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瞪着沈慕,吭哧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沈慕的手指很暖,干燥而有力,只是相触了一瞬间就移开了,把那杯酒放在了桌面上。
    苏知乔不得不跑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好几把脸才让脸上的红晕消退。看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睛,苏知乔懊恼地往镜子上泼了水。心脏砰砰乱跳着,沈慕方才的那个笑容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沈慕变了很多,不只是脸。那种老道而游刃有余的态度和笑容,是不会出现在十七岁的沈慕身上的。苏知乔的叛逆写在脸上,而沈慕的一切情绪都深藏在心底,偶尔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笑意,已值得苏知乔珍藏于心,细细回味。
    本以为他一定对自己恨之入骨,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沈久刚才的那个举动,忽然就撩动了苏知乔的某根神经,让他心里的小鹿又咚咚地乱撞起来。
    抽了张纸细细地擦拭手指,苏知乔心神不定地琢磨着,脸上的红半天才压下去。
    他回到包厢的时候,却被兜头泼了盆冷水——沈慕已经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苏知乔咬了咬牙,沈慕这忽冷忽热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可惜苏知乔没机会起身去质问他,几个老同学就笑嘻嘻地围了过来。左一个苏少,又一个老同学,变着花样地跟他套近乎。嘴里说的,都是他那个爹的公司。
    要是搁在平时,苏知乔哪里耐烦跟他们多搭一句茬。可偷瞄了眼坐在对面的沈慕,苏知乔眼珠一转,露出笑容,跟他们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递过来的酒,也是来者不拒。
    可直到聚会结束,沈慕都没有再看苏知乔一眼。
    到后面,苏知乔喝得胃里直往上翻,走动一步都觉得肚子里哐当响,只好借口去洗手间放水,回来后就装睡,靠在沙发上,任包厢里闹翻了天也闭着眼不肯醒。
    结果,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酒精催化了某些情绪,一直被苏知乔深埋的记忆渐渐地浮现出来。
    十七岁的沈慕穿着白衬衫,扣子永远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头。他跟自己住在同一间大别墅里,每天晚上,他会跳过阳台,偷偷溜进自己的房间。
    窗户打开了一半,带着晚香玉的夜风吹得深蓝窗帘起起落落。沈慕和他坐在地板上,笨拙地接吻。沈慕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肌肤,干燥而柔软。
    这触感越来越真实,让苏知乔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歪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那触感迅速消失了。
    苏知乔靠了个空,失重感让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骤然睁开眼,就对上了沈慕的眼睛。
    “你……”梦里不可描述的对象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还带着这么一副庄严而不可侵犯的表情,让苏知乔顿时有种心虚感:“……不对啊,人呢?”
    他转头看着四周,包厢里早就人去屋空,只留下一地酒水狼藉。而沈慕手臂上挽着外套,正站在他面前不远处,冷淡眉眼间隐含倦意,落在苏知乔的眼里就成了不耐烦:“你睡了很久。”
    “你在等我?”苏知乔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脚下一软又给跌了回去。
    “嘶……”他倒抽了口气,他还是低估了这酒的后劲。可是,沈慕就那么站在他面前,脸上没有半点波动,似乎苏知乔对他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苏知乔忽然就委屈了,没意思。“你自己先走吧,我在这儿待会儿。”苏知乔摆摆手,把脸往里一歪,默默地生起闷气来。
    沈慕没有出声,似乎是顿了一下,转身走了。皮鞋敲击着地面发出闷响,门咔嗒一声,走廊的光线投了进来随即熄灭,门被关上了。
    “呼……”居然真走了?苏知乔抓了把头发,心里又有些后悔。
    这么多年没见到沈慕,他这一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消失上五年。五年又五年,他才二十三岁,跟沈慕朝夕相处了十年,又失去了他五年。
    门咔哒一声又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苏知乔背着门口胡乱擦了把脸,懒洋洋的:“这个包厢我包了,别打扰我睡觉。”
    “真醉了?”那人没走,一直走到了沙发边。
    苏知乔闻言抬起头来,沈慕手里端着杯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有一管挺直的鼻梁,从这样的角度看上去也是一样的英俊。
    “你没走啊?”苏知乔答非所问,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出去打了个电话。” 沈慕把水递到他面前,示意他。
    苏知乔这才觉得自己的嗓子很有些干,他抬起手要接,指尖触到杯子时,不经意触到了沈慕的手指。不过是轻微的触碰,沈慕却跟被烫到似的,骤然松了手。苏知乔也没握紧,满杯的水顿时撒出一点在他的手背上。
    “当心!”苏知乔还没吭声呢,沈慕的反应却比他更大,伸手覆在他的手上胡乱擦拭着水迹:“没事吧?烫到了吗?”
    那水是不算烫的,沈慕的手却很热。苏知乔愣愣的,看着沈慕摩挲着他的手掌,白皙的皮肉泛出一小片红色,沈慕眉头紧皱,像是有无限的心疼。
    “……好疼。”苏知乔顿了好一会儿,终于读条完毕,不甚熟练地歪在沙发上,像是被这点开水给烫出了内伤似的。
    沈慕却信了,也许是苏知乔此刻醉醺醺的样子降低了他的警戒心。他捧着苏知乔的手,取了冰桶里的冰块,贴在手背上轻轻摩擦着,替创口降温。
    沈慕的手稳且暖,握着苏知乔的手不让乱动,熨贴得苏知乔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来,齐齐欢欣鼓舞着。
    这才是他所熟悉的沈慕。
    “好了。”反复确认过苏知乔的手完好无损,沈慕便要松开手,却被苏知乔反握住了。
    “……”沈慕看着他,没有作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知乔借酒盖脸,厚了脸皮不松手:“我渴了。”
    “渴了就喝水。”沈慕用另一只手端过水来,确认过温度,才送到苏知乔的面前。
    “可我醉了呀。”苏知乔一歪头,斜靠在沙发上,握着沈慕的手搁在自己的脸旁,拿沈慕的手背替热烫脸颊降温,理直气壮地道。
    他人长得稚气,享受惯了身边人的照顾,眉眼间透着股可恨的天真,似乎别人天生就该照顾他,伺候他。
    “乔乔,把牛奶喝了再睡。”
    “不喝不喝!”
    “不喝长不高。”
    “可我都躺下了呀。”
    “我喂你好不好?”
    跟他一起住了五年,硬生生把沈慕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锉磨出一颗保姆心。
    苏知乔他妈是头一个惯孩子的,又来了一个沈慕,两人联手把苏知乔惯成了一个巨婴,成天半身不遂地等着人伺候,十几岁了还要沈慕喂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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