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日胜用耳语不断安抚他周围这几匹马,马儿都惊恐地自动向他围拢,用马腹侧面贴着他瑟瑟发抖,很久才逐渐安静下来。他再一个一个扯开缰绳,一手拽两条缰绳,对身后的马不停地念:“不要怕,不要乱跑,跟着我一起,我带你们出去。”
    他再次翻身上马,引领着身后的几匹马。阳光照在这片山谷中,他驰马往山谷河边追去了,追逐那些四散逃开不知所踪的马……
    在溪涧边。
    在山沟里。
    在扭曲折断的公路两侧……
    萨日胜驰马跑遍了附近山谷、河边,打着呼哨,有时挥一声鞭,唱一句草原上的调子,召唤一匹一匹离群失散的马。
    身后的马队数量愈加壮大,从几匹马汇聚成几十匹马,汇成一支威武的马队。
    萨日胜回身吆喝着哨子,再时不时换乘另一匹坐驾,低头抚摸马儿的鬃毛,对每一匹马都亲密地耳语,说几句安抚的悄悄话……
    就这样,其实过了一天一夜。
    从头天半夜里手机就没电了,外面的人怎么也联系不上,都不知道小王爷跑哪去了。跑到山里去了吗,不会出事了吧,人怎么出不来了?
    ……
    两天之后,影视城内的水已经退了,街道两侧的民国风格茶楼酒肆,都像被雨水和泥浆洗刷过一遍,透着一种历久弥坚的沧桑感。
    很多人在影视城里帮忙清扫,收拾倾倒的楼板、大树以及遍地杂物。
    送早餐的餐车来了,大师傅吆喝着,给大伙儿派送很好吃的抄手和肥肠粉。
    邢瑢端了一碗红油抄手,嘴里叼个大包子,手里还再拿个包子,生怕过一会儿就抢没了。
    他蹲在路边埋头吃起来,脚踩在几块砖头上,那一堆砖头就是把他从泥塘里垫起来,垫高一些。仿佛一夜间回到他其实从未经历过的自然灾害困难年代,吃饭都要抢的,吃什么都觉着真香啊!
    身旁人都聊得很热闹,有人就问他:“小哥,能吃辣的呦?”
    邢瑢已经吃完一碗抄手,这时痛快地吸溜着肥肠粉:“辣的好吃啊。”
    那些汉子就笑他:“以后来我们这里吧,住得巴适,吃得都是辣,好得很哦。”
    邢瑢笑道:“好啊,我也喜欢这里。”
    他脚上踩着一双款式很土的白色胶鞋,还是旁边人拿给他穿的,不然他都没鞋穿了。
    ……
    邢瑢原本也该在两天前就回京了,但他没有跟随大部队离开。
    他对他团队的人说,当地遭灾的人挺可怜的,影视城都塌了,就帮人家做点儿事吧。
    邢小哥拎一把铲子去帮忙挖泥浆,他团队几名宣传踩着一地泥泞、拎着大相机过来了,蹲在泥里寻找最好的角度,从下往上对着他的脸,“噼里啪啦”一通激烈地拍摄,抢新闻镜头似的。
    正愁这两天停拍了没宣传稿发呢。
    拍完照片,可以走了,扯乎。
    不是为了拍照上头条,你留在灾区景区里拿着铁铲子干糙活儿,干什么,有意义吗?档期多么紧,流量明星哪有时间在这里耗着啊,回去还有广告代言,还有商场站台,时间就是流量和金钱。就跟剧组拍电影一样,每一秒钟站在这里,流失的都是咱们的钱啊。
    邢瑢不走,就等着。
    然后,就是那晚,就在街道拐角的泥地里,邢瑢和他经纪人大吵了一架。
    他经纪人脱口讲出了实话:“瑢瑢啊,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耗在这里等谁?……你等那个武师呢!瑢瑢你脑子抽了吧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怎么就这么别扭啊。”
    邢瑢也说了实话:“我就这么别扭,你着急你回去啊?别拿相机对着我拍,我就铲个泥巴,我不想把自己铲上头条!”
    “不想上头条你混什么娱乐圈,当什么明星?你回家卖红苕去!”经纪人吼他。
    这样的话,公司总监和经纪人经常用来吼旗下的小明星,每个新人都被这样骂过。进这个圈你就是要疯狂地想红,不然趁早回家结婚抱孩子去吧,别浪费团队的时间挤占公司的资源。
    邢瑢最近因为“杜丽娘”女装照的八卦,网上流量大爆,涨了很多路人粉。甚至他在圈内的“饭局价”,也悄悄涨了。有不少老板,专门好这一口雌雄难辨,有妈妈桑在中间牵线搭桥,不止一位老板请他赏光吃饭,杜名军的鲜肉批发公司也想挖他过去……
    其实就是陪个酒卖个笑,大老板生意宴请时他在一旁作陪,替人家撑个场长个脸,未必需要实操,就能捞一笔出场费。邢瑢全都拒了,不想见人。
    “我以后就在这地方支个摊子,我卖红苕,我还挺爱吃呢。”邢瑢说。
    “你去跟章总面前你也这么说?”经纪人瞅着他。
    邢瑢不语。跟章总面前说出来又怎么着?公司里早就琢磨想要跳槽走人的,这里还有一个呢,只是自己没有裴琰那样的家底、资本能托得住。
    “你,你跟那个谁,你俩谈上了?你是不是跟那小子好上了?”经纪人是真的紧张了,声音压至最低,“你好歹是有流量有关注的,上千万粉丝盯着你,让人知道这事儿你怎么弄?瑢瑢,我们都是为你好、为你前途着想。”
    “没有。”邢瑢不打磕绊地否认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跟谁谈恋爱,以后我也不会谈。就仅仅是朋友多讲了几句话,你们真是妖精戏看多了,想太多了。”
    “为个朋友损失时间和钱那是大傻子!”经纪人一阵痛心疾首,一片苦口婆心,“瑢瑢你是天真,给个不相干的人倒贴钱、贴时间、贴脸面。我告诉你实话,这个圈儿里多的是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假仁假义人走茶凉……这里面就没一个真朋友。”
    邢瑢一挥手扭头就走开了,多一句话都懒得再说,拎着铲子挖泥去了。眼前路上这大泥塘都没觉着多么肮脏了。
    ……
    清晨的阳光洒在屋檐上,洒在惨遭洗劫之后逐渐恢复面貌的古城街道。
    就是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长街的尽头烟尘浩荡。
    大伙儿下意识都纷纷抬头看过去,端着早饭的碗都站起来了。在阳光洒进来的那个方向,梳辫子的萨日胜骑在头马上,引领着他的马群,回来了。
    许多人发出惊呼。
    原本以为马儿都跑散了,或被地震和塌方砸死砸伤了,都找不回来了。
    “嗨呀勒个乖儿!咋个把马都弄回咯!!”
    “哇噻,勒个娃儿骑马好——帅的哦!!”
    那个身影是背光的,被金色的晨光镶成一个高大的剪影,坐于马上,从阳光处走出来,就像天边来的一位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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