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风红缨直接出了风家大院。
    “红缨!”风君屹疾步追了上来。
    “我不知道妈对你成见竟然是因为……我以为她不喜你是因为你的不懂事……没事的,来日方长,终究是亲母女,妈那边的工作我来做,总不能一家人弄得像仇人一样,你让一步,他们二老退一步,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好吗?”
    风红缨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边走边说:“大哥,我姑且还喊你大哥,我刚才说的够明白了,咱们一家人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相处吧。”
    “红缨……”
    风红缨踩上脚踏,一只脚着地。
    耀眼的阳光晒得她睁不开眼,只听她不咸不淡地说:“大哥,我跟爸妈之间横亘的大深沟深不见底,他们给我造成的伤害已成过往,现在谈补偿,谈和解,早就不现实了。”
    原身早就死了,风家人想要补偿,晚了。
    更何况风妈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风君屹抿唇不语。
    风红缨摇摇手告别:“说句得罪人的话,以后除了看外婆,我不会再踏进这个家,你回去吧。”
    不等风君屹说话,风红缨蹬着自行车远远离去。
    半道遇上了还在闹别扭的风红叶。
    看到自行车,风红叶顿时火气暴涨,可惜追不上风红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风红缨潇洒离去。
    -
    “你买自行车啦?”
    宿舍楼下,赵芳华一眼就注意到了那辆刷着亮堂红漆的自行车。
    风红缨找来丝瓜囊使劲地刷,水一泼,红油漆顷刻没了,露出自行车原有的褐色。
    赵芳华:“……”怎么觉得这车不是买来了。
    “不是偷的。”风红缨笑着换上新锁,“这车本来就是我的,现在物归原主罢了,我不喜欢红色,当然要擦掉上边的红漆呀。”
    风红叶爱红色,好好的一个自行车偏被刷了一层干不拉几的红漆,她看着碍眼。
    赵芳华扑出一笑:“不喜欢红色?你名字里还有红字呢!”
    风红缨愣了下,旋即打哈哈:“回头改掉就是。”
    这话风红缨并不是说说而已。
    宿管屋里的打气筒被人借走了,风红缨一时用不了自行车,只好锁在宿舍楼下,背着笔记本步行到研究所。
    章成玉肩上担子重,不仅是导弹驱逐舰七零一研究所的负责人,还是学校武器系的首席教授,两边劳累,章成玉有些扛不住了。
    -
    风红缨过去时,所里的同事头一次没有低头画图计算,而是围在一张长桌前计划着什么。
    “章教授晕倒了?!”风红缨来不及放下笔记本,忙追问,“章教授人呢?现在醒了没?”
    比风红缨大几岁的路仪按住慌慌张张的风红缨。
    “上午送医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晕倒诱因是低血糖,加上疲累。”
    风红缨当即松了口气:“路仪姐,我想去医院看看教授。”
    “待会一起吧。”
    路仪抽出一张表:“教授晕倒前一直念叨着让你签下这个,你先签好,签好了咱们一道去医院探望教授。”
    风红缨拿着纸:“这是什么表?”
    路仪笑着揉风红屹的脑袋。
    “你这孩子,算题算迷糊了吧,再过三天什么大日子不知道?”
    风红缨:“?”
    路仪肃起面孔,敬起军礼庄严宣誓:“我们是华国的海上武装,在祖国的领导下,今天——”1
    风红缨猛地捶自己的脑袋,铿锵追随:“今天……在此立誓,保卫旗帜和称号,永远像保卫祖国的尊严一样。”2
    以上是国家首任司令员张爱萍带领祖国第一支海军在领导画像宣得誓言,华国海军建军节就定在了这天。
    “明年的这时候就是周年庆,到时候海上阅兵,领导人会乘导弹驱逐舰进行检阅仪式,部队那边给了教授一张表,希望咱们研究组出一个人上舰陪同,所里经过商量,决定让你去。”
    “我?”风红缨拿着笔没动,“路仪姐,你不去吗?”
    路仪摇头。
    风红缨放下笔,将表退回去。
    “我是新人,这么光荣的事应该让所里的前辈去才对。”
    路仪又将表推了过来,冲其他人笑。
    “你们看,不愧是教授带过来的人,还真让教授说中了。”
    其他人跟着笑。
    “红缨,你签吧。”
    孙贵春默默鼻子:“我们当中属你的英语最好,检阅的时候有外国友人在,到时候你还得充当教授的翻译才行。”
    风红缨:“孙组长,您开什么玩笑,咱们所里谁不会英语?”
    还充当教授的翻译?教授的外语很棒好伐?!
    搞科研的,天天和文献打交道,没英语怎么成,所里有些人的俄语更是一绝。
    孙贵春咧嘴:“我们当然想去——”
    “那你去——”
    “不行不行,”孙贵春摆手,“我只适合在所里画图……人一多起来,我就喜欢结巴,到时候给国家丢脸就得不偿失了。”
    风红缨看向路仪,路仪尴尬的挠头:“让我翻译材料可以,但别叫我和外国人说话……”
    风红缨拿着表再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摇头如鼓。
    之前和风红缨为了一个数据掰扯至面红耳赤的男人低着头装鹌鹑,实在躲不过风红缨,男人只好吞吐开口。
    “那什么,红缨啊,”男人很不自在,双手来回搓。
    “我大学一毕业就跟着教授搞科研,几乎是一睁眼就来这屋子坐着,一坐就是一天,有时候十天半月都不回家,外头是晴天还是下雨天,窗帘一拉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呆在这,我只能分辨的出夏天和冬天,你来得时间短恐怕还不知道,这边一到冬天就冷的出奇,到了夏天呢,又热得汗直滚……”
    “说重点!”路仪踩了男人一脚。
    这两人是一对夫妻,去年结得婚,连蜜月都没过就回到了岗位。
    两人是因研究所相爱,是因为研究所才走到一块,但也为了研究所放弃了很多。
    比方男人常年伏案画图,年纪轻轻颈椎就出了大问题,颈椎一发作,头晕都是小事,最麻烦的是呕吐,吐得昏天黑地,吐到肚子里没货为止。
    路仪毕业于首都北京大学电机系,几年前在首都几所大学联合举办的小型计算机比赛中夺冠,为此得以有机会在华国计算机泰斗华教授组建的电子计算机科研小组待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路仪受益匪浅。
    之后,路仪只身来到海军指挥学校当一名女兵继续深造。
    再后来,被章教授带到七零一研究院。
    从此,走廊尽头摆放着小型计算机的屋子成了路仪的专属‘公主小屋’。
    在那间屋里,路仪带着演算小组算出一个又一个精密的数据。
    开心的同时,路仪身上的小毛病慢慢浮出水面。
    腰肌劳损严重到什么程度呢,每天醒来都要双手扶着腰才能下床。
    这种折磨人的慢性病,所里的人身上都患着,但路仪还得了一个大‘病’,以至于路仪和丈夫决定此生丁克。
    “我颈椎直不起来,”男人继续说,手指向桌前的一堆人。
    “他,他,还有她,都有严重的腰病,腰直不起来的。”
    风红缨顺着男人的手一一望去,她每回见他们,他们都坐着,这次不一样,大家闻声都站了起来。
    东倒西歪地站着。
    可站着……也不比坐着时高很多……
    一半的人都插着手扶腰,半躬着身子,还有一半人实在受不了腰间的痛感,只能靠着墙。
    哪怕是靠着墙,背和墙中间还隔着好大一块空隙。
    他们常年躬着身画图,腰早就出了问题。
    “至于路仪。”男人揽住妻子的肩膀,“她患有高度近视。”
    路仪将眼镜摘下来,一摘下来,路仪习惯性的眯眼。
    风红缨接过眼镜,厚厚的眼镜片很有分量。
    戴好眼镜,路仪叹了口气:“医生说我度数太高了,分娩时可能会造成失明,也不能剧烈运动……”
    说着,路仪笑望向风红缨。
    “海军检阅时,我怕我忍不住激动尖叫,到时候造成鱼雷脱落可就完了,不是怕死,我手头的任务还没完成,没了我,搞不定。”
    “至于他们,诚然,外语不是障碍,主要是身体原因,常年在屋里坐着,缺乏锻炼,一个个腰杆挺不直咋成,回头见了外国友人岂不丢脸?”
    路仪少说了一句,有些人的腰病已经严重到不能久站。
    顿了顿,路仪道:“咱们华国人脊背一定要挺直!潜龙腾渊,鳞爪飞扬,决不能站无站像,由着那些外国人挑咱们的刺,你说呢红缨?”
    风红缨咬住唇,点了点头。
    孙贵春走过来,递上一支笔。
    “红缨,你年轻,你上,你口才好,胆子也不小,到时候上了舰艇,你只管挺胸昂首,好叫那些外国人瞻一瞻咱们国家年轻一辈人的华彩!”
    屋子里静了片刻,半晌后,风红缨重重嗯了声。
    研究所里,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片片掌声下,风红缨接过笔。
    笔走龙蛇,白纸上赫然现出两个力透纸背的字。
    孙贵春和路仪相视一眼,皆有些不解:“风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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