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南早就习惯了他这般轻狂的语气,伸手抢过男生手里的篮球,飞快跑下楼梯:“行,走吧,放假前好好虐你一顿。”
    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纪梵轻嗤一声。长腿迈下楼梯,抬手解开领口处的纽扣,动作里带了几分桀骜不驯。
    “到底谁虐谁啊。”
    ……
    打完篮球回到家时,天还亮着,夕阳挂在空中明晃晃的,格外刺眼。
    纪梵走进家门,习惯性地望一眼落地窗外的草坪。正值夏天,绿草丛生,几乎盖过了偶有的花瓣。
    听到厨房传来的声音,他阔步而去,盯着里面忙碌的声音,随口一问:“王姨,我妈呢?”
    王姨:“今天来了之后并没有见到夫人,估计是在屋里睡觉吧。”
    闻言,纪梵情绪淡淡地哦了声,并不意外。
    前段时间,梅如吟的状态并不是特别好,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过来问问他在学校怎么样,顺便确认他的回校时间。
    昨天也是,特地叮嘱让他早点回家,还问了一堆他想吃的菜,说今天要做给他吃。
    然而,饭菜依旧是王姨在做,人也没看到。
    纪梵看了眼二楼,准备上楼。
    踩上第一级台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重新退了回去,问:
    “王姨,我爸这几天有回来吗?”
    王姨把刚做好的菜端出来,色香俱全,热腾腾的,看着就很好吃。
    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想了下:“先生这几天早出晚归,昨天留了电话说今天要开庭就直接睡在检察院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过。”
    少年眸光微暗,若无其事地回了句:
    “我知道了。”
    话落,他转身朝二楼走去。
    楼梯上挂着一幅山水画,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有些看不清楚。
    思及此,纪梵不耐地皱了下眉,转而朝右手边的卧室走去。站在门口敲了几下,没等来回答,他便直接推门而入。
    令人意外的是,房间内空无一人,落地窗大敞。带着几分炎热的微风正吹得窗帘肆无忌惮的飘扬,格外亮堂。
    纪梵走了进去,视线掠过大床,被单平整,一点也不像睡过人的痕迹。他眸光一凝,突的朝床头走去,拿起了放在上面的白色信纸。
    白纸黑字。
    是梅如吟写的遗书。
    冲出家门的时候,纪梵其实并不知道梅如吟会去哪里。他找了很多地方,寻觅未果,直到路子浔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人在学校宿舍楼。
    楼顶。
    抵达一中宿舍楼,迎着苍茫无际的天空,纪梵远远看见楼顶的边缘站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
    别人不知道是谁。
    但他知道。
    宿舍楼下围了一堆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学生,大概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状况,有人在报警,有人在打120,局促不安。
    唯独纪梵。
    清俊少年粗暴地拨开人群,义无反顾地跑到那片区域的中央,被迫仰头看着那个渺小的存在。
    “妈。”
    他握着手机,指尖都在发颤。那一声轻唤似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含着不易察觉的哭腔,绝望至极又乞求挽留。
    听筒里都是呼呼的风声,鼓鼓作响,听得人心惶惶。
    女人白色的长裙在风的吹拂下尽情飘扬,像是一朵热烈绽放的白玫瑰,美丽到让人心慌。
    纪梵的眼睛发红。
    隔着细微的电流,女人的最后一句话像是裹着风,很轻,很闷,仿佛随时都能飞起来,轻描淡写中夹杂着明显的释然。
    “终于解脱了。”
    尾音戛然而止,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无情打断。
    纪梵只觉耳边风声划过,眼前飞快闪过一道白影,快到模糊,像是重物坠落发出的沉沉撞击声,近在咫尺。
    好像又不止这些,还有骨头折断碎裂的“咔嚓”脆响,以及身体遭受剧烈疼痛引起的无意识呻/吟。
    混乱交错,冲击着他的心脏。
    那纵然一跳,虽短暂得宛若流星转瞬即逝,却像迸溅在校服上的血迹一样,逐渐暗沉,弥漫,久久不能消散。
    所有人都在尖叫,手足无措地捂着眼睛后退。有去找老师的,有窃窃私语却不敢上前确认的,整个人群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纪梵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梅如吟躺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纯白的裙子被鲜血染红,随着嘴角那一抹挂着血的笑容,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带刺红玫瑰。
    一触。
    伤手也伤心。
    纪梵垂眸。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梅如吟,最后的画面不断在他眼前回放。
    飞溅的鲜血,浓郁刺鼻的血腥味,慌乱失措的惊呼和尖叫声,以及女人褐色的瞳眸中,嫣然笑意与痛苦交加的眼神。
    她是那样的开心释然,直到脏器破裂、骨头粉碎的疼痛强行扯回她的神智,看到了面色苍白的纪梵。
    少年永远白净的校服上,染着鲜红的血滴,刺痛着她的双眼。心脏被陡然揪紧,窒息感自四面八方涌来压迫着她的呼吸,只能感受到浑身上下无法忽视的痛苦。
    她不悔自己做了什么。
    却后悔让他看到了这一幕。
    小梵,对不起。
    女人眼眸里的情绪骤然定格,失去了本就暗淡的高光,黯然得心灰意冷。
    纪梵敛眸,恍然明白了什么。
    垂落在身侧的手逐渐加重力道,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信纸。满腔狠戾想要发泄却生生忍住,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血泊中的女人,目光空洞得像是一尊提线木偶。
    最后一句话还在他耳边不断回响,只是听着,他都能想象到女人说这话时笑逐颜开的模样。
    解脱了。
    她说终于解脱了。
    少年毫无征兆地哂笑一声,溢满自嘲。
    眼眶迎着热风有些烫,细长的睫毛沾上湿意克制不住的颤抖,就连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啊。
    看不清楚了。
    第31章 第三十一页   “这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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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 简清习惯性地会给翟迎发消息打电话。让她好好准备考试,剩下的就交给她们这些专业人士。
    奇怪的是,明明大家说的都是同样安慰性质的话, 可这些话从简清口中说出,却有着不一样的效果。
    翟迎分析过,可能只有她, 不会藏着掖着。因为害怕触及她的痛处,所以逃避那些已然发生的事实,拐个弯来缓解她的压力。
    在这件事上,简清总是格外直率, 聊起案情的进展惯会用证据让她心安。
    她也不会避讳提起于灏然那帮人,每每提及还总是不在乎形象地祖安攻击,用最简单粗暴的话咒骂。
    偶有的那么几次交谈中,翟迎还能听到电话那端不属于女人的清冷嗓音, 调侃般提醒着“简律师, 文明用词”。
    这大概是这条艰难困阻的道路上, 最动情现实的支柱了。
    每每想到这,她就会觉得:
    简律师, 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
    按理说,律师这一行业, 最能见证利益纠纷下人性的冷暖。她明明应该是经历过社会摧残的人,明明应该懂得判断边界做好分内之事。
    事实上, 她也确实如此。
    只是这些并不妨碍她去尝试共鸣自己的悲哀, 去尝试跃出界限站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无用也坚持。
    翟迎明白——
    简律师。
    在朝她伸出手。
    -
    考试周还有两天,周五下午的最后一门近代史考试结束后,清一色的学生从考场内冲出, 直奔食堂。
    翟迎刚把复习资料装入书包,同班的一个女生走到她的身边,抬眸打量她:“翟迎,辅导员叫你去趟办公室。”
    闻言,她平淡地哦了声,手上收拾的动作无意识间加快了点。
    通知信息的女生完成任务,正准备走,又突然停下步伐。她捏着手机,扭头看了一眼正在理书包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翟迎,你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吗?”
    “消息?”
    翟迎不解地背起书包,说话时的声音依旧轻柔缓慢,耐心解释:“没啊,我早上出门没带手机。”
    “怎么了?”
    女生啊了声,对上她探寻的目光,赶忙扯出一抹笑:“没什么没什么,你快点过去吧。”
    翟迎一脸疑惑地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迟疑了几秒钟才跟着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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