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过去两年我没有加入任何正式的射击队,是因为我市队选拔失败,而且肩膀受了很重的伤,不得不暂时退出区队训练,这是我人生到现在最遗憾的事情。”
    “而我之所以会受伤,都是因为这位薛奕同学。”
    盛衍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轻描淡写,却如同石破天惊,让全场再次哗然。
    本来还等着看盛衍被追问的薛奕,一瞬间感受到无数道质疑的犀利视线,一下慌了阵脚:“盛衍,我们朋友一场,我只是合理地提出质疑,你没必要这么污蔑我。”
    “我污蔑你吗。”盛衍眉梢一抬,语气有种冷淡轻慢的嘲讽。
    然后拿出手机,低头摆弄了几下,再对准最近的话筒,声音立马传了出来。
    “对,我不配,我当时就是故意买酒给我爸喝的,又故意让人去找你的,还有激怒我爸的话,我们当时站的位置,我拉你的动作,全部都是故意的,甚至就连昨天发的照片也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让你赢,我就是看不看不惯你一副仗着比别人命好,就轻而易举拥有别人想拥有的一切的样子!”
    语气气急败坏,说出的话也是无耻至极,而这道声线显然就是眼前这个输给盛衍又质疑盛衍的男生的声线。
    在座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的人,瞬间都变了脸色,不知情的人则看向薛奕,目光古怪地开始议论纷纷,媒体们则直接把矛头全部对准了薛奕。
    薛奕从来没有想过盛衍居然还有这一手。
    他记忆中的盛衍一切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都单纯直接至极,怎么可能还会故意套话录音。
    他看着彻底对他露出失望神情的教练,试图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竟无从解释。
    盛衍则适时地掐断了录音:“这段录音也是我偶然录下来的,具体内容涉及一些其他隐私,所以我会私下交给市队教练,进行核实判定。”
    “正如大家听到的这样,两年前我因为受伤,不得不放弃我喜欢的射击事业,回归一个普通学生的生活,而且还是一个成绩很差的学生。”
    “但是我喜欢射击,而且我认为射击不仅仅是为了比赛而生的,如果我没有办法再拿着枪站上奥运赛场为国争光,那我也可以拿着枪,去保护应该保护的人,惩罚应该惩罚的人,这本来才是射击最初的意义和价值。”
    “所以我不否认来我参加比赛的原因,我就是想考中公大,我就是想成为一名好的警察,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我打下的每一枪,都堂堂正正,坦坦荡荡,我也希望我以后打出的每一枪,都堂堂正正,坦坦荡荡。”
    “也希望未来某一天,我可以用事实证明,离开比赛和荣耀的射击,也值得每一个人的鲜花和掌声。”
    因为骨子里的底气,少年站在人群中间,那么从容,那么自信,又那么骄傲坦荡。
    显得曾经陷害他,伤害他,输给他,又来质疑他的薛奕愈发的不堪龌龊。
    “所以薛奕,当初真的是你故意设计伤害的盛衍吗?”
    “请问市队负责人员,如果该事情属实,你们将怎样处理这起恶性竞争事件?”
    “这样的运动员真的还应该参加比赛吗?”
    “请问薛奕同学,你听完盛衍同学的话够是否觉得羞愧呢?”
    薛奕曾以为的会落在盛衍身上的唇枪舌剑,最终全都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甚至找不出任何一个有理的证据来回击反驳。
    市队教练最终闭上眼,沉痛地宣布:“这件事情市队会着重调查,如果事情真如盛衍所说,薛奕将被开除市队,且任何射击队不得再接收该违规运动员。”
    说完转身离去。
    被围在人群中的薛奕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试图追上去再辩解什么,然而他根本穿不过人群,只能绝望地哀求般地了一声:“教练!”
    却无人应答。
    回答他得只有无数鄙夷的眼神和更尖锐的质疑。
    盛衍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心里的百般不甘和无能愤怒,但也不想再给予任何同情和心软,只是淡淡留下一句“本来活在烂泥里的不止你一个人”,就同样转身离去,连一个眼神也不想再多给。
    无论薛奕此时此刻如何,起码他曾经拥有过一个完整幸福的童年,有一个干部退休的奶奶疼他,还有可以训练的机会,也有很多付赟那样真的信任他的朋友。
    但是曾经的秦子规,除了盛衍,什么都没有。
    薛奕觉得自己在烂泥之中,所以总想选择对自己更好的路,不惜牺牲一切其他代价。
    可是那时候一无所有的秦子规只学会了珍惜他在黑暗中看到的每一寸阳光。
    他沉默地接受着命运赠予他的不幸不公和仅有的恩赐,然后努力认真地生活着,再成长为最强大的样子,把自己曾经接受到的那些好千般万般地回馈回去,在面对任何选择的时候,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对他好的人。
    所以等到盛衍走出场馆,看见撑着伞在雨里等着他的秦子规的时候,所有紧绷着的理智冷静,倏忽间全都散去,只剩下一种心安的放纵。
    他像是小孩子耍性子撒娇一样,站在门口,看着秦子规,一步也不愿意多走了。
    而秦子规也只是低头笑了一下,就撑着伞,缓步朝他走来,一直走到他跟前,把他抱进怀里,揉了揉脑袋,说:“男朋友,辛苦了。”
    他们家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盛小衍,原来也是一个会在外面得体理智地保护自己的大人了。
    而盛衍额头抵在他肩上的时候,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看见黄书良来了,所以没事了,对不对。”
    他虽然和薛奕说着无论秦子规做什么选择都没关系,可是他心里还是怕的。
    他怕观众席上会永远没有人来,他怕到时候去北京的只有他一个人。
    秦子规听到这话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嗯,没事了,黄主任一听说三中今年用三十万奖学金争取省状元的生源,就不敢再说我们早恋的事了,至于我爸……他被咱妈用钱吓跑了,小姨确实差点动了胎气,但是还是给我发了一份安全教育手册,晚上可以一起学学,小姨夫现在在很生气地联系律师准备帮你出气,江家老太太嘴有些碎,但我们不见着她就行。”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藏了多少争执,妥协,承诺,和疲惫不堪,盛衍可以想象。
    如果过程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他们也不会迟到这么久。
    可是结果终归是好的,他的秦子规就是无所不能的。
    盛衍仰起头,轻轻吻上秦子规的唇:“男朋友,你也辛苦了。”
    第78章 任性
    盛衍的每次主动亲吻都像小孩子献上自己最喜欢的糖果一样, 认真又纯情。
    亲完,他仰起脑袋问:“你男朋友刚才帅不帅?”
    秦子规理了理盛衍脑袋上那撮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被压下去的呆毛,垂眸带着笑意:“帅。”
    盛衍满意点头:“那你说说有多帅。”
    看着刚才在直播采访里还气场一米八的成熟男高中生转眼就变成臭屁小学鸡, 秦子规没忍住,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帅到我看着弹幕都要吃醋的程度。”
    盛衍有点没明白:“什么弹幕。”
    秦子规慢条斯理复述着:“小哥哥好帅,哪个学校的, 单身吗, 看到他一笑我就恋爱了,日,这个腰比我一个女的都细,卧槽卧槽, 好a,允许我先叫一声老公,你们没有自己的老公的吗,这是我老……”
    “好了, 够了,别说了!”
    这些弹幕光是正常看着就够羞耻了, 再被秦子规一本正经慢慢悠悠地复述出来,盛衍羞得恨不得直接钻地洞。
    秦子规看着他爆红的耳朵, 唇角带了些笑意。
    秋雨淅淅沥沥落着, 梧桐叶飘零。
    一向高冷寡言的少年撑着伞, 抱着身前的人,没有了平日里疏离和淡漠, 只剩下笑容里的纵容和宠溺,而他怀里的少年,也全身心地信任拥抱着他。
    “好甜。”
    “好配。”
    “好登对。”
    林缱捧着她的粉色保温杯,蹲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一脸自己嗑的cp终成正果的老母亲般的欣慰感。
    陈逾白蹲在她旁边给她撑着伞,百感交集:“你说他们俩这么明显这么腻歪,怎么我们之前就没看出来呢。”
    苟悠蹲在陈逾白旁边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看出来,就是不敢往那边想,毕竟衍哥那么钢铁直男一汉子,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居然还能有这么铁汉柔情的一面。”
    朱鹏蹲在苟悠旁边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很难想象有一天我会觉得衍哥居然有点小鸟依人。”
    林缱:“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陈逾白:“真好。”
    苟悠:“可是他们还打算抱多久。”
    林缱:“天长地久。”
    陈逾白:“不过他俩当着他妈和黄书良的面一直这么缠缠绵绵真的好吗?”
    林缱:“可能这就是热恋中的情侣吧,不畏家法,不畏死亡,只喂狗粮。”
    而等盛衍终于在秦子规怀里休息够了,才终于想起来什么般地问了一句:“我妈她们呢?”
    秦子规答得很淡定:“都在场馆出口等你。”
    “哦。”盛衍应了一声,闭上眼,准备再休息一会儿,然而闭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睁开眼,“等等,这里不就是场馆出口嘛。”
    秦子规:“嗯。”
    盛衍:“……”
    嗯?!
    意识到这声“嗯”意味着什么的盛衍,惊恐抬头,然后和场馆出口蹲在地上一脸痴笑的四个吃瓜群众,以及一群表情各异复杂纷呈的长辈来了个深情对视。
    盛衍连忙噌的一下从秦子规怀里跳出来,爆红着耳朵,乖巧叫道:“妈,姥姥,姥爷,秦姨,江叔,黄主任。”
    一连串名字叫下来,盛衍头都快埋到地上了。
    家里几个长辈看着他这样,都带着笑意忍着不去逗他。
    只有黄书良一边深呼吸顺着气,一边拼命告诉自己,清北苗子很常见,状元苗子却难得,为了秦子规这个省状元的种子选手,也为了这两个学生的身心健康,他必须得忍,忍,忍。
    然而等亲眼看见自己最欣赏的学生和最头疼的学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时候,传统中年男人黄书良终究还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盛衍,秦子规,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盛衍生怕黄书良一声令下就要让他和秦子规异地恋,于是老老实实地挪了过去:“黄主任,您说。”
    黄书良提起一口气就准备开骂,然而骂出口之前,他猛然看见了盛衍的微低的颈骨,发现突兀得厉害。
    这孩子原来这么瘦吗。
    想起许轻容说的盛衍从小身体就很差,比赛前还犯了急性胃痉挛的事,黄书良突然就有些骂不出口了。
    他以前总是骂盛衍,天天骂盛衍,可是从来没想过该怎么引导盛衍走上适合他的路,好在这孩子不记仇,心胸开阔,有骨气,心思正,秦子规也能管着他,所以到底还是长成了一个让人骄傲的好孩子。
    想到这里,黄书良叹了口气:“算了,我没什么说的,今天表现不错,也算是为校争光,功过相抵,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盛衍松了口气。
    “但是!”黄书良到底还是那个暴脾气,一看见秦子规和他并排站着,顿时又来了气,“别以为你们早恋就是正确的事情!我告诉你们,你们在学校不准搂搂抱抱,不准距离过近,都要给我注意点影响!还有不准影响学习!秦子规必须给我守住市前三,盛衍每次考试必须有进步,不然开除!开除!通通开除!”
    黄书良这话像是故意吼给其他几个学生听的一样。
    盛衍和他斗智斗勇这么久,也知道他是老傲娇了,低头乖巧答道:“放心吧,黄主任,我们明年肯定把省状元和中公大的录取通知书给您拿回来。”
    “你们最好说到做到!行了,盛衍回去写篇关于夺冠的演讲稿,下周一国旗下演讲,秦子规回去写检讨!好好检讨检讨你们为什么要早恋!我还要回学校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庆功宴就不参加了,你们也别来烦我!”
    黄书良说着拉开了旁边一辆老旧大众的车门,等坐上去之前,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说了句:“还有,秦子规,学校这边你的监护人就是你小姨,所以你就好好学你的,别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们学校安保又不是吃干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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