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没有选择的时候痛苦,有选择的时候也痛苦。有一些经济学家为了让它看起来更容易被人类理解,提出了所谓“机会成本”这个概念。
    走上一条路的成本,就是放弃另外一条路。
    寇桐认为这个很有道理,这就是选择的痛苦之处——选对了不加分,选错了倒扣分。不管怎么选,前途都是未知,都有很大的可能性要后悔,或者……有可能殊途同归。
    大概一个人是不能占用太多社会资源的,按照一些男人的想法,三宫六院七十二宫妃应该是极致梦想了,可是嘉靖皇帝不是照样差点让宫女给勒死么?对于一个天天晚上要翻牌子,打算休息一阵子都会被各路人士怀疑有问题地皇上,仔细想想,其实跟鸭子也没什么区别。
    前途未卜时迷茫,前途多样时也迷茫,因为谁都不能分/身,再怎么牛的人,也不可能走出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路。
    寇桐站在原地,往左右两边分别看了一眼,感觉哪边都是前路艰险——他的左手边是一条干干净净的小路,两边有翠绿色的藤蔓植物延伸出来,上面开着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活像是野外婚礼现场新人要并肩一起走的那条长廊一样,非常好看——当然,美中不足的是尽头站着秦琴。
    而他的右手边,则像是为了阐述“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一样,连阳光都照不进来,黑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寇桐往那边忘了一眼,感觉到里面吹过来的阴冷的风。
    寇桐缩回了脚,冲着秦琴的方向挥了挥手,问:“说话行么?不隔音吧?”
    秦琴看他的表情依然是那副饿鬼盯牛排的模样,有种病态而疯狂的执着,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出某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的压抑。
    “可以,”她点点头,“我听得见。”
    寇桐微微歪了歪头,问:“你不能过来么?”
    “不能,”秦琴说,“这是恋人的规则,只有站在岔路口的人才能选择要走哪一边,只能是你过来,我走不过去。”
    恋人的规则——按照老姚的理论,塔罗牌有自己的规则,秦琴熟悉这些东西,她的偏执让她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她在这个意识投影的空间里暂时没有能力超越这些规则,然而等到她愈加愤怒、挫败而疯狂得无所顾忌的时候,她就会无视一切的道德和规则——哪怕这是她自己制定的。
    那也就是她失去对所有的牌的控制的时候。
    寇桐用食指搓了搓下巴。
    秦琴对他伸出一只手:“来,你过来,到我这里。那天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乱发脾气了,我也不怪你弄坏了我的两张牌,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跟我走吧。”
    寇桐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又问:“那你说说看,这张牌的规则是什么?”
    “是内心深处的选择。”秦琴说,“你每走过一个岔路口,就会面临一个心里的两难选择,越往前,这个选择就越逼近你心里最深的地方——不过你放心,我马上就会收回这张牌的。”
    寇桐挑挑眉,于是他自己现在的选择组合就是——秦琴和痛苦?
    显然,无论是内心深处还是内心浅处,寇医生都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没有这种蛋疼的想法,绝对是秦琴这姑娘深信不疑,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牌上产生的结果。
    他于是抬起头,靠在分岔点旁边的矮墙上,摸出一根烟,用手拢了一下,挡住了来自右边的小阴风,点着了它,沉默了片刻。
    这使得男人惯常温文的脸上染上了一种说不出的痞气,眉眼微微垂下,就像是压住了一片不足为外人道的玩世不恭。
    “秦琴。”等到一支烟快抽到底,寇桐终于说话了,“我始终记得自己的职业是什么,我同情被送到我这里,或者别的同行那里的任何一个病人,我也知道,有些时候,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事并不是他们的错,我是个医生,有责任迁就病人。”
    他嘴角微微牵扯,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冷笑,然后把烟头捻灭在墙上:“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是个让人随便搓揉的面团,无下限包容凡人的圣母。我这一辈子,死死活活的事都经历过不知道多少件,要是就这么让你一个小丫头拿捏住了,说出去将来也没脸活着了。”
    他说完,不慌不忙地把手插/进外衣兜里,转身就往另一条路走去。
    就在寇桐走上另一条路的刹那,身后的地面就自动长出高墙来,封死了另一面——大概秦琴忘了说,恋人这张牌里面的规则还有一条:买停离手,不得悔牌。
    结果帅完了的寇桐第一脚就迈进了一个大沼泽一样的坑里,寇医生沉默了两秒,弯下腰把陷进泥巴里的小腿像拔萝卜一样地给拔了出来:“他妈的!”
    他金鸡独立站在原地,摸了半天摸出了打火机,打着了以后往前边一照——只见他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沼泽,上面不时还咕嘟咕嘟地冒个泡,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一样,左边是一具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尸骨,整个一条路都冒出一股阴沉的鬼气,好像鬼屋现场一样,一只蝙蝠在他小小的火光照耀下冲天飞起,露出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
    再往前,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密林,荆棘丛生,阴凉的风从险恶的植物里穿梭而过,模拟出仿佛某种野兽嚎叫一样的声音。
    面对此情此境,寇桐沉默了一会,突然转身,死命挠墙:“我错了我错了,妹子我一时嘴贱,没看出红粉骷髅和真骷髅之间的区别,你放我回去再选一次吧,我肯定选你不商量啊啊啊……”
    冰冷的墙没有动静,寇医生蔫了,在地上顿了一会,借助他小小的打火机和沼泽上浮起的水泡,高难度地顾影自怜了一会,感慨了一声:“红颜薄命啊。”
    沼泽险恶地冒了两个泡泡,作为回答。
    寇桐从旁边捡起一根大腿骨,彪悍地在旁边垂下来的一棵大藤上敲了敲,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寇桐地一缩手,一道屎黄屎黄的影子闪过,只见藤上冒出一条蛇地脑袋,盘成一坨,正伸着脖子,以一种随时准备攻击的造型跟柔弱的技术宅寇医生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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