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其位谋其政,皇帝愿意缓一点儿,温和一些,但该做的事儿还是要做。
    科举取士的国计是不能变的。
    皇帝一抬头,见太子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他便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问道:“大郎,你知道做皇帝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太子:“英明神武!”
    皇帝:……
    “不是!”
    太子:“那是虚心纳谏?”
    皇帝没好气的道:“也不是!”
    太子也有些生气了,道:“我不知道,父皇直接说吧,是什么?”
    皇帝瞥了他一眼,从笔架上拿了一支笔,力透纸背的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字。
    太子不可置信,“忍?”
    “没错,”皇帝道:“你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前朝为何会亡,就是因为末帝太过随心所欲,太不知忍!”
    第1744章 我是一把尖刀七
    他道:“君之为重,就是因为可忍常人所不能忍。”
    皇帝神色间闪过一些怀念,道:“前朝末帝才华也不弱于他人的,但他太过桀骜,不知收敛,以为天下尽在他手,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他对百姓不知忍,随心所欲,所以不把天下人放在心中,也不把百姓当人看;他对世家豪族也不知忍,只一味的索取……”
    “可是父皇,这次我们可没有对不起世家豪族,”太子忍不住抢他爹的话,“是他们在算计我们。”
    皇帝便掀起眼皮来看他一眼,道:“对于有些人来说,我们这几年减少九品选官,多以科举取士就是对不起他们了。”
    皇帝沉默了一下,想着反正这书房里也只有他们父子两个,干脆明着说道:“在我们李氏看来,这是我李家的天下,但在那些世家豪族眼中,这天下是他们与我们李氏共治。”
    他扯了扯嘴角道:“之前朕要重新修撰《氏族志》,重新定品世家,结果崔氏便能三年不入朝。各家族长有几人在朝为官的?但在朝为官的各家子弟谁敢不听族长号令?”
    “而这满朝文武之中,我李氏宗族占多少人,各世家豪门又占多少人去?”皇帝道:“皇帝富有九州,但九州是要人来治理的,里长、县令、刺史、节度使……皇帝不可能世间事都集于一人之身,所以这天下,是皇帝与文武群臣共治。”
    他意味深长的道:“当满朝文武超过半数出自豪门世家时,那这天下就是豪门世家与皇帝共治。”
    太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所以不论是世家重新定品,还是科举取士占去了九品选官的名额,在他们看来,都是我李氏在对不起他们。”皇帝问沉默的太子:“你要和他们打仗吗?你要想像前朝末帝那样与这天下的世家豪门为敌,再打上几十年的仗吗?”
    太子脸色微白,“他们会起兵?”
    皇帝慢悠悠的道:“你都要夷他们三族了,刀兵加身,他们为了活着,自然会拼死一搏。”
    太子想了想,胸膛急剧起伏起来,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忍不住恼道:“难道这件事我们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皇帝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点了点案上的名单道:“夷他们三族是不用想了,你必定查不到嫡支那里去,但杀鸡儆猴还是可以的。”
    皇帝道:“朕是让你忍,但也没让你做乌龟,有事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着的那只眼睛假装看不到一些事情,睁着的那只眼睛却要看清楚前路来。”
    “不要动不动就说夷人三族,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暴戾无道,此乃为君大忌。”他对魏知最恼恨的时候,也只说要杀了他,可没说过连他家人也杀的。
    太子若有所思起来,半响后回神,问道:“那这些人怎么办,全杀了儆猴?”
    皇帝就瞪了他一眼,除了打就是杀,就不能想点儿其他的?
    太子被一瞪便想起来了,“要不找个借口让殷大人和唐鹤把人全抓了,把他们全弄成自己人?”
    皇帝道:“背后之人也不是傻子,让殷礼和唐鹤选一选,杀一部分,把愿意效命的留一部分吧,既能杀鸡儆猴,也能留下一些我们知道的探子。”
    太子抱怨道:“宫里也太多探子了,就不能想个办法将人全找出来吗?要我说,最好查出一个来,杀了那背后之人才是真的杀鸡儆猴呢。”
    皇帝摇了摇头,看了太子一眼后道:“别的不提,就说你舅舅和你岳家,难道他们两家在宫里没有眼线吗?宫里发生的事儿,他们总能想办法打听一些的,真要问罪,难道连他们也要问吗?”
    太子一听,立即不说话了。
    皇帝道:“他们未必会像徐雨背后之人那样从小培养了人送进宫里来,但与宫中的内侍和宫女交好,收买他们,从他们那里探听一些消息,这样的事儿他们也必定没少做。”
    “朕登基之初,你母后便找借口放出了一批人,一是怜惜那些宫女;二的确是因为当时宫中眼线极多,不仅有前朝留下的人,还有先太子,先三皇子及各世家豪门的人……”皇帝说到这里一顿,叹气道:“也正是因为当时宫中放出了一批不少的宫女内侍,所以有心人才开始收揽一些孤儿培养后送入宫中。”
    皇帝说到这里,心里是有些悲伤的,名单上的这些人大部分年纪都不大,应该都是那几年采买入宫的。
    而不论他们是在宫外,还是在宫内,这些人都是他的子民。
    他们应该和徐雨一样,从被收留的那一刻起命运就不由自身了。
    想到这里,皇帝抬头看向太子,语重心长的道:“大郎,不要小看这世间的任何一人,你看徐雨,一个奴婢罢了,或许在你和她背后之人看来,她连人都算不上。”
    “可就是她,”皇帝点了点桌子上的名单道:“狠狠的插了他们一刀,这一刀能够毁去他们多年的经营。”
    这种感觉皇帝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也就只有年轻时候在战场上时他才会这样想。
    因为谁也不知道,谁的刀,谁的箭,或是哪儿飞来的一支流矢就能要了他的命去,所以那时候他从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
    但上位多年,皇帝早忘了那种感觉了。
    太子则垂下眼眸心想,要不是周满敏感,早早察觉有异防备着,她真的用了那套毒针,太子妃和孩子出事,不仅周满的脑袋得掉,他恐怕也会大受打击,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急需一个孩子的。
    一旦他的孩子出事,不仅老三,连底下的其他弟弟恐怕都会起心思。
    太子想到这里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皇帝看了他一眼,心中满意了些,这孩子总算学会了有些话就不该出口的道理了。
    于是挥手道:“行了,此事你就别管了,太医署要开,国子监那边也有藩国新生要入学,你多操心些,这事就全交给殷礼去办吧。”
    而等殷礼过来时,皇帝就把太子未尽的话说了出来,“着重查一查五皇子的母家。”
    第1745章 许安
    殷礼已经从唐鹤那里知道了情况,自然也有所猜测,他表情没多说变化的接过名单,应下了此事。
    皇帝目光幽深道:“你先查,若有实证,一定要先拿到手,此次,朕不打算姑息太多。”
    所以这是想要杀鸡儆猴了。
    殷礼低头应下,退下去后找来唐鹤,“我记得你和杨家的杨和书很要好?”
    唐鹤已经预料到了,低头应了一声,然后保证道:“下官会秉公办理的。”
    殷礼盯着他看了半响后点头。
    唐鹤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和殷礼辨白一句,“大人,杨长博才干出众,前途无量,他用不着行这些鬼魅伎俩。”
    殷礼就瞥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十三四年前,他才多大?不过,不是他做的,不代表他就不会受牵连。”
    唐鹤就不太确定的道:“杨侯爷应该也不会吧,长博这么优秀,他将来封侯拜相都不是难事,做外戚,远比不上长博一人带来的荣耀。”
    殷礼淡淡的问:“十三四年前,杨侯爷会这么想吗?”
    唐鹤便不说话了。
    十三四年前杨和书虽然已经有天才之名,是世家豪门中别人家的孩子,可他再厉害,当时他也才十岁出头而已。
    殷礼道:“先查吧,我们此时说再多也都是猜测,只有查清楚,对他才是最大的好处。”
    唐鹤便点了点头。
    可是他们心里都知道,要想在宫里查出背后之人恐怕很难。
    历朝历代,哪个世家不往宫里塞点人?
    唐鹤思考起来,既然宫内不好查,那就从宫外查好了。
    他想起了什么,附耳在殷礼耳边说了几句。
    殷礼微微挑眉,半响后点头,“你去吧。”
    于是唐鹤便转身出宫,去拿徐雨的姑姑,那位给她下命令,传递消息的徐姑姑。
    殷礼则坐镇宫中,以调查太医被替换的毒针为名查抄了许多宫殿,其中的内侍和宫女都被分别看押审问,名单上的人便被浑水摸鱼的带到他处秘密审问。
    当然,这是大人们才操心的事,和满宝他们关系已经不太大了。
    他们一从太子书房里出来立即就跑回崇文馆,想了想,还是把许安找来了。
    四人坐在椅子上全都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许安被看得心中惴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
    白二郎见他们都不说话,就忍不住先开口,“许安,你是细作吧?”
    许安愣了一下后脸色大变,“扑腾”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连摇头道:“大人公子饶命,可是奴才做错了什么事儿,您说出来,我全都改,还请公子饶奴才一命。”
    他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哭道:“这话要是让管事听到,奴才就不用活了。”
    别说满宝,就连白善都不赞同的瞪了白二郎一眼,道:“你没事吓他做什么?”
    白二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俩人,“我,我吓他?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吗?”
    许安脸色更白了,连连磕头求饶,口中只求白二饶他一命。
    白二看他这样,顿时气得不轻,总觉得他这幅样子眼熟得很,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扭头看向一旁坐着的殷或道:“他像以前的你。”
    正想给白二说好话戳穿许安的殷或一听,立即不理他了,也不开口,就看着他急得脸都红了。
    白善和满宝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许安这样有一半是装的,可他们是知道实情的。
    徐雨死了,俩人不免对他有些怜惜。
    于是满宝叹息一声,止住许安磕头,见这么一小会儿,他已经磕得额头出血,便皱了皱眉,“你不必如此,我们没有恶意,你……”
    满宝顿了顿,看向白善,最后还是选择自己道:“你姐姐她……”
    她有些含糊的道:“她把你交给了我们。”
    还想继续磕头博同情的许安怔在了原处,他看了满宝一会儿后又立即回神,微微低下头去敛住心神,“周大人说笑了,我从小就进宫,家里人都不记得了,哪有什么姐姐?”
    白二郎安静了下来,估计也是想起了他的悲惨身世,不再计较刚才那事。
    满宝也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毕竟她之前答应了徐雨不告诉他的。
    白善看了看她,还是张嘴道:“她叫徐雨,你应该知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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