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皱眉,专注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眼墙上的痕迹,光线昏暗,更加辨不出色彩。
    她握紧了伞柄,上前一步想要确认。恰逢闪电劈过天空,骤然亮起的视线中,墙面上赫赫然的鲜红刺激着她的双眼,触目惊心。
    小姑娘像是受了惊,猛地低下头。白色板鞋踩过的地面,雨水自鞋底淌过,带着无法忽视异样的红。
    简清脊背发凉,突的退了一小步。眼睛适应了黑暗,眼前的画面逐渐有了聚焦,猝不及防看清了女人狰狞的面孔。
    “妈妈,我……”
    她慌乱地想要抓住身边人的手寻求心安,却发现悠长狭窄的石板路上,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她孤零零一人,站在其中。
    心脏像是陷入了冰窖,蚀骨的冰凉在一刹包围她,凉得全身汗毛竖起。
    简清害怕地四处张望,努力寻找熟悉的身影,孤立无援。
    突的,身后有脚步声逼近。她眸中一亮,以为是沈君兰,欣喜地转身,那一声呼唤在触及来人时硬生生卡在了喉间。
    透明的雨伞被掀飞在地,沉重冰凉的雨水顷刻间扑打在她的身上。简清低眸,目光落在被人握紧的匕首上。
    没有刀鞘保护,尖锐的刀锋还泛着银光,上面残留的血迹并未冲洗干净,滴答滴答地顺着雨滴一并砸在地面上。
    她的呼吸明显一滞,蓦然抬头,那张苍白阴冷的脸毫无征兆地怼在眼前。明明看不清楚那人的实际长相,可突如其来的惊慌却让她整个人失声尖叫了出来。
    “啊——”
    -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
    床褥中的女人睡得极其不安稳,秀眉紧紧蹙在一起,饱满的额头蒙着一层薄薄的细汗。
    秒针按部就班地移动,悠悠转过一圈,时钟跳转至三点整。
    简清从梦中惊醒,倏地坐了起来,眼角泪光闪烁,卷着被子后怕地向床榻的一角蜷缩。
    她捂着胸口,大幅度地喘着气,胸腔内的跳动因为最后一个画面的猝不及防,吓得砰砰砰直跳。
    缩在角落的人浑身都在颤抖,冰凉的指尖泛着白意拿起手机,像是在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匆忙地翻着联系人。
    这个梦她在沈君兰执行死刑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每夜都会梦见。
    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更细节。虚晃的梦夹杂着真实发生的事情,反映了这么多年来她心底至深的后悔。
    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不勇敢一点,看清那个人的脸。
    那种无力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她,冷汗湿了衣襟,周围的黑暗像是无尽的深渊,有无数只手在拖拉着她堕落其中。
    入夜,耳边并不是粗暴拍打窗面的暴雨声,只有高层的呼呼风声,安静得令人心慌。
    她迫切地想要听听熟悉的声音,以此来安抚自己躁动的内心。指尖划过最近联系人的名单,上面明晃晃地躺着三个不同的名字。
    李思泺。
    郑枢烨。
    纪梵。
    恍然间,脑海中突的闪过一抹高挑清瘦的身影,以及男人过分英俊的面容上时常挂着的笑容。
    他总是笑得漫不经心,看似不争不抢满不在乎的态度,极其容易让人忘记他本身就是个强大的存在,强大到让人心安。
    女人的眼睑轻轻颤着,握着手机,目光呆滞地锁定住最后两个字眼。
    眸光微闪,那道清冷低得不真实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像是拨弦的提琴,凉薄寡淡之情溢于言表。
    “简清。”
    “不是所有人都会朝你伸出手。”
    不知为何,简清的眼眶有些热。一阵温热涌入胸腔,驱散了梦中雨夜带来的寒意。
    那一声轻唤后的话语,明明字里行间都暗藏着隐隐的妥协和安抚。
    可当时的她,满脑子都沉浸在遇水的害怕中,甚至还对他存着冷漠无情等先入为主的认知,从而蒙蔽了双眼,忽视了这显而易见的柔情。
    简清的鼻尖有些酸涩。
    她突然发现。
    他对她,其实早就多了“温柔”二字。
    意识到这一点,那些注入肢体的温热正在渐渐抽离,似是伤心她如此迟钝,又失落地重新回到给予的那个人身上。
    简清突的掀开被子,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卑微地想要抓住那些逝去的温情,顺着它们飘离的方向,直奔玄关。
    打开门,她的步伐中带了点仓促的意味,企图挽回一缕温暖,最终被拦截在2201的门口。
    希冀被断绝,简清忘了门铃,只是最为简单粗暴地拍着门,焦急中带着明显的渴求,大喊:
    “纪梵!”
    “纪梵你开门!开开门!”
    身形瘦削的女人散着凌乱的短发,堪堪盖过锁骨那一处浅浅的疤痕。皎洁的月光自廊道的玻璃窗洒进,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只显寂寥和脆弱。
    “纪梵!”
    简清双眼通红地拍着门,心中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到最后,喊出来的话已经染上了明显的哭腔,带着隐隐的乞求:
    “快开门纪梵,开门啊开门!”
    “纪梵,求求你快开门!”
    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看着眼前紧闭的门,简清的心空荡荡的,从脚尖开始浑身上下都泛着凉意。
    这份突如其来的安宁好似死亡前的寂静,无声笼罩着她。
    是她忘了。
    自己堂而皇之地要求翟迎坚强,却忘了自己的翅膀早在十岁那年就夭折过。
    她所谓成熟的羽翼,其实早已遍体鳞伤。狂风暴雨一吹,照样折断。
    隔着那一扇结实的门板,哪怕知道他在睡梦中根本不会听见,简清却依旧执着地盼望。
    将曾经因无法释怀沈君兰的事情而产生的情感寄托,潜意识中全部转移至纪梵的身上。
    不怨不悔,
    孤注一掷。
    “纪梵。”
    “开开门。”
    第37章 第三十七页   “公诉人心悦辩方律师。”……
    | 第37页 |
    在检察院将就了几天, 好不容易回了趟家,又临时看了点关于京华小区的资料,这才堪堪休息。
    深夜, 纪梵正睡得迷迷糊糊,意识朦胧间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仔细辨别,似乎是简清, 便悠然醒转。
    纪梵。
    梵。
    寓意:内敛,与世无争,心平气和之意。
    然而当时取这个字,只是单纯因为家里的老人极其信仰佛教, 从梵音一词提取其中一字罢了。
    梵音乃佛的声音。
    佛的声音有五种清净相,即正直、和雅、清彻、深满、周遍远闻。
    说实话,他的名字不难念,也不惊艳。
    只是因为她很少喊自己的名字, 所以才会显得每一声“纪梵”都格外稀奇。
    摸到床柜上的眼镜, 待凉意架在鼻梁上, 纪梵这才掀被下床。
    视线逐渐清晰,大脑因睡眠缺失有些隐隐发痛。可即便如此, 自大门传来的一声声呼唤还是扯着他的神经,驱使着他的步伐不断迈近。
    “纪梵”。
    如此简单的二字, 简清总能念出不同的情绪。
    有用一本正经的态度介绍于他人,也有被调侃之后失了耐心暴躁的怒吼。最近颇为印象深刻的, 大概就是翟迎跳楼那一日, 被他训斥后委屈巴巴的语调。
    每一次都很珍贵,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透着生生的无助和绝望,迫切到仿佛不拉她一把,她就会从他的眼前骤然消失。
    越靠近玄关, 拍门和呼唤就越发清晰,纪梵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解锁之后不假思索地推了门。
    “咔哒”一声,眼前的门始料未及被打开。一片漆黑的廊道内,慢慢渗出了点来自屋内的月光。
    简清抬眸。
    同样是月光,她却觉得落在他身后的格外温暖且心安。
    纪梵缓缓地掀起眼帘,望向她的视线溢满了慵懒的气息,稍稍停顿。大概是从睡梦中醒来,他的眉眼间还有几分惺忪的睡意,卷了点生活气息。
    “简清?”
    简清呆愣地看着他泛着浓浓倦意的脸庞,什么也没说,光是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就没出息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滚烫滑过冰凉的脸颊,一路抵达下颌,最终经不住重量滴落在地。她抿着唇,无声与他对视几秒钟,突然伸手直接抱住了他。
    逃走的温热又再度在他的身上寻到,这一抱,简清像是抱住了全世界,抓着自裂隙透进来的唯一一缕光,紧紧不放手。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拥抱,纪梵一愣,睡意直接散了一大半。他的嗓音莫名有些哑,透着淡淡的关心:
    “怎么了?”
    睡裙的边角轻晃,简清蹭了蹭男人柔软的衣襟,又抬起下巴将脸蛋贴近他裸露在外的颈肩,埋首控诉:
    “你好慢,我喊得嗓子都哑了。”
    纪梵长舒一口气,也不着急追问,只抬手捏了捏眉心,满脸惫色。
    “我这段时间比较累,刚刚睡下,没第一时间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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