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盛行了月余时间,营中防疫事务繁琐复杂,尤其是如今这批送来堪称救命的药物,更是不得掉以轻心。
    谢初尧差人将几个前来送药的商人安置好,又亲自监督,把几车药物一一分发给各帐的军医,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气下来。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他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躁动,恨不得拔腿就去右军营地中亲眼瞧一瞧,那人究竟是不是谷南伊!
    心间攀上的情绪火急火燎,边关形势危急,若当真是她来了……
    若当真是她,他定要将谷南伊好好罚上一通!
    她胆子竟如此大!
    可就在男人刚刚迈出大帐一步时,却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几乎是扑倒着跪在谢初尧脚下的,险些喜极而泣:“谢将军!将军快去主帅帐中瞧一瞧——!主帅醒了!军医研制出来的方子是有用的!”
    谢初尧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史正国帐中的亲卫。
    他不得已收回了脚步,在亲卫看不见的地方,眸光微动,用力攥紧了双拳。
    史将军已经病了半个多月……
    他不能不去。
    片刻后,男人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大步流行朝中军帐中而去,沉声道:“走!”
    而谢初尧一直挂心着的右军营帐,如今也出现了转机。
    翟家之人原本死命拦着金翡和谷南伊不肯让进,即便是放他们入了营,也满是警惕地提防着,不料却发现二人此番果真是来送药的。
    那一架架马车之上,全是满当当的药材。
    翟家下属不认得,可营中的军医认得!
    那军医瞧见了实打实的药,差点激动地落下泪来:“这可真是救命的东西啊!咱们右军的弟兄们有救了!有救了!”
    说罢,他就要命兵士把药都带走。
    谷南伊将人拦了下来:“慢着——”
    军医对着送药之人,感激之余,也多了些恭敬:“这位姑娘,如今正是人命关天的时候,还望姑娘体谅!咱们救人要紧!旁的事情,缓缓再说可好?”
    谷南伊淡淡道:“这位大人,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大人可否容我说完?”
    军医迟疑了一下,示意兵士停下取药的动作。
    “姑娘请将。”
    谷南伊拉开了头上的幕篱,露出一张娟秀清丽的脸。
    她面上沉静,言简意赅道:“此番送药,乃是谢将军之命,还请大人将药物如何使用、用量多少,一一告知于我。”
    军医不知谷南伊是故意扯了谢初尧这面大旗,还当此事确由谢初尧下令吩咐过。
    他当即点头道:“自然,自然,镇远将军那里,咱们交代清楚便是。”
    谷南伊微微牵了一下嘴角,又很快收敛了笑意:“另外,军中还需进行严格的疫病防护措施,请问如今是哪位大人在负责?”
    军医迟疑了一下,翟家之人听不下去了,当即上前道:“送药便也罢了,为何还要插手右军之事?”
    谷南伊秀美的眉毛一拧,心中无比厌烦翟家这个搅屎棍一般添乱的人,当即冷声道:“我区区一个女子,又如何能插手你们军中之事?只是谢将军吩咐了,防疫举措,需得连同药物一起送到右军来。若是右军不肯遵循将军的命令严防疫病,这药,我便也带走了!”
    军医听了,差点急出一头汗来:“不可,不可啊!姑娘,这药可万万不能带走!”
    翟家将领闷出了一肚子气,可看谷南伊强硬的模样,况且她身边还跟着三个始终没有开口的高大青年,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只好闷声问道:“你意欲如何?”
    谷南伊才懒得搭理对方的小心思,只简短而迅速道:“军中所有人从现在起,必须以布巾蒙住口鼻,营房中处处洒遍生石灰,角落也不能放过。另外,得了疫病的兵士,要即可隔离医治,其使用过的被褥、穿过的衣物,都要统统烧掉。”
    翟家之人见谷南伊无心弄权,只强调疫病防护的举措,有很多她说的内容,就连军医听起来也连连点头,想来也都是有用的举措。
    他无奈之下, 便点头道:“既如此,还请姑娘和军医大人一同前去营帐商议,翟某严命众将士听命便是。但是,我家将军即刻便能回来,姑娘也要掌握着些分寸!”
    对于翟家下属的警告,谷南伊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淡淡道:“我只管遵从谢将军的命令救人,旁的一概不知。”
    又将人硬生生噎了回去。
    金翡在一旁把这一幕完完全全看在眼里,心道:谷南伊扯谢初尧这面大旗未免也太熟练了些。
    如今瞧着,就连她脸上的模样,也学了谢初尧三分。
    真真是招人烦,偏偏又有用得很!
    打发完翟家军营中这个添乱的,谷南伊便带着金翡全力投入了营中的防疫之事上。
    她将先前传授于谢初尧的举措一一强制施行下去,另有清理出几个隔离所用的营帐,派人前往周遭乡镇四处购置烈酒。
    谷南伊将健康兵士、染病初期已有症状之人分离,命令所有行走在营区之人必须用布巾掩住口鼻,又给进出重病症患者营房的医护人员搭建起专门的通道,进出都要用烈酒清洗手部。
    很快,原本一盘散沙乱糟糟的右军,便井井有条了起来。
    而她带过来的那一批药物,也即刻便投入了使用。
    不过这一切所作所为,都抵不上谷南伊同军医交流的药方。
    那方子瞧着不显,可当军医按照她的要求煎药给病患服下之后,却见患者病情立刻转好了许多。
    那军医不由瞪圆了双眼:“这……这方子,竟还有这般功效?此病最伤人之处便是病者咳嗽不止,脖间、腋下、股窝等处肿胀,疼痛难忍……如今只不过一剂药下去,便止住了咳嗽?瞧着也没有从前那么疼了。”
    谷南伊认真观察着病患的样子,见果真缓解了症状,也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军医心中又是惊又是奇,不由扭头去问谷南伊:“姑娘可是祖上世代从医?果真医术高超!这样灵妙的方子,便是《伤寒论》都不曾收录过!”
    谷南伊哪里懂什么医术?
    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原书的作者,知道一个治瘟疫的方子而已。
    可因着自己不能确定此番马瘟是否还和原书一样,便谨慎了些,没有北地三城推广开来,只不过是制了一些丸药,试着救一救人罢了。
    如今瞧着,若是真能缓解症状,岂不是找到了解决疫病的办法?!
    饶是一贯平静沉稳的谷南伊,面上也不由露出一点喜意。
    她叮嘱军医道:“药物不要吝惜!能救一个便是一个,若是方子还有需要完善之处,便勤加试验。”
    军医笑着朗声应了:“这么下去,疫病迟早能好!”
    右军将士们听闻这个好消息,也都振奋不已,仿佛积年结了冰的冻土之下,有朝一日终于见到了来自地面的一点点暖意。
    只是众人仍是将疫病看得过于轻巧,很快,营房中病死之人的数量便难以遏制了。
    营中顿时又笼上了一层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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