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善顿了顿后一脸淡然的道:“才出去的,我去解手,不是还和先生打过招呼了吗?”
    “是吗?”先生皱了皱眉,难道是他看书太入迷了,竟没注意到?
    白善肯定的点头道:“是的。”
    然后便进去了,他把桌上的东西一收,又将一早找好要借的三本书拿上,走到前头去做登记。
    白善现在依旧在甲三班,但他的名次摆在那里,所以是有往外借书的权限的。
    藏书楼里当值的先生还是很喜欢将书借给白善的,因为他往外借的都是正经书,而且看的又快,还回来的书也没有污损。
    所以每次白善借书,只要不是太过珍贵的书,他们都会容许他带出去。
    先生给他做好了登记,把书交给他,笑道:“再接再厉,你们翟先生可是和我们吹牛来着,说你下次年末考试能进前五呢。”
    白善抬头对他羞涩的一笑,将书放在书篮里告辞离开了。
    两个县令完全是依靠长命锁和癞头的口供来推断有案子发生,但是什么案子却是一无所知,但老周家这边却是一清二楚的,所以满宝回家找到周四郎一说这事,周四郎后背一下就冒出冷汗来了。
    他咽了咽口水问,“你说唐县令问起了爹,还问起了小叔?”
    满宝点头,“是不是我们出来这几天爹出事了?四哥,要不我和你一块儿回家吧。”
    “别,”周四郎略微冷静了一些,强笑道:“家里这么多哥哥在呢,能出什么事儿?真出事,他们也会使人来叫我们回去的,益州城距离罗江县又不远,一天就能到。”
    白善也道:“就是,你要不放心,我让大吉和你四哥一块儿回去。”
    大吉:……他不太能理解,他回去能有什么用?
    周四郎现在却不能思考太多,下意识的便点头答应了。
    大吉皱了皱眉,道:“少爷,我回去也只能跑腿,还比不上您的一封信有用呢,您实在忧心,不如写一封信给老夫人,老夫人一句话可比小的亲自回去要有用得多。”
    周四郎和满宝也眼巴巴的看着白善。
    白善立即点头,“好,那我写一封信给周四哥带回去。”
    大吉便退到了后面。
    周四郎第二天一大早便出门了,可他速度还是远远比不上唐县令的。
    他的信使昨天下午便出发,拿了他的手书快马往京城追去,一路上碰到驿站便换马,在第二天傍晚总算是追上了带着五辆马车的杨县令。
    他跑了一天一夜,下马时腿都站不利索了。
    万田不敢耽误,连忙叫人把他扶住,将他抬去见杨和书。
    杨和书皱着眉,问道:“这是出了什么紧要事,让你这么拼命的跑?”
    信使说不出话来,从怀中将信掏出来奉上。
    杨和书快速的接过信拆开看,他一目十行的扫过,然后便看着信发呆。
    万田有些忐忑的叫了一声,“少爷?”
    杨和书这才咬牙,恨恨地念了一句,“唐知鹤!!!”
    万田立即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知鹤是唐县令的字,俩人关系好的时候自然是互相称字的,但这样连姓带字的叫,就意味着少爷很生气。
    杨和书将唐鹤的信丢到一旁,虽然很生气他的自作主张,但还是压下了脾气道:“伺候笔墨。”
    万田立刻退下去准备文房四宝,杨和书思索片刻,对信使道:“信我让他们送回去,这事已经不急了。”
    信使便松了一口气,真让他再连夜赶回去,恐怕得要命。
    杨和书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唐县令的,还有一封则是给罗江县的手书,上面盖了他的印章。
    他将两封信交给万田,道:“你亲自带着人人送回去,先去一趟益州城,再回罗江县。”
    他沉吟道:“就算打草惊蛇了,周家无权无势,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只是你要去盯着唐鹤,别让他什么手段都往人身上使。”
    他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新麦种是从周家里出的,当时他来的时候,我据实报上去了,谁也不知道他记了多少。”
    万田吓了一跳,他一直跟在主子身边,自然知道少爷说的“他”是谁,他咽了咽口水,连忙应下。
    杨和书这才坐直了身体,道:“你不必进京去了,就留在罗江县帮一帮唐鹤吧。”
    破案这样的事自然是用不到万田的,他留下多半还是盯着唐鹤,让他不要把罗江县搅得太乱。
    当然,万田也没这样的本事,他能做的不过是在唐大人跟前多晃几圈,让他鸡蛋他家少爷,不要太过分。
    万田领了命令,点了两个人后便骑着快马往回走,虽然少爷说了不急,但他还是跑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黑的看不见路了才停下露宿。
    而此时,老周家一家子大人正围着火炉沉默的发愁。
    从周四郎到家开始,他们家的气氛便有些凝重,老周头叹了一口气,钱氏看了他一眼,对周大郎道:“你和二郎去一趟癞子家,把他带过来吧。”
    “那村长那里要不要说一声?”
    第791章 癞头
    钱氏沉吟了一下后摇头道:“先把癞头叫过来,因为这件事已经找了村长好多次了。”
    人情这东西越用越薄,所以能不用的时候还是不要用。
    周大郎应了一声,和周二郎一起出门,摸黑往癞头家去。
    癞头家才吃完饭,哪怕是在正月里没什么忙的,他们家也依然吃得很晚,因为癞头爹娘要带着孙子上山打柴,挑到县城一担柴能换一些钱,回来的晚,吃的也就晚。
    癞头一吃饱就把碗筷丢下,转身就要回屋去,周大郎和周二郎都不用敲门,因为他们家根本就没大门,直接走进院子里冲要回屋的癞子道:“癞子,你出来一下。”
    癞子看到老周家的人就有些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惊胆战的问,“干,干嘛?”
    癞子爹连忙起身道:“大郎和二郎来了,要不要进屋吃点儿?”
    周大郎和他平辈,但年纪却比他小,连忙笑道:“不用,大哥吃吧,我们在家里都吃过了,我找癞头有点儿事问。”
    “什么事啊,是不是这小子祸祸你家东西了?一会儿我揍他。”
    “不是,”周大郎有些为难,周二郎接口道:“是我娘让我们来问的,癞头,你家村口那块地要不要腾出来种姜块?要是种,回头我家给你留些姜块。”
    癞头娘立即接口道:“要的,要的,就是太麻烦婶子了,还劳烦她惦记我们。”
    周大郎笑道:“应该的。”
    “就是嫂子也知道,我娘那人就爱唠叨,村长前段时间也说,癞头总这么往外花钱也不行,所以我娘找癞头过去说说话。”
    癞头爹娘没怀疑,村长因为癞头赌钱的事没少找上门来劝说,而钱氏也的确是村里出了名的热心人,谁家里有点儿什么事她都喜欢帮忙,于是没再拦着。
    周大郎和周二郎就上前一左一右的拉住癞头,“走吧,我娘正在家里等着你呢。”
    癞头总觉得心头有点儿发凉,挣扎着不肯跟他们走。
    癞头爹娘见了还帮着劝,“你就跟你两个叔过去听一听吧,长辈们都是为了你好……”
    于是癞头就被拉到了老周家。
    老周家在家的五兄弟齐刷刷的看着癞头,老周头和钱氏坐在正中的两边椅子上,小钱氏在县城做生意,并不知道家里的事,所以现在老周家的儿媳妇都由冯氏带着远远的坐在院子里,正把着院门。
    癞头觉得,他简直进了比县衙大牢还恐怖的地方,两股有些战战。
    周二郎转身把堂屋的门给关上了,还给冯氏使了一个眼色。
    冯氏就对一头雾水的方氏和陆氏道:“你们回屋去看孩子吧,我和你们三嫂在这儿做做针线。”
    方氏看了眼昏暗的天色,默默的起身。
    陆氏进门比方氏还晚些,更不知道家里的事了,于是回小院的时候忍不住拉住方氏问,“四嫂,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氏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估摸着是家里的一些旧事,等老五回去了你可以问一问老五。”
    陆氏没再问。
    屋里,大家团团围住癞头,周二郎一巴掌拍在癞头的肩膀上,明明没怎么用力,癞头却脚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众人:……
    周二郎无言的伸手拉住他,问道:“癞头,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癞头连连摇头。
    “你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周二郎问道:“你混迹赌场,平常也没少骗人坑人,怎么这几日见了我们家人就跟老鼠见了狗似的到处躲?”
    周大郎忍不住咳嗽一声,横了周二郎一眼,说谁是狗呢?
    他上前一步,把癞头拉起来按坐在椅子上,沉着脸道:“癞头,事儿我们也都知道了,这都是自己人,你也没必要瞒着我们,趁早跟我们说了,我们还能想办法解决。”
    这能有什么办法?
    癞头沉默着没说话。
    钱氏一直盯着癞头看,见状道:“癞头,说起来这事就该我们家解决的,以前是没办法,但现在老四在外头做生意也认识了些能耐人,你要是早些跟我们说了,我们也能想办法解决,不然等外头的人找上门来……”
    癞头打了一个寒颤,连忙道:“叔婆,这事可跟我没关系,当年小叔公下葬我就跟着抬了一下棺材而已,是你们家不许我们往外说,我们才不说的。”
    钱氏绷紧了脊背,问道:“你都跟官老爷说什么了?”
    “我,我什么都没说,”癞头道:“杨大人还打我板子,夹我手指头了,但我啥都没说,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我,我敢往外说吗?”
    钱氏就松了一口气,问道:“那杨大人有没有说他是打哪儿知道的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啊,我突然被抓到衙门,一开口就是问小叔公的事,我,我哪敢说呀?”
    “杨县令怎么问的?”
    “就问小叔公是不是回来过,对了,杨县令还说有人看到过小叔公回来,问起怎么确定商州死的那个周银就是小叔公……”
    钱氏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又问了癞头几句,确定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后便看了周大郎一眼。
    周大郎立即转身拿过一篮子的姜块给他,道:“这是家里埋的姜块,因为是要做种,都选的最好的,埋得好好的,正月一过,天气多少就要回暖了,你拿回家去给你娘,记得用草木灰混着沙土埋住,等把村口的那块地整出来就下种。”
    癞头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还真是为了种姜的事找他?
    钱氏看着他叹气,“大柱呀,你家大牛年纪也不小了,你真打算一辈子混在赌场里过日子?这种姜虽然比不上种地,可好歹是个进项,现在我家老四又找了益州城的主顾,你们种出来的姜,就算在县城卖不出去,便宜些给老四带到益州城去,一斤也能赚个十几文,村口那三分多的地,用心些,攒个几年就可以给大牛说门亲事了。”
    癞头听着心中触动,接过篮子应了一声,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了,都是叫他癞头癞头,他自己都快要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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