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茸塌着肩背,哈赤哈赤地吐着舌头。他转头看向沈季泽,两只蔫哒哒的耳朵顿时竖起来不停颤动,张着嘴保持了雕塑状几秒,才转回头继续哈赤。
    沈季泽的衣服开始被撕掉了塞耳朵,裤子又在坠落时被他咬掉,现在全身上下只穿了条黑色内裤。
    他蜜棕色的皮肤下裹着线条完美的肌肉,结实却不夸张,看上去充满了力量和美感。
    卢茸本来已经转回头,又慢慢转动眼珠,瞧向了他的方向。
    沈季泽一直看着头顶,见黑云之中的闪电越蓄越粗,突然弯腰将卢茸四蹄拢在一起,就那么兜身抱起来,稳稳抱在怀里。
    呦!卢茸惊慌之下,竟然冒出了一声鹿叫,瞬间又紧闭上了嘴。
    别怕,你还没一条哈士奇重,不会把你掉下去。
    卢茸拒绝。
    他拒绝以这种抱哈士奇的姿势被沈季泽抱着,扑腾四蹄要往下跳。
    别动。沈季泽加重了语气,估计是察觉到这个姿势让白鹿不满意,便将他调了个面,肚皮朝上,像搂婴孩般搂在胸前。
    卢茸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觉得全身又有了那种小虫子爬行的感觉,他看向沈季泽,看到他的头发渐渐蓬松,竖起,炸开。
    沈季泽低下蘑菇云的头,瞧了卢茸一眼,喃喃道:大白汤圆。
    卢茸:大白汤圆?你可知道你自己现在像什么?
    沈季泽深吸了口气,在心中推算闪电落下来的时间。他没法像白鹿那样在空中变道,只能靠自己预判,在闪电击落的瞬间跃出去。
    他半眯眼注视前方,微微躬身做出起跃的姿势,卢茸见闪电随时都要击落,但他还站着不动,惊恐得差点又要鹿叫。
    就在天空刹那惨白时,他感觉到沈季泽的肌肉迅速绷紧,随之突然腾空。跃起的瞬间,刚才落脚的那一大块泥石就被击得粉碎。
    沈季泽趁着闪电积蓄的空档,加速往前连接跃起,跳过三块浮空物,离水房又近了一截。
    头上的黑云压得更低,漩涡旋转也更快,不知从哪儿刮起大风,吹得人飘飘欲坠。
    卢茸被沈季泽四蹄朝天地搂在怀里,却不比自己跳石头来得轻松。他生怕被颠了出去,只得伸出前蹄挂在人脖子上,心想要是他一脚踏空,自己得最快速度翻身,在空中将他接住。
    黑云在加速释放能量,闪电击落的间隙越来越短,一道道不停落在沈季泽身后,将那些浮空物炸成齑粉,发出巨大的轰响。
    沈季泽抱着白鹿,爆发出所有潜力,纵跃在火花和四溅的泥块中。好在眼睛也适应了强烈的光线,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清。
    卢茸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崩得紧紧的下颌线。因为咬紧牙关,腮边轻微隆起。
    就在沈季泽落在水房前最后一块泥石上时,黑云中,一道如龙卷风粗的闪电对着他直直刺下。
    啊沈季泽爆出一声大喝,颈边青筋暴起,飞身扑向数米远的水房。
    砰!
    身后的泥石炸开,大小的水泥块子弹般飞射而出。
    卢茸眼见拳头那么大一块就要击中沈季泽的后背,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在空中一个转身,扬起后蹄将那块石头踢飞。再用头在他背后一顶,借着这股力,一人一鹿都扑向了水房。
    卢茸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就转头去瞧沈季泽,见他也趴在地上,这才去看四周的情况。
    水房就在身旁,和趴着的这块地连在一起。冰冷粗糙的灰色水泥墙里嵌着生锈的铁管,并没有任何变化。
    满天都是泥石碎屑,鼻中一股焦土味,他抬头看天,只见那黑云形成的巨大旋涡还在,闪电在其中滋滋作响。
    糟糕,闪电还在继续!
    卢茸顾不上太多,猛地对着沈季泽扑去,他凌空便摊开四肢重重压落,扑一声落地,像张鹿饼似的将人护在身下。
    沈季泽发出一声闷哼,听上去有点痛苦。
    卢茸感觉到肚皮下的人动了动,像是想爬起来,他再次往下沉,将人压得死死的。
    沈季泽又闷哼一声,颤巍巍伸出一只手。他迅速出蹄,将那只手拨回来,压在腹下。
    卢茸闭上了眼,等着被闪电击中,在心里给自己不停鼓劲。
    不怕的,不怕,我有毛,大不了毛被烧焦。
    放开走沈季泽艰难地侧动脑袋,吐出几个字。
    卢茸不为所动,既害怕又坚强地等着疼痛到来。
    烧吧,没事,糊了就糊了,一点毛毛而已。
    他想象着自己被烧成焦鹿,安然无恙的沈季泽将他搂在怀里声声呼唤,那他一定要在临死前睁开眼,说:哥哥我我是你的茸茸
    可自己鹿形并不能说话,眼神也没法将这复杂的内容呈现给沈季泽看,只能被劈后就变回人。
    但是全身烧糊的人好难看啊,哥哥以后回想起自己,就是那副焦黑状吗?
    卢茸难受地胡思乱想,突然醒转到雷击始终没有降临。耳边的风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周围一片安静。他抽了抽鼻子,闻到的不再是呛人的粉末味,而是一股熟悉温和的气息。
    白叔叔的气息!
    他倏然睁开眼,发现周围景象变了,那漂浮着巨石的空间已经消失,视野里是远处的一幢幢楼房,在月色下安静地伫立。
    他看向左边,银白色的光团静静悬挂在地上,那些汇聚而成的光点,像是温柔流淌的星河。
    小白,快让开。沈季泽闷闷的声音从肚子下传来。
    卢茸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沈季泽身上,赶紧爬了起来。
    沈季泽翻过身,看着挂着一轮明月的天空长长舒了口气:小白,我没被雷劈死,但是差点被你压死。
    卢茸假装没听见,讪讪地转头四处看。
    这就是教学楼的屋顶。沈季泽站起身,看向天台外的操场:茸茸应该就在下面的某个地方,我去找他去。
    卢茸听到这话,浑身一个激灵,尾巴都竖了起来。
    沈季泽趴在天台围栏上,将下方的操场和花园快速看了遍,决定去宿舍找人。刚回头,就看到白鹿钻进下楼的楼梯,半截屁股和小尾巴一闪而过。
    沈季泽怔了怔,想出声喊住它,但转念又想,小白本就只存在这幻境里,现在离开的通道已经出现,它也会像以前般去往自己该去的地方吧。只有在下次相遇的时候,再对它道一声感谢。
    尽管如此,一起出生入死过几次,沈季泽心里还是升起了不舍。他叹了口气,将这不舍暂时驱逐,准备去找卢茸。
    刚才闪电一直追着他和白鹿,卢茸就很安全。不过他既然没在水房附近,回到现在的场景后,也就不在这栋教学楼,应该在宿舍和食堂那些地方。
    沈季泽刚提步,突然就顿住了脚。
    只见楼梯口慢慢探出一个乱蓬蓬的头,眨巴着眼睛小心看着他,湿漉漉的眸子里还带着几分忐忑。
    正是他要去找寻的卢茸。
    沈季泽静默片刻后,全身放松下来,只伸出手指对他勾了勾。
    卢茸依然将身体掩在楼梯间里,一言不发地对着他缓缓摇头。
    沈季泽双手环胸,用下巴示意他去看不远处的光团通道。
    卢茸看了眼通道,又看回沈季泽,继续摇头,脸上带着央求。
    沈季泽挑了挑眉,提步往前走,卢茸嗖地缩回头就要往楼下跑,沈季泽大喊一声:站住。
    跑什么呢?看见我怎么掉头就跑沈季泽大跨步走到楼梯口,看到里面那个白生生的背影后,一句话咽到了喉咙里。
    不过他立即就调整好情绪,从神情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原来你又把衣服扒光了啊他眯起眼睛,一手撑在门框上,一手轻轻叩着大腿。
    卢茸刚才冲到楼梯间就变成了白鹿,可衣服却怎么都找不着了。本想等沈季泽从通道离开后再出去,但见他要到处去找人,迫于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冒了颗头。
    听到沈季泽这句话,他浑身一颤,两只手捂住下面就要跑。
    站住。沈季泽又喝了一声。
    卢茸条件反射地停住了脚步,瞬间反应过来不能停,便要接着跑。
    跑什么跑?你不想回去了?
    你先走,等你走了我再,我再回去。卢茸被沈季泽抓到两次没穿衣服,有些羞耻,又有些心慌。
    沈季泽问:你怎么又脱光了?
    卢茸背着身反驳:你还不是光着?
    沈季泽将自己内裤边拉开弹了下,和肌肤弹出清脆的声音:听,我还有这个。
    卢茸只能好言好语地劝:哥哥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就回。
    干嘛那么着急走啊,要不去学校里逛逛?我这么久没回母校,可以带你去参观一下。沈季泽哼笑一声道。
    他视线在卢茸背后上下逡巡:咱们还可以去打一场球,这样多方便,也不怕汗水把衣服弄湿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脱衣服了,哥哥你快走吧。见他还在磨蹭,卢茸再也镇定不下来,忍不住跺着脚迭声催促。
    沈季泽见他的确着了急,终于网开一面转过身: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可记得早点回来,这副样子到处跑可不行,还是要注意影响。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卢茸迭声道。
    沈季泽微笑着往回走,刚走出两步,就发现地上有块绿色的东西,亮晶晶地闪着光,像是一块玉坠。
    他蹲身拾起玉坠,疑惑地翻看着,越看越觉得这形状很熟悉。
    碧绿的玉坠子雕成了一片树叶状,通体澄澈,只有中间靠右位置,有一缕暗红色的痕迹。
    正是他小时候,遗落在工地环境里的那块玉。
    第48章
    沈季泽捏着那块玉沉思片刻后, 这才进入通道。又过了一阵,卢茸面红耳赤地从楼道里出来,小碎步跑到通道前, 也钻了回去。
    他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就从那张大床上翻起身, 低头一看, 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
    室内光线大亮, 他抓起枕头旁的手机看了下时间, 是清早七点。这次在幻境里呆了整整一夜。
    叩叩叩。
    卧室门被人敲响,不用多想, 除了沈季泽不会有第二人。
    卢茸还有些害臊,现在不大愿意见他,便又倒回床上,扯过被子将全身罩住。
    叩叩叩。
    该起床了, 换好衣服了吗?等你换好衣服我再进来。沈季泽边敲门边说。
    卢茸臊哒哒地回道:我还没有睡醒呢。
    沈季泽顿了顿:家里还有很多东西要置办,等你起床了我们就出门。
    听着外面的脚步离开, 卢茸慢吞吞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支着一颗乱蓬蓬的头发呆, 片刻后才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后脱掉睡衣, 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蓝色T恤和米白色短裤穿上。
    他还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沈季泽, 站在门口盘算了下, 现在最自然的应对方式,就是装作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不提, 就当没有发生过。
    出去后就和他打招呼, 要边打呵欠边说, 揉着眼睛, 做出还不是很清醒的模样。
    卢茸想好后, 便拉开了门,瞬间对上门外人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沈季泽就倚在门对面的通道壁上,手里端着一杯牛奶,边喝边盯着他看。
    你怎么在这儿?卢茸失口出声。
    我在等你起床啊。沈季泽很自然地回道:早餐我已经做好了,就在餐桌上,快去吃吧,趁热。
    我,我,啊,好的。卢茸被沈季泽这样突如其来一打扰,将开始想好的应对策略忘了个精光,只结结巴巴地回道。
    沈季泽对着他笑了笑,虽然一句话没说,但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卢茸的脸腾地就红了。
    你很热吗?沈季泽问。
    啊?我,我怎么了?不热。
    沈季泽:我看你脸红了,以为你很热。
    卢茸掩饰地摸了摸自己脸:是有点热,这天气挺热的哈。
    中控温度很正常,如果你怕热,我再去调低两度吧。沈季泽端起奶杯往餐厅走,走出两步后又回头:不需要脱光衣服。
    说完继续往前走,唇角勾了勾。
    卢茸带着一脸热气去餐厅,在沈季泽对面坐下。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杯牛奶,还有夹着鸡蛋火腿的三明治。他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腮帮子鼓鼓地嚼着,不时拿眼去偷瞟对面的人。
    沈季泽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没有说话。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修身衬衫,衬衫第一颗扣子开着,喉结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
    袖口挽到手臂处,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整个人看上去既有一种成熟的魅力,又充满年轻男人的朝气。
    卢茸视线突然被他脖子上的一团绿色给吸引住了,问道:哥哥,你脖子上那是什么?
    沈季泽低头看了下,道:玉坠。
    见卢茸一直盯着那块玉坠瞧,便摘下来随手抛给了他。
    卢茸翻来覆去地查看这块玉坠,越看越疑惑,然后塞进嘴舔了舔。
    哎,别什么都往嘴里塞啊。沈季泽赶紧阻止。
    卢茸咂咂嘴道:这好像是你小时候丢失了的那块玉啊,就连味道都一模一样。
    是的,就是我小时候遗落在工地幻境里的那块玉佩,昨晚在校园幻境里捡到了。
    卢茸惊讶道:可是这是掉在工地幻境里的,昨晚你怎么捡到了?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掉了也这么些年了,怎么就出现在这儿了呢?沈季泽蹙起眉头,四根手指在桌子上轮流轻叩。
    卢茸费劲地想着:是那个幻境里的鬼怪捡到了带来的?
    沈季泽缓缓摇头:不会的,鬼怪都是幻境里生成的,随着幻境消失,也会跟着消失。
    两人对坐着冥思苦想,都盯着那块玉叶子链坠。
    沈季泽突然沉声道: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从卢茸手里取过玉坠,对着光线看里面的纹路:如果这玉坠没有被谁发现,那它就一定自始至终呆在那个地方,从来没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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