂哥无意中想起今日他祖父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那个时候,他祖父已经猜到他堂妹要走的是一条与人不同的道路了。而他还在为他堂妹未能嫁入高门而惋惜。
    第67章
    姚家到伊春的第一晚,姚母抛下自己的老头儿,跑去和女儿睡了。
    姚父委委屈屈地抱着簇新的被子,躺在宽敞又暖和的火炕上,想着自家老婆子,然后睡着了。
    姚春暖的肚子很大了,每晚睡前都会抹点茶油,这茶油里面还混点橄榄油,橄榄油是老宅的存货。其实橄榄油的去妊娠纹的效果比茶油好,但这个世界的橄榄油还没出世,她也只能用挂羊头卖狗肉的法子来偷偷地用着。
    据她派出去的商队说,他们在南方找到了橄榄树。她想着等明年果实成熟,再想法子弄点粗制的橄榄油。虽然是粗制的,但因为是纯天然的,使用起来倒也无妨。等真弄出来后,她就将橄榄油放进兑换楼,这将成为兑换楼的一个特色品种。她预计兑换的人指定不少,比如军屯里的中高层他们的女眷。
    今晚姚春暖和姚母睡,抹油的活就由姚母代劳了。
    姚母一边抹油,一边想着女儿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忙上忙下,就心疼不已。
    “当初你嫁人时,我对你的担心就放下了大半,因为你嫁的是王家,进门后,至少这一生就避免了被风吹雨打。我寻思着你再生个儿子,你这一辈子就稳当了。可惜了,也是你命苦。”
    别人只看到女儿的风光,她却看到了女儿的辛苦。在军屯里,她一个女人和一群男人竞争,还稳稳当当地上位了。不是她说,便是她公爹和她大伯哥都做不到吧,她女儿做到了,其中肯定是付出了很多的。
    对姚母的话,姚春暖不以为然。命苦吗?她不觉得。男人未必就能替你遮风挡雨好不好,甚至有些风雨还是男人带来的。而且目前这种竞争,她还算适应。
    只能说各有各的苦,和男人竞争是苦是累,但在内宅和女人争斗就不累了吗?
    和男人竞争,各凭本事和手段,顶多上面还有个君权压着,但天高皇帝远,皇权的压制很多时候可以忽略不计。但女人之间的斗争,你胜了对方还不算赢,有可能还会遭遇夫权父权的评判,要是他们再偏心点对手,还可能遭遇不公平待遇。
    “你真的和王家完全断绝关系了?”
    “这还有假?来到军屯后,就基本断了来往。”
    姚母眼睛一瞪,“然后他们就没管过了?钱粮什么的都没给你送点?”
    姚春暖有点哭笑不得,断绝关系是她要求的,怎地她娘这意思是让王朗当舔狗?
    “这王家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啥都不用管,然后就白得一个孩子?”姚母嘀咕。
    她娘以为她这孩子生下来会给王家?姚春暖正色道,“娘,这孩子生下来后我自己养,不会给王家。它姓姚,不姓王。”
    “而且,我听说大将军欲帮你脱罪,但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王家的,所以才不行……”因此,姚母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观感挺复杂的,她想如果把孩子给王家的话,女儿是不是就能顺利脱罪变回良民了?
    “脱罪的事,我另外想办法,但孩子不给王家。”
    “可那毕竟是王朗的种,这是不能否认的。”在姚母的老观念里,孩子就是为男人生的。
    “娘,你要这样想,王朗只是贡献了一颗种子,然后它在我的肚子里生根发芽,以后也将由我们家将它抚养成人,中间有王家什么事?你完全可以将它看成我血脉的延续。娘,我那么聪明,王朗的脑子也比普通人好一点,加上我长得漂亮,王朗的长相也是好的。我的孩子肯定也不会差的。你就当多了个孙子或者孙女,他|她所取得的荣耀与成就是属于我们姚家的,与王家无关。你这么想,就不会老觉得女儿吃亏了。”姚春暖开解着姚母。她很清楚,很多时候,她的态度影响着姚母的态度。她希望孩子出生之后,是在友爱的环境里长大的,而不是被自己的亲人嫌弃。
    “乖囡,我想想啊,你容我想想。”姚母躺平了喃喃地道,今天母女间的夜话,对她的冲击有点大。
    ******
    “老施,你怎么把魏秋瑜给弄回大营来了?”邵将军从外面匆匆赶回来,从得知这件事之后,他连洗漱都不曾就过来了。
    施眉正一肚子气呢,孔子说得对,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
    魏秋瑜这女人矫情,还不会看眼色,他把她从军屯带回大营,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她不说早点干活,体现自己的价值,也好让他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
    她倒好,一回到大营就闹着要他请大夫。大夫请了一波又一波,全伊春城有名气的大夫他都请来帮她看过病了,每一个都摇头说没办法治她的哑病。她就是不信,又哭又闹的。她现在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就是这样,也闹人得很。施眉被闹得头疼时,甚至无比庆幸她哑了。
    大夫看完,她像是认命了,他想着这会应该冷静下来干点活了吧?哪知人家不闹了,但也不理人了,整个人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完全没有一点当人属下的自觉的人,她只关心自己的事自己的情绪。看到这样的魏秋瑜,施眉那个气啊,偏偏对她又不能打也不能骂,就怕她后面不配合,给他乱说一气。
    今天好不容易好点,他就抓紧机会问她,姚春暖折腾出的工分和功勋值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功勋值的作用他大概猜出来了,是记录将士们的功劳的。但是工分,魏秋瑜说的语焉不详的,什么物资贫乏的年代可以用作分粮的凭证,更多的就说不清楚了。
    毕竟在伊春军屯,工分完全可以用金钱来替代的,偏偏姚春暖弃之不用,若说她没有点目的,他是不信的。她折腾出这个工分体系之后,又是怎么保障工分的价值的,也是他亟欲知道的。他有预感,最有价值的部分就在里面。
    而且工分和功勋值在军屯里竟然可以通兑,尽管只是单方向的通兑,功勋值可以按一定比例转为工分,工分却不可以转为功勋值。
    他隐约感觉到,这是一个军屯内部的大循环。现在缺了一个关键的点,但他问魏秋瑜,她却只说了点皮毛,其余一问三不知。气得他火冒三丈。
    她当初说什么,姚春暖会的,她都会。今天一试,他就明白了,他被骗了!魏秋瑜这只是半桶水在晃荡。他拿周玉树换她,亏大发了。他只希望她接下来表现得好一点,把自己的价值展现出来。
    邵将军听了他一通抱怨都无语了,但他又不能不给他雪上加霜,“还有更麻烦的。”
    “什么?”
    邵将军赶紧将‘王韩两家被判流放之前,在公堂上相互揭底,其中姚春暖对韩家的猜测,那番诛心的言论’给他说了。先前他还在军屯时,不想沾染麻烦,对韩家以及魏秋瑜采取的便是漠视的态度。他没想到,施眉竟然将她给捡回来了。
    “我不知道这个。”施眉僵硬着说道。
    “也怪我,没有和你说过。”邵将军也挺懊恼,这事在伊春军屯不算秘密。但伊春大营毕竟不是伊春军屯,且魏秋瑜他们这批犯人到伊春也有好几个月了,关于他们的闲话也渐渐少有人提及了,施眉不知道是情有可原的。
    施眉紧张地问,“魏秋瑜看好韩家能逆风翻盘,所以不离不弃,吃苦受罪也在所不惜。那么现在,魏秋瑜弃了韩家,外人会不会猜测,魏秋瑜找上他,是不是代表他或者朱大帅将来比韩家前程更远大?”
    邵将军点了点头,“别人怎么猜测不重要,但三皇子肯定会这样猜的。”三皇子的疑心病很重。
    施眉心情沉重,原本以为是个有价值的人才,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扫把星啊,他还花了大代价将这扫把星请了回来。
    亏她还敢说,姚春暖会的,她都会呢。人姚春暖一个设计,就让她在坑里翻不了身。真是太大言不惭了,太没有自知这明了!
    施眉想了想,决定将魏秋瑜的事先放到一边,“不提这个了,让你去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你猜得不错,刑长风应该不在军屯,连带着三四千精兵也不在,只有两千左右精兵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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