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桐却不理会他封建大家长似的絮叨,径直越过他。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咖啡厅的后门处,这里挂着一块老旧的“闲人免进”的牌子,寇桐一把揪下那块牌子,猛地推开了窄小的后门。
    那一瞬间,跟在姚硕身后的黄瑾琛敏锐地发现,姚硕肩膀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仿佛下意识地要去阻止寇桐一样,然而想起来又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只能保持着那样一个别扭的姿势,愣愣地站在原地。
    黄瑾琛伸长了脖子,只见那道门后面居然是一座山,被寇桐推开的门就像是连通了另一个世界。
    山高极了,山脊宽阔,却挤在一个围墙里面,也不知道山底下压着什么妖魔鬼怪,不到两米高的围墙竟然把一座高山给困在了其中。
    正门的天光一如正午,后门就是黯淡的傍晚,太阳已经看不见了,天光也已经黑了下来,唯有山头上嶙峋的石头和干枯的树枝自高处垂下来,无风的夜里一动也不动地僵持在那里,就像是某种怪物的躯体。
    就在这时候,他们脚下的地面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寇桐和黄瑾琛同时听到了耳朵里一个机械的男声说:“警报,警报,空间不稳定,空间不稳定,在半分钟之内瓦解——”
    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山顶上滑落下来,不偏不倚地正好冲着打开的咖啡厅后门砸过来,黄瑾琛吃了一惊,一把揪住了寇桐的领子,像拎兔子一样地把他往后拎了好几步,同时叫了一声:“趴下!”
    大石头一下子砸中了小小的后门,无数飞沙和石头碎屑好像子弹似的四处崩人。地面震动地越来越剧烈,几个人趴在地上几乎一动不敢动,不一会功夫,就被埋了起来。
    就在黄瑾琛越来越感觉自己像一棵被栽在土里的大蒜时,那股熟悉的挤压感又回来了,他松了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方才还彼此重叠的空间非常无情地没有给对方留下一点纪念,哪怕一个土渣。
    黄瑾琛向一条腿的寇医生伸出一只手,才打算把他拉起来,姚硕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这就是你们的研究成果?你们这破玩意究竟能干什么用?国家每年拨款给你们,纳税人每年从牙缝里挤出那么多钱供养你们这些人,就是让你们做这种毫无意义毫无道理的情景模拟么?”
    钟将军闻声赶紧推开门从外面进来:“老姚,有话你来和我说,或者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
    姚硕愤怒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吃皇粮的蛀虫。”看也不看钟将军一眼,大步走出去了。
    “怎么回事?”等他走了,钟将军才转头问寇桐。
    寇桐的二皮脸非常坚实地把老姚的精神攻击抵挡在真皮层以外,很不以为意地扶着拐杖站起来,没形没款地坐在一边一把硬木的椅子上,把打着石膏的腿吊起来,挑起眼皮扫了钟将军一眼:“你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没问你呢。”
    钟将军叹了口气,抬眼看了一眼退到一边,活像看热闹似的摆弄着他的枪的黄瑾琛,拉了把椅子坐在寇桐对面,缓和下口气:“你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寇桐调出大锅炉投影仪的监控录像,把芯片放进一个随身带着的小夹子里:“具体情况我回去分析好可以给你打一个报告,表面上看,你的这位朋友很可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而时常感觉焦躁不堪,他很要面子,即使正常的时候看起来八面玲珑,但是实际不大善于与别人沟通,压力都堆积到心里,没地方释放,只能越来越焦虑,当心理冲突失衡到了一定的程度,就让他变成了现在这种控制不住自己的样子,于是他会本能地用一些负面的词语,以故意刺伤别人的形式以释放压力。”
    钟将军沉默了片刻,倒是旁听生黄瑾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感觉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过了好一会,钟将军才有点烦躁地点着了一根烟:“那你说,他的压力源是什么?”
    寇桐眨了眨眼,往后靠了靠,揉着他那条石膏腿:“教官,你其实一直觉得我是小叮当那万能机器吧,什么都知道?”
    钟将军用一种又深沉又苦逼的眼神看着他,连远在墙角的黄瑾琛都接收到了他这“性感光波”,顿时虎躯一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压力源。”寇桐迫于压力,只得开始说人话,“知道什么是压力源么?它可能是任何东西,比如你放一个屁,我腿脚不利索,一时半会跑不了,得在这闻着,感觉心情很不愉快,这也是压力源。”
    黄瑾琛说:“噗嗤。”
    寇桐摆摆手:“行了黄大师,我就是举个例子,你不用现场演示。”
    随后他接着说:“很多事情都能构成压力源,但是不一定会引起人的压力,不同的人会对不同的压力源做出不同的反应……”
    黄瑾琛学以致用地接着说:“比如我腿脚利索,听见屁响立刻屏息凝神往外遛,就不构成压力了。”
    钟将军回过头去,看着突然对心理学兴趣浓厚,乃至于乐不可支的黄瑾琛,对自己的安排后悔得简直连肠子都青了,只得语气沉痛地说:“他真的只是举个例子。”
    寇桐笑了笑,调出投影监控录像的最后一个镜头,屋里的窗帘自动合上,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了那座被墙围困的山上,画面有些模糊,寇桐说:“就是这里。咖啡厅非常暗,非常非常暗,体现出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他的自我保护过了头,几乎有些攻击性了,中间发生了一段激烈的冲突,但是他给压抑了回去。也就是他潜意识中的这种提防,把我们一起困在了这个地方,进不去出不来,所以我在他心情稍微放松的时候,给了他‘到更宽的地方去’的暗示,他就无意识中带着我们走到了这扇门前。”
    钟将军仔细地盯着图片看,一分一毫也不愿意放松似的。
    寇桐说:“但是我今天操之过急了,他一看见这门里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投影仪是什么,但是肯定隐约意识到了一些事,里面的东西强烈地刺激了他,所以空间当时崩溃了——我现在需要了解一些这位客人的……”
    “我记得这个。”钟将军忽然指着图片上围在大山上的围墙,“他们家的院墙就是这样的。”
    “啊……”寇桐收回手,修长的手指撑在下巴上,“来自家庭的刺激?”
    “我会找人了解一下这个情况。”
    “嗯……哎,我说教官。”寇桐突然抬手把图像关上了,上身前倾,清了清嗓子,却压低了声音:“教官,别瞒我,你们怀疑姚硕做了什么事,以至于找我来给他做心理评估?”
    钟将军面色一滞。
    寇桐摇摇头:“算了吧,你什么时候瞒得过我?姚硕就是再顶俩黑眼圈也成不了国宝,至于叫你私下里动用基地的设备给他评估?不能够吧?”
    钟将军沉默了半晌,站了起来,按了按寇桐的肩膀:“我不能说。”
    寇桐耸耸肩,表示一点也不意外,钟将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尽快把他的家庭资料找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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