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罗卡森林。
    西维尔经过大半天的跋涉,终于抵达了沙塔斯城。
    倦鸦归巢,树影婆娑,冲霄的圣光洒落在树林间,将整片森林照耀得如同白昼。
    那温暖的光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无端令他生出一股很安心,很平和的情绪来,连日赶路的疲惫在这一刻消散一空。
    妈妈,再等等,我很快就能把你救出来了……
    天桥之前,两名德莱尼雷象骑士持矛凝立桥头,尽职尽责地守卫着这座圣光的城市。
    自从占星者加入这座城市以后,城中的氛围便凝重了许多。
    尽管纳鲁力排众议,接纳了占星者的投效,但那并不意味着凯尔萨斯侵占风暴要塞这笔帐也能一笔勾销。
    占星者是脱离了凯尔萨斯不假,可他们在凯尔萨斯麾下期间,也同样有人参与过风暴要塞的战斗,有的人,更是与沙塔斯的某些德莱尼人有着血海深仇。
    如今,他们同住一个城市。
    这关系要能好得起来才有鬼了,连日来,占星者和奥尔多轮番上阵,前往圣光广场刷存在感,但凡是占星者的提议,奥尔多必然否决,同样奥尔多的提案,也会遭到占星者的诸多挑剔。
    对于占星者的血精灵而言,他们也许会觉得理亏,也许会觉得愧疚,但先知都已经道过歉,还表态要与凯尔萨斯势不两立,奥尔多还再三找茬,这要是不反击一下的话未免也太显软弱?
    难不成要他们当着纳鲁的面自裁吗?
    真要这样,那他们还费劲巴拉地来沙塔斯投诚干什么?
    合作,那是高层之间的博弈,落地到底层的交流上,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今夜,轮值的正是奥尔多的两位德莱尼人。
    “玛多兰,你的脸……你又和精灵打架了?”
    其中一名德莱尼人看见同伴的脸上一片乌青,有些关切地问道。
    随着占星者和奥尔多的矛盾升级,械斗是常有的事,不过不管是占星者还是奥尔多,都不敢明着忤逆纳鲁,以往无人问津的贫民窟,就成了处理这种矛盾纠纷的最佳场所。
    对于这种争端,只要没出人命,即便是纳鲁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圣光也不能悖于民意,德莱尼人的冤屈,需要一个宣泄口,这也是一个磨合的过程,打过了,出了气,再有一个共同的外敌威胁着,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种械斗带来的伤痕,当事人自然也不敢回去找圣光的祭司治疗。
    那名被称作玛多兰的德莱尼人闻言,下意识摸了摸伤口,咬牙切齿地道:“不是打架,是报仇,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们,为多玛报仇的。”
    同伴有些无奈:“多玛不是死在兽人手中的吗?”
    玛多兰一窒,但很快便辩解道:“都一样,他们都是伊利丹的走狗,邪恶的怪物,这笔烂账,谁都逃不了。”
    怪物,往前倒推个几万年,德莱尼人和艾瑞达恶魔还是一家人呢!
    “玛多兰,你太执着于仇恨了,你这样我真有些担心你,相信我,就算是多玛也不想看到你如今这么痛苦的。”
    提到自己的妹妹,玛多兰难得地缓下了神情,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但很快,他便再度拧眉,愤愤道:“你当然可以这么说,泰莫尔,死的又不是你妹妹。”
    这话就没法接了,但一想到玛多兰的凄惨遭遇,泰莫尔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默默闭嘴。
    气氛一时沉默得有些尴尬,就在泰莫尔想要找个其他话题缓解这种沉闷时,不远处的树林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请问这里是沙塔斯吗?我有事情想……”
    西维尔看着神情肃穆的两名德莱尼守卫,有些紧张地冲他们开口打招呼。
    天桥前,泰莫尔刚想开口,可还没等他出声,玛多兰手中的长矛已经脱手飞出。
    “嗖!”
    银亮的矛锋呼啸着劲风,在夜空中带起一道优美的弧度,径直落在了血精灵的前胸。
    西维尔看到了那名德莱尼人出手,他想躲,却根本躲不开,太快了,他连圣盾术都来不及施放,长矛便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膛,然后他便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释放了灵魂……
    “玛多兰,你疯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是的,只是个孩子,看那稚嫩的模样,也就十三四岁的光景。
    玛多兰一出手便有些后悔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一看到这少年鲜活的模样,他眼前就浮现出多玛的音容笑貌。
    多玛死在了沙塔斯的大屠杀中,疯狂的兽人将她撕成了碎块,当他找到多玛尸体的时候差点崩溃了,他花了大半个小时都没能凑齐她的残骸。
    从他抱起多玛残破身躯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闻不到风中吹来的花的香味,听不见卡利鸟动人的歌唱,他感受不到一切美好和温暖的气息……
    沙塔斯的圣光照耀苍穹,却驱不散他心中的黑暗,那里,如今只剩仇恨和愤怒在沸腾翻涌。
    最初,这仇恨只针对兽人,他疯狂地想要寻找兽人去报复,去杀戮。可后来,兽人却穿越黑暗之门,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得知邪兽人回归外域,还投靠了伊利丹之后,这份仇恨便又延续给了伊利丹以及他的所有部众。
    血精灵,自然也不例外,血精灵在夺取风暴要塞的时候,同样杀了不少德莱尼人,两者从本质上来说并无区别。
    可令人讽刺的是,如今的沙塔斯,却罔顾他们的伤痛,要搞什么沙塔尔一家亲,还在提议说要搞个组织,叫什么破碎残阳,笑死人了!
    这血精灵少年……确实有点可惜了,他还没成年吧?
    多玛死的时候,也才这般大……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木已成舟!
    玛多兰沉默了片刻,强行辩解道:“他很可能是凯尔萨斯派来的间谍,而且你以为,他要是有机会杀你,会放过你吗?”
    他像是在提醒泰莫尔,又像是在开解自己。
    对,没错,伊利丹的走狗,都是些毫无人性的畜生,再小的畜生也是畜生,等他们长大了,就会和那些邪兽人一样,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泰莫尔语塞,今晚的轮值本不是他,但他和玛多兰相识多年,他打从心底里不希望玛多兰堕入愤恨的深渊,这才临时申请换班,想要开解开解这位老友,但他没想到,玛多兰心中的怨恨,要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重。
    许久,这名圣骑士才开口道:“你杀了他,也许他也有哥哥或姐姐,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为他难过,为他哭泣,就和你一样。”
    “我们找个地方把他埋了,今晚的事情,我就当没看见。玛多兰,收手吧,别再沉湎于旧日的仇恨了,也放过你自己……”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西维尔的尸体。
    玛多兰有些诧异地看了泰莫尔一眼,作为圣光的忠实拥护者,泰莫尔有着十分高尚的灵魂,他居然会在这件事情上选择沉默,这是玛多兰没有想到的。
    但……收手吗?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泰莫尔,你恐怕根本不知道,我早已身处仇恨的深渊之中,再也无法回头了。
    他没有再言语,只是静静地跟上了泰莫尔的脚步,二人一同来到了血精灵倒下的地方。
    玛多兰的那一掷力道十足,长矛从血精灵的胸口透胸而过,直接将他钉死在地。
    泰莫尔将长矛拔出,递还给玛多兰,然后便沉默地抱起血精灵少年的尸体,想要找个地方掩埋。
    但不等他动手,那躺在地上的血精灵少年竟然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他的胸口依然血迹斑斓,但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吓人。
    西维尔有预想过此行不会受欢迎,这一路都在琢磨着要怎么措辞,才能说服纳鲁帮他救出苏玛。
    但他没想到德莱尼人对血精灵的态度,比他想象中还要恶劣许多,他们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动手了。
    不过一想到苏玛,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再争取一番。
    “先别动手,我有事找纳……”
    话音未落,长矛再度落下,又一次将他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他只能再度释放灵魂,又一次开始了跑尸之旅。
    玛多兰看着西维尔胸口溅起的血花,感受着矛锋刺破血肉的触感,心里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满足感。
    但是……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他将长矛又捅了捅,直到确定那具身体已经僵硬,再也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这才有些迷恋地抽出长矛。
    泰莫尔瞪大了眼睛,呆立当场,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狰狞扭曲的人,和曾经那个温柔亲善的邻家兄长,是同一个人。
    他怔怔地看着玛多兰,眼眶有些泛红,语气也有些激烈起来:“玛多兰,你……你真的疯狂至此吗?他……他能复活,他可能是个圣眷着,而且他说有事要找纳鲁你没听到吗?”
    玛多兰当然看到了,也听到了,但他一见那名血精灵起身,便觉一股狂怒冲上大脑,本能已经完全盖过了理智。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复活?
    凭什么像你这样的人都可以得到圣眷?而我的多玛,她那么虔诚,那么美好,却只能躺在冰冷的墓地中腐烂?
    凭什么?
    直到血精灵的身体再度倒地,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时,这种冲动的愤怒才逐渐消退,理智重新回归,他看了看手中滴血的长矛,喃喃道:“他也许在装死,想要趁你不注意偷袭你……”
    “他……”
    他还想再为自己找个理由,找个借口,但看到那张稚嫩无比的面容上,还残留着的委屈和不甘时,却再也说不出口,多玛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充满了不甘和眷恋……
    泰莫尔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有些惊恐地看着玛多兰,这位多年老友此刻是如此的陌生,仿佛自己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他一般。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兵,假死还是真死又岂会看不出来,抽出长矛的时候,他们都看到,那名血精灵的瞳孔,已经散了,心跳也早已停止。
    许久之后,他屈膝跪在了西维尔的身边,低声开口道:“玛多兰,我只希望这能平息你心中的仇恨和愤怒,我……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忍受你这样的行为,没能帮到你,我很抱歉!”
    替他隐瞒此事,已经有违圣光之道了,这样的事情……可一,可再,不可三!
    玛多兰没有回应,别说泰莫尔,就连他自己,又何尝想成为如今这模样?
    可他更清楚,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圣光教导他们要心怀爱意,去接纳、去关怀每一个人,哪怕是他的仇人。
    可他,做不到!
    当一直以来所坚持的理念,和他内心真实的渴望背道而驰的时候,一头恶魔在他心中悄然滋长,每当看到落单的兽人、血精灵甚至是任何其他种族的生灵时,那恶魔便会肆虐咆哮起来。
    他的仇恨,无处宣泄,却又迫切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
    泰莫尔在西维尔尸体前跪坐下来,默默为他颂了一段安魂祷言,便准备再次挖坑掩埋。
    然而,没过多久,那名已经死得透透的血精灵少年,便再度活了过来,他站起身,有些不满,又有些委屈地开口道:“你们能不能至少听我把话说完?”
    是真的委屈,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这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和变声期的些许沙哑,还呆着一点点哭腔,饱含着这个被欺压血精灵的委屈和控诉。
    可落在玛多兰耳中,却不谛于塞壬的歌喉。
    它成功唤醒了玛多兰心中的魔障,阴冷的戾气再度浮现,笼罩在他那双幽蓝的眼眸上,徘徊不散,青筋暴起的手掌,也再度握紧了长矛。
    “花言巧语,骗鬼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复活多少次……”
    说完他举起长矛,再度刺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泰莫尔的祷言还没结束,血精灵便已经复活,血精灵刚刚起身,玛多兰的长矛便已经刺了出去,泰莫尔想要起身阻拦,却早已来不及了。
    眼看这名血精灵少年即将再次血溅当场,泰莫尔有些愤怒,也有些无奈,玛多兰……,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有道是兔子急了还咬人,西维尔几次三番被杀,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要不是有求于人,他早就动手反击了。
    此刻他见这名德莱尼人那冰冷的长矛再次刺向他,也不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妈妈!”
    雏嫩的嗓音穿透夜空,惊醒了熟睡的宿鸟。
    朦胧的夜色中,一架高达五十多米的魔能机甲从天而降,将三人全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
    玛多兰看着那当空落下的魔能机甲,眼中的神色充满了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中,却又夹杂了一丝看破一切的讥诮,看吧,我就说了,这小畜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让他有机会出手,就会杀了我们……
    看吧,泰莫尔,你还不信……
    机甲的脚掌还在不断放大,就着朦胧的圣光,他似乎看到了机甲的脚底板上,嵌着个什么东西,不过看不真切。
    他眼中掠过一丝绝望,也掠过一丝解脱般的轻松,这令人憎恶的一生,是该结束了。
    “轰!”
    机甲成功着陆,强大的冲击力在落点处砸出来一个巨大的坑洞,降落的余震更是将后方的天桥都震塌了。
    魔能机甲一落地,似乎也有些懵逼。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特么踩到啥玩意儿了,黏糊糊的?
    好吧,它不会想,但在军团莫尔葛技师设定的程序中,它的主要任务是巡逻地狱火半岛,消灭一切威胁。
    此刻乍然出现在了泰罗卡森林,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程序中没这一条啊!
    这会儿该怎么办?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它有些宕机了!
    这状态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它便迈开两条大长腿,噔噔噔往地狱火半岛的方向跑了过去,一路风风火火,撞断了无数泰罗果树。
    巨坑的正中心,玛多兰依然无法动弹,他浑身都笼罩在一片柔和圣洁的光芒之中。
    是的,他还没死,甚至连一点擦伤都没有,但泰莫尔却早已被踩得尸骨无存了。
    最后关头,泰莫尔用神圣干涉救了他一命,而他自己,甚至没能等到魔能机甲的双足踩落,在用出神圣干涉的那一霎那,他就已经死去。
    “永别了,我的挚友,愿圣光救赎你的灵魂……”
    圣光如盾,笼罩在玛多兰的身周,护佑他免受伤害的同时,也令他根本无法动弹,而在这圣洁的光芒之中,玛多兰似乎感受到了泰莫尔那未竟的遗愿和执念。
    泰莫尔,不,你不能,我不值得你这样做的……
    玛多兰的眼眶中有泪珠蓄起,可却怎么也落不下来,此刻的他仍处于干涉状态,想动都动不了。
    (神圣干涉,旧版圣骑士技能,通过牺牲自己,干涉一名队友,使之处于一种免疫伤害、无法动弹,类似于“金身”的状态。)
    西维尔拍了拍身上的浮尘,转身离去,早在召唤魔能机甲降落的那一刻,他便开启了圣盾术,此刻自然安然无恙。
    寄予厚望的沙塔斯之行,就这样结束了,这让他十分沮丧,却也无可奈何,沙塔斯的人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这就是传说中的红名怪吗?
    零交互,见面就打?
    他沉思了片刻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不得已之下,只好转头向北,往赞加沼泽的方向行去。
    五千字大章,这一章不太好拆分,就干脆做一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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