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帐中,金小少爷便忍不住开始向谢初尧输出:“这时候知道拉着别人的手,在这假装温情脉脉了?!方才不是还一脸抓奸要杀人的模样吗!非要把人逼晕才罢休!如今你高兴了?满意了?”
    不得不说,这话也着实太难听了些。
    谢初尧拧眉:“不会说话便闭上你的嘴。”
    金翡恼道:“别说的跟你多会说话似的!”
    两人一见面,每每话说不超过两句就要呛声。
    谢初尧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和他吵什么,此刻又没有心思同他争执,索性闭了嘴。
    任由金翡在一旁哔哔说个不停:“我早就跟谷南伊说了,你这个男人不能行!虽说英雄不问出身,如今当了将军、立了战功,便要舍弃自己的糟糠之妻!单这一条我就不答应!凭什么你入了京便纳小妾?还有脸一天管东管西!”
    “方才你那小妾哭哭啼啼跑出去,怎么她倒像受了不少委屈?!”
    “我同你说话呢!谢初尧!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真是把小爷要气死了!谷南伊冒着多少危险,大老远的从京城跑过来,还不是为了你!竟要看你带着青楼女在这里卿卿我我、浓情蜜意!”
    谢初尧终于抬了抬眼皮,呼吸顿时紧了一下。
    心中原本的笃定,如今突然动摇了起来:“你说,她是为了我才来边关?”
    可她分明不是这般说的!
    金翡恨铁不成钢地瞪视着谢初尧:“她是不是跟你说,因为皇帝下了旨,让她在北地寻长生仙人?”
    男人沉默了一下,继而点头。
    金翡怒发冲冠:“狗屁!这样烂的借口你也信?!那是借口,统统是借口!”
    谢初尧强迫自己,用格外沉静的声音道:“她若想来边关,大可直接过来,又何必寻那些借口?”
    金翡看傻子一样看着谢初尧:“若非谷南伊用神佛入梦的招数唬住了皇帝,哄他施以仁政,又一路与几个龙鳞卫虚与委蛇,你以为那一车车药材是怎么来的?还给病患治愈的机会?”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又气恼道:“再说了,你们两个别扭闹得那么大,她都要离家出走同你决裂了,还怎么巴巴地跑来边关,说放心不下你?”
    谢初尧年少时上战场,家中恐他杀戮太多,便强迫他入寺修行了半年。
    那时他曾无数次在静谧的深山中听过晨钟暮鼓,可偏偏没有一回,像金翡这番话一般,令他振聋发聩。
    仿佛在阴暗、昏沉、迷障不见天日的情绪中踽踽而行之人,猛地获得了灵台的一股清明,登时所有的事情都看清了。
    他忍不住开口追问:“金翡,你方才说谷南伊来的时候,是先瞧见我和任明敏在一起?”
    金翡冷笑:“怎么,还不承认?小爷也亲眼瞧见了!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军营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谢初尧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声音竟变得沙哑了许多,就连眼神里也闪动着从未有过的愧疚。
    他也不知自己是在追问金翡,还是在责问自己:“谷南伊的别扭、冷淡,甚至执意要同我和离……是因为任明敏?全都是因为任明敏?”
    金翡从未见过这般神态的谢初尧,只觉他一双往日里野兽一般凶狠淡漠的眸子中,仿佛突然写入了人类才有的复杂情绪。
    偏偏那样子是不可置信里,又猛地带出了极度热烈的喜。
    他下意识皱起了眉。
    金翡不是傻子,这些天早看出了男人对谷南伊的在意,他替谷南伊抱不平的,不过是谢初尧的三心二意。
    可如今瞧着谢初尧莫名其妙笑出来的样子,仿佛从来都不清楚谷南伊的心结一般……
    这个男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金翡骂人的话脱口而出:“你好歹动一动自己的脑子,难不成会打仗的人都是蠢的么?跟你闹别扭,不是因为任明敏还能因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我?!”
    谢初尧猛地抬头,看着金翡的眼睛,却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坦荡的愤怒。
    他突然就笑了出来。
    若金翡真的心悦谷南伊,便恨不得他们之间的误会不断加深,是断然不会同他说这些的……
    他从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就在金翡被谢初尧盯得头皮发麻、差点控制不住双腿溜走的时候,军医才姗姗来迟。
    诊断结果确如众人所说的那般:疲劳过度。
    军医一天被来来回回折腾了两回,瞧见谢初尧,心累道:“夫人好好睡上一觉便无大碍,正好将军醒了,便让属下也一并看了吧。”
    别再让他跑第三回了!
    谢初尧此刻早就听不进去军医的话,对方让他好好休养、莫要操劳的这些叮嘱,也仿佛飘散在空气中的灰末,散落在浮动跳跃的阳光之下,不能引起他丁点的注意。
    金翡肩伤疼得实在难忍,借机跟着军医溜了出去,帐中便只剩了他和谷南伊。
    终于安静了下来。
    男人看了她半晌,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一点一点摸索着、勾勒着谷南伊白嫩柔软的脸。
    先是从眉心慢慢向下,划过眼窝、鼻梁、嘴唇,最后落在了她的脖颈最脆弱的地方。
    他珍惜地蹭了蹭那一小块皮肤,蓦地回忆起——
    仿佛他曾爱极了她这里、片刻不忍离开这里,却是半点都舍不得撕咬,只肯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舔舐。
    而每当他的呼吸吹拂,谷南伊的声音便一阵高高低低,仿佛一池温热的春日湖水,让人听了几乎要溺死在她身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仿佛写在他的记忆里,又偏偏埋得那般深、那般沉?
    谢初尧不由得蹙起了眉。
    安静的军帐在只能听到谷南伊均匀悠长的呼吸声,男人第一次开始正视他与谷南伊之间从未说清楚的误会。
    他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没有说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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