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很快又过去,晚上天擦黑的时候,谷南伊才坐上马车回家。
    开业短短两天的时间,进项已经有近两千两银子,刨去成本,净赚三四百两,谷南伊觉得自己还可以!
    到了家中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家中雇的厨娘见她回来,赶忙动作麻利地去热饭菜,六菜一汤端到饭厅之后,厨娘才离开谢家。
    谷南伊坐在上首,无奈地对孩子们道:“你们几个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下次若我回来晚了,就提早用饭。别等来等去的。”
    谢见宵这几个半大少年,便是做一头牛摆在桌上,都能吃下。
    谷南伊哪里忍心让他们饿着肚子?
    等众人按座次做到桌前,谷南伊才发觉孩子们脸上有些不对。
    她皱着眉:“向云,你把头抬起来。”
    谢向云心虚地抬头,不过没有用正面冲着她,而是给了谷南伊一个侧脸。
    她满脸黑线:“扭过来。”
    谷南伊狐疑地上下看了看,最后在男孩嘴角发现了一点端倪,“难怪今天这么听话,打架了?”
    谢向云大声道:“这次不怪我!但凡惹事第一个先问我,难道我生来长了一张惹麻烦的脸吗?”
    谷南伊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不由哭笑不得——她也没打算怪他呀。
    在饭桌上向来沉默的谢见宵出声了:“此事确实与三弟无关。”
    见大哥都说话了,原本低着头小鹌鹑一样的非晚终于忍不住抬头,双眼里含着两泡眼泪,带着哭腔道:“娘,你骂我吧!今天在学堂是我惹的麻烦!”
    谷雨也跟着想哭,谢见宵低声安慰两个妹妹,谢砚南则抱着双臂在一边看热闹。
    桑榆太紧张,说话又开始结巴:“娘,娘,娘,非晚她……”
    一时间饭桌上鸡飞狗跳,谷南伊感觉有无数个小人在自己脑子里拉二胡,几乎要把她给吵昏了。
    她抬高了声音:“好了, 都先别说话!”
    前厅顿时安静了下来,烛火晃动,一时间连影子都悄摸摸不敢有大的动作。
    谷南伊无奈揉了揉眉心,尽量放缓了声音:“我刚回来,看着你们状态有点不对,这才问问情况。有一句责难没有?怎么就开始嚷了起来?”
    非晚抽了抽鼻子。
    谷南伊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道:“好了,咱们先吃饭,有什么事情,都别饿着肚子说呀。”
    谢向云闷闷道:“娘你不骂我?”
    谷南伊顿感冤枉:“可真是哑巴吃黄连了,我进门以后瞧见你脸上的伤,难道装瞎说看不着么?”
    见她确实没有生气,孩子们这才平复了心情。
    几个小的饿坏了,开始风卷残云地扒饭。
    谷南伊方才还觉得烦躁不已,现下瞧着他们无忧无虑专心干饭的样子,不由又无奈地笑笑。
    看来每个成功的女人,不论古今,都要面临事业和家庭的双重困难啊,她如是想着。
    等吃完饭,谷南伊终于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一大早,一个叫李瑞的男孩子在谷雨桌子里放了一张纸,小范围内引发了一场情绪爆炸。
    非晚和谷雨作为学堂甲班唯二两个女孩子,一直都是被大家照顾的,平日脾气也很好,几乎算得上团宠。
    非晚年纪小没有什么,谷雨过完年都十岁了,再加上被谷南伊好好养着,褪去那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后,如今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惹眼。
    学堂里便有男孩子坐不住了。
    李瑞便是那个坐不住的人,趁着大家都还没来的时候,将一首情诗塞到了谷雨平日坐的位置上。
    谷雨打开信看完,当即气得掉了眼泪,小声对非晚哭道:“这人,这人也太不要脸!我都说,说过对他无意,怎么还这般纠缠!”
    非晚看清纸上的字迹,勃然大怒。
    桑榆还没出声拦她,小姑娘便像小炮弹一样跑冲到李瑞桌前,将那诗拍在了他的桌子上:“登徒子!你居然敢在学堂里弄这样的动作,是欺负我谷雨姐姐脾气好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她桌子里放!”
    学子们纷纷好奇来看,一眼瞧见了那纸上唐突露骨的字眼。
    当即有人小声道:“这诗,似乎是首艳诗吧……”
    李瑞见自己抄写的情诗被这般不光彩地放到学堂众人面前,一时间又是丢脸、又是害怕。
    他梗着脖子道:“做事要将真凭实据!你凭什么说这是我写的?”
    非晚没有想到有人还能这般不要脸,气得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看这狗刨字,不是你写得还能有谁!”
    李瑞被这一巴掌扇得有点懵,捂着脸骂道:“泼妇,泼妇!小小年纪就这般撒泼,还配读圣贤书?!”
    眼看非晚打人了,谷雨哪里还顾得上委屈和哭,赶忙跑上前来拉住了她。
    桑榆也把妹妹护在了身后,小脸上露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和对方打起来。
    谷雨一双宝石一样清澈漂亮的眸子几乎要喷出怒火,只抖着嗓子回骂:“你,你才不配读圣贤书!做事轻浮,没有担当,还,还颠倒黑白故意狡辩!”
    她脾气最是和煦,从没有这般指着鼻子骂人的经历。
    李瑞当即撕破脸皮,也忘了面前的人是他曾怀着少年心思喜欢过的姑娘,只口不择言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你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话柔柔弱弱,故意在我面前勾引,我又怎会上当?!蛇蝎女子!”
    谷雨顿时目瞪口呆,便是学堂里瞧热闹的半大少年们,也都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他话音落了不久,后堂便走出来了三个人影,正是谢见宵带着两个弟弟回来了。
    他们方才被王奇叫去谈话,没有看到这场大戏,可李瑞那格外难听的话,还是听到了耳朵里。
    谢砚南和谢向云满脸诧异看着对峙的两人,谢见宵则是一下子黑了脸,握紧了拳。
    这边非晚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气得满脸通红,抄起桌上不知是谁的砚台,便往李瑞脑门上狠狠一砸:“你放肆!你大胆!你胡言乱语!我要杀了你!”
    砚台飞起时甩出一串墨点,在旁边的学子全都遭了殃。
    “啊!我的眼睛!墨汁进眼睛了!”
    “我这有水囊,快,洗一下洗一下,可别瞎了!”
    一时间,整个甲班都乱了起来。
    被砚台生生砸中的李瑞,只感到一阵剧痛,脑门上顿时冒出了血来。
    他忍不住用手去摸,只见黑漆漆的墨汁沾上刺目鲜艳的红,当即把他吓得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泼妇,泼妇!还想要杀人!没有王法了——!”
    李瑞拿起地上的砚台,完全没有过脑子就朝非晚扔了过去。众人反应不及,还是谷雨抬胳膊挡下了那方砚台,不过非晚的眼睛也溅入了墨点。
    她当即哭了起来:“眼睛疼!”
    与小妹向来形影不离的桑榆见她受了伤,忙慌里慌张地学人家用水囊冲眼睛。
    那李瑞还想抬手,却被大步前来的谢见宵锁住了胳膊。
    少年眼底迸发出凶狠的杀意,声音冰冷:“你已伤了我妹妹,还想行凶不成?”
    谢砚南和谢向云着急非晚的情况,一个帮着冲水,一个出去找大夫。
    被制住的李瑞还欲挣扎,才刚骂了两个字,便是一声惨叫:“啊——!疼,疼!”
    只听谢见宵冷冷道:“手若不想要,就废掉。”
    这一下,是惩罚他伤了非晚。
    李瑞左手捂着伤处嚎叫出声,迎面又被谢见宵的一圈打在脸上,吐出两个牙来。
    少年声音仍是那般清冷,让人感到一种冰冷无机质的寒意:“再敢口吐恶言,我便打得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拳,是教训他言语侮辱谷雨。
    李瑞呜呜咽咽,连疼都不敢叫唤了。
    学堂里一时间鸡飞狗跳格外混乱,众人只觉双眼不够,竟都不知要看向哪里。
    一边是非晚凄凄惨惨地哭着被几个哥哥围住,另一边是李瑞看上去两下就要被打死了,再有其他学子洗眼睛的、擦衣服的,热闹劲比清晨的菜市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墙之隔的乙班原还在朗读,在停下来的间歇,隐约听见了些动静。
    谷大牛最是耳朵尖,听见了女孩子的哭声,当即变了脸色:“是非晚在哭!”
    他也顾不上讲台上的沈先生,抄起手里的砚台便往隔壁冲。
    推门进去后,果然瞧见非晚手上身上全是墨点,坐在地上让几个哥哥洗眼睛,一边还委屈哭个不住。
    谷大牛手握砚台,怒声喊道:“非晚妹妹,谁欺负你了!我来帮你打他!”
    一旁不敢出声的学子指了指地上的李瑞,谷大牛便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小萝卜头,却走出了街头恶霸的气势。
    不过手里的砚台是有些打不下去了——
    李瑞不是欺负人的那个么?怎么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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